「什麼事?」
袁紹皺起眉頭,略略有些不滿的問到。他早就吩咐過,每次在他和文武商議的時候不要來打擾,除非有大事。既然士兵來打擾他們,顯然是有事,不過,看士兵的神情,又不是很慌張,卻又不是什麼大事。所以,袁紹才會有些不滿。
「刺史大人,公孫瓚派士兵在城外挖掘壕溝、土塹。辛司馬覺得公孫瓚此行有異,故此派遣小人前來通知刺史大人。」
辛司馬,便是辛毗,為袁紹麾下行軍司馬。
辛毗乃是辛評之弟,二人皆是潁川出身,與郭圖乃是同鄉。早先的時候辛評和郭圖都是前冀州刺史韓馥的麾下,後來韓馥將冀州讓給袁紹,辛評也就效力於袁紹。相對於整個冀州的屬官,大部分的人其實並不是很抗拒袁紹。韓馥是自己把冀州讓給袁紹,並非是袁紹強行奪取,最多也就是袁紹用了點計謀。而韓馥自己也怕事,才會把冀州讓出來。因此,除卻少部分人,大部分的人都願意效力袁紹。
當初諸侯討董,董卓火燒洛陽,退守長安,等到諸侯聯軍解散之後,董卓的麾下又開始大肆殺掠,潁川這個人才輩出的搖籃也沒有躲過災難。不過,其中一些大家族,如荀氏、陳氏、還有辛評的辛氏等大家族都很明智的從潁川遷走。
其中荀氏、辛氏二個家族避難冀州,陳氏、盧氏等家族避難其他地方,有徐州、荊州不等。而辛評的族人避難到冀州,自然被袁紹看重,辛評的家族雖然比不上荀氏、陳氏這樣的大家族,卻也不差,辛評自是被袁紹重用。而且,辛評之弟辛毗少有才名,當初宦官掌權的時候,便徵兆辛毗入朝,卻被辛毗拒絕了,可見辛毗的名聲。
辛氏這樣的外來家族來到冀州,自然被冀州本地家族給抵制。例如逢紀的家族、審配的家族等等,也正是因為如此,辛評和郭圖交好,二人皆是潁川出身,互為犄重,倒也讓兩人的家族能夠在冀州安定下來。
逢紀的家族並不是很強大,如果按等級來算,逢紀的家族算三流家族,審配的家族算二流。而辛評和郭圖雙方,辛評的辛氏是二流家族,郭圖的郭氏是三流家族。大家的實力倒也相當,而且都在袁紹麾下任職,也沒有鬧的太嚴重。還有最主要的一點就是,冀州本土一流的家族對於其他地域的家族沒有太大的抵制念頭,因為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像逢紀、審配他們的家族之所以會抵制外來的家族,是害怕他們的地位得不到保障。
如何來評定家族的等級,自然是看他們家族子弟為官的級別,還有祖上曾經擔任的官位。例如袁家,四世三公何等榮耀,在如今自然是頂級家族,袁紹的父親袁逢門生故吏何其多,袁家稱為頂級家族,無人敢反駁;還有南陽劉家,乃是如今朝廷的故鄉,劉家發展的也極為強大,之所以沒有袁家出名,是因為他們不能出名。如今天子還在,劉家要是想出名,說不定被人載個不軌的帽子。很多世家大族能夠延續,就是因為他們夠低調,不出仕為官也沒什麼,也沒有人敢小覷他們。
冀州本土的家族就這麼多,大家慢慢發展總能成為一流家族,或者還有機會成為頂級家族。因此,能否成為一流家族,自然是看他們在冀州的掌控能力。倘若長史、主薄等職位都是一個家族的人,無疑這個家族即使是三流的家族,也能立馬被人當做一流家族來看待。就跟陳群的陳家一樣,就僅僅三代的發展,已經稱得上頂級家族了。
如今潁川的世家大族來到冀州發展,荀氏這樣的大家族就算了,他們走到哪都是極為吃香,沒人會去抵制他們。然而,郭家、辛家他們跟荀氏不能比,自然成為打壓的對象。然而,袁紹卻沒能讓冀州本土的家族如願,郭家、辛家的優秀子弟,依然還是在冀州任官,將原本屬於冀州本土家族的位置給占了,這樣使得冀州本土的家族更加的不滿,雙方形成的派系鬥爭也由此可見。
「去城頭上看看!」
袁紹得知是辛毗派來的,也不再繼續討論,大家說來說去,都沒能統一意見,讓袁紹也心煩。既然如此,還不如去看看公孫瓚他們的行動,從而判斷對方是否有圖謀,再做出決定。
片刻之後,袁紹和麾下文武就聚集到城頭上,看著下方公孫瓚的士兵在挖掘壕溝和土塹。
「主公,這壕溝、土塹深不過一尺有餘,如何能淹我鄴城,此必是公孫瓚誘敵之計。屬下以為,主公可守城內,任他公孫瓚如何行動,我等自不必理會。待公孫瓚糧盡,自是退去,主公尚可保存兵力。」
逢紀一看,頓時嘲諷起來,就這樣的壕溝、土塹想要淹了鄴城,或許再等百八十年也做不到。因此,逢紀繼續堅持自己的意見。
郭圖也不示弱,立馬說道:「主公,或許此乃是公孫瓚故意為之,令我等疏忽大意。前幾日公孫瓚可挖掘地道,倘若士兵發現,公孫瓚士兵早已突入城內。如今,公孫瓚豈會做這無用功?屬下以為,公孫瓚在地上派遣少數人挖掘壕溝、土塹,另外派遣更多的士兵挖掘地道,一旦漳河水積蓄足夠,打通地道和壕溝、土塹,鄴城必然被淹。」
「主公,屬下以為公則所言在理。」
說話之人乃是辛評,跟郭圖都是潁川一系,兩個家族聯合對抗冀州本土家族,一榮則榮,一損則損,辛評當然會支持郭圖。至於逢紀記恨的眼神,辛評豈會在乎。
袁紹有些遲疑,不知該如何決斷。論玩弄權術,控制屬下之間的平衡,出身於袁家的袁紹自然是得心應手,就如他的麾下之間鬥爭,袁紹都清楚。但是,袁紹沒有去阻止,只有讓他們去鬥爭,在鬥爭中發展,變得更加優秀,才能讓袁紹發展的更快。袁紹的能力,便是御下之道。所以,袁紹的麾下之間有鬥爭,卻也不會明目張胆的陷害,否則,袁紹早就出手懲罰。
然而,袁紹有御下之道,其餘謀略和軍事才能就差了一大截。再加上他猶疑的性格,更是難以做出決定。
倘若是曹操在這裡,估計早就做出決定了。
許攸跟了袁紹這麼久,自然知道袁紹的性格。眼珠子轉了一圈,當即便有了主意,上前道:「主公,元圖和公則二人所言皆有道理。然則,公孫瓚如此行為,我們卻是不能不管。既然如此,可派遣一隊軍士出城掩殺,並且查明公孫瓚是否令人在地底挖掘地道。」
「子遠所言甚是,便依子遠所言!」
見許攸都這麼說了,袁紹於是點頭同意,其他人自然沒有意見。反正不管有事沒事,跟他們都不會有關係,最多算他們不作為。郭圖的提議,有辛評支持;而逢紀的提議,卻是沒有人同意,審配跟逢紀不合,二人的家族一直都處於鬥爭之中,雖然抵制潁川前來的家族,卻也沒有聯合。其他冀州本土家族出身的子弟,見到他們斗的如此激烈,心中更是高興。最好郭圖和逢紀兩敗俱傷,讓其他人左手漁翁之利。
既然做出決定了,袁紹便讓顏良、文丑各領五千人,出城試探。
城外正在挖壕溝、土塹的公孫瓚士兵見到鄴城城門大開,袁紹的士兵出擊,立馬開始奔逃。隨後,文丑和顏良下令士卒開始查探,地底下是否有地道挖掘。不過,查探了半天,卻是沒有發現有地道的跡象。顏良和文丑繼續推進,一直探查到距離鄴城三里外,還是沒有絲毫有地道的跡象。
「轟隆隆…」
正當顏良、文丑還要推進之時,卻是傳來一陣陣山呼海嘯之聲,聽這動靜,便知道是有大隊騎兵行動的陣勢。
「不好,是白馬義從,立即撤退!」
顏良和文丑二人又豈會不知白馬義從的威名,他們雖然有六千人,但是被白馬義從這樣的騎兵衝鋒攻擊,即使白馬義從只有二千人,他們這六千人也擋不住。顏良和文丑雖然高傲,卻也還有自知之明,當下便下令撤退。若是再慢一點,估計這六千人就要交代在這裡。
顏良、文丑二人下完令,果斷的翻身上馬,向著鄴城奔去。而其他的士兵,有騎馬的也上馬奔逃,沒騎馬的撒開腳丫子奔逃。白馬義從的威名,都是從戰場殺戮得來的,誰也不會去質疑。
雖然只有短短的三里距離,對於沒有騎馬的袁紹士兵而言,卻是一段噩夢般的距離。運氣好的,還能跑回城內,而一些士兵才跑了一段距離,就已經是氣喘吁吁,結果被趕上的白馬義從給擊殺了。最後,白馬義從追到鄴城三百米處之時,就已經停下,城上的弓箭手早已是整裝待發。白馬義從雖然是精銳,也不會當成靶子去讓人家射。
結果,出城六千人,最後活著回來的就只有四千餘人。沒有交戰,就這樣平白折損了將近二千人,這樣的結果讓袁紹氣的臉色鐵青。
「主公,公孫瓚的白馬義從能夠如此迅速出動,可見是早有準備。幸虧此次只派了六千人,公孫瓚沒有派更多的人出擊。否則,此次我軍必定損傷慘重。故此,屬下以為,決漳河之計,必定是公孫瓚的陰謀,想要誘我軍出城。」
逢紀嘴角飛快的閃過一絲笑容,嘲諷的看向郭圖、辛評。這一次的交鋒,顯然是他逢紀勝利了,至於那陣亡的二千士兵,逢紀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他能勝利,死更多的士兵他都不在乎,那些士兵的性命是低賤的,不是嗎?
袁紹深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臉色羞愧的郭圖和辛評二人,安撫道:「此非公則和仲治之過,實乃我軍未準備齊全,貿然出動。否則,也不至於會被公孫瓚殺個措手不及,公則、仲治你們二人無須介懷。」
「主公大義,屬下萬死不辭!」
郭圖和辛評二人臉上閃過感動之色,袁紹並沒有因為此事責備他們。雖然,大家心知肚明袁紹的話是收買人心,但是,卻是很中聽,即使知道袁紹是在收買人心,他們也認了。畢竟這次是他們提議出城查探,結果使得己方折損二千人,袁紹肯替他們遮掩這個過錯,他們又有何不滿意?
至於逢紀,也沒有提出要因此責罰二人。逢紀也有犯過錯的時候,袁紹雖然會指責,卻也會幫他遮掩。袁紹作為主公,要讓屬下鬥爭而且保持平衡,就要讓雙方保持在一個水平。否則,一旦有一方壓過另一方,讓其中一方坐大,對於袁紹而言,也不是什麼好事。
「既然如此,想來先前射箭之人乃是公孫瓚安排,想要**我軍出城。因此,我軍不必理會,任他們施為。我軍暫且養精蓄銳,尋機一舉擊潰公孫瓚,讓他知曉侵犯我冀州是何等愚蠢的行徑。不過,我們也不能讓公孫瓚如此挑釁,免得他人說我冀州無人。文丑、顏良二人聽令,一旦公孫瓚派人挖掘壕溝、土塹,你二人輪番率領士兵出城騷擾。」
「末將遵令!」
「好了,沒什麼事諸位都回去休息,日後冀州還要諸位大才。」
「我等不敢居功,若無主公帶領,冀州何能有今日繁榮!」
「恭送主公,主公慢走!」
其後,一旦公孫瓚派遣士兵前來挖掘壕溝和土塹,文丑和顏良二人便會輪番率領騎兵出城騷擾,如此,一直持續到寅時五更天的時辰。而這個時候,也是人生理上最為睏乏的時候,公孫瓚的挖掘隊又一次出馬了。這些挖掘的士兵不用擔心袁紹派出來騷擾的士兵,因為會有人解決。
「轟隆隆…」
「轟隆隆…」
這個聲音並不是騎兵出動的聲音,而是天上打雷的聲音。黑雲壓城城欲摧,若是鄴城的士兵知道這句詩,那麼,此刻他們心中或許念著的就是這一句詩。如此天氣,一場大雨免不了,看來今天的戰鬥是無法進行的了。
或許是因為夜晚的原因,也或許是因為沒有太過注意的原因,出城騷擾的文丑和顏良二人並沒有發現,每次他們騷擾過後,回來繼續挖掘的敵軍數量都在增多。從最開始的五百人,到六百人、七百人、八百人…如今,這一次挖掘的人數已經超過三千人。人數,已經跟鄴城內出來騷擾的人數一樣多了。
而且,若是他們出城之後還有查探地底的情況,或許他們會聽到「叮叮噹噹」的敲擊聲。沒錯,這是黑袍人的青州黃巾軍在挖地道。青州黃巾本就是農民出身,揮鋤頭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情。而且,袁紹更不知道的是,第一次出城騷擾的時候,公孫瓚他們已經挖到距離鄴城四里的距離,當顏良和文丑快要到那個距離的時候,白馬義從出動,才讓他們以為有伏擊。之後,鄴城只是派人出來騷擾,沒有查探,以致於沒有發現地底下的情況。更加讓人驚駭的是,地底下的青州黃巾,將近有五萬人在進行。
當地面上的壕溝、土塹和地道連通之時,將會形成兩三丈生的溝渠,一旦漳河水被放下,鄴城被淹是必然的。
而這一切,還在熟睡中的袁紹都不知情。
「轟隆隆…」
「轟隆隆…」
滾滾雷聲又一次響起,一道道閃電划過,好似天欲崩裂一般。而鄴城的城門再次大開,顏良率領著三千人再次出動,一旦大雨落下,雙方的行動或許都會停止。而顏良,將會是最後一次出擊,故此,顏良決定要追趕這些人一段距離。
「轟隆,轟隆隆…」
鄴城的城門才打開,顏良便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還有滾滾轟隆聲。初一聽,顏良還以為是天穹上響起的,然而,顏良愣了愣,之後向前方望去,卻是大隊騎兵衝鋒的陣勢。顏良一眼望去,都是騎兵,除卻五千白馬義從之外,還有將近一萬的普通騎兵。如果就這三千人出去騷擾,簡直就是送菜。
更讓顏良驚駭的是,他終於發現挖掘壕溝、土塹的人數有點不對,竟然有數千人。先前,他們鄴城城門大開的時候,這些人都已經準備逃跑。然而,這一次,鄴城城門打開,那些挖掘的士兵竟然沒有絲毫恐慌,反而加快了速度。顏良注意看了一下,有的壕溝、土塹已經和地道連通,露出裡面的情形,竟然真的有地道。
此刻,顏良即使再蠢,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更何況,顏良還不蠢。
「來人,速度傳令鄴城士兵集合出戰。還有,去將情況報給主公,速度,混賬!」
見到身旁的士兵還在發愣,顏良怒吼起來。如此情形,誰都明白公孫瓚真的是要水淹鄴城了,而且,就快成功了。一旦漳河水衝下,鄴城被淹,還有幾人有戰力?想到這裡,顏良的臉都白了。
鄴城城牆上的士兵居高臨下,更是比顏良早發現情況。而負責盯梢的辛毗,也早就派出士兵去通知袁紹,同時也下令鄴城士兵火速集合出戰。現在,就要比比看誰的速度快,一旦公孫瓚他們成功,鄴城的後果將不堪設想!
公孫瓚的營帳中,公孫瓚和黑袍人站在營帳門口,仰望天空,臉上都露出一絲笑容。當雨點落下之時,黑袍人喃喃自語道:「這雨,真讓人感覺心情舒坦。」
一旁的公孫瓚聞言,嘴角也露出笑容,這是得意的笑容,鄴城,不久之後就要落入他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