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給了銀子,扛著虎頭湛金槍,同衛泓一起在大街上走著。
街道上的行人無不側目而視,對他們來說,眼前的這兩個人實在是太奇怪了些。穿著打扮和長相倒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是他們佩戴的武器著實讓人嚇一跳,那可不是貴族公子們附庸風雅的細劍,而是散發森森寒光的能殺人的傢伙。
他們倆沒有理會行人異樣的目光,沿著街道大步前行,順著老鐵匠的指點,很快就找到了亭舍。
所謂的「亭舍」就是給鄉里嗇夫、游徼這些人辦公用的地方,雖然不想縣衙、郡府那么正規豪華,在這小小的常平鎮來說,還算得上是占地面積比較大,看起來也比較氣派了。
亭捨入門處是一間門樓,門頭上掛著一個牌匾,上書「常平都亭」四個大字。不過看起來年頭也有些久遠了,字跡斑駁不堪,也只能勉強辨認而已。
蘇牧向門樓內看了一眼,並不見有人,乾脆就扛著大槍徑直跨上台階,越過門檻,直接進了亭舍。
亭舍內里是一間大院,院落中間也很空曠,沒什麼顯眼的東西。院子左右各有幾間屋舍,不過此時都是門窗緊閉,根本不知道有沒有人。
此時正是寒冬,估計所有人都縮在屋內取暖,蘇牧一手揚起虎頭湛金槍衝著一顆光禿禿的樹猛敲,邊敲邊喊道:「有人沒有?」
沒多久,果然從屋內出來一個老卒,看了兩人一眼,和善的問道:「二位有何要事?」
蘇牧將大槍往地上一插,抱拳道:「在下蘇牧,找嗇夫和游徼大人有事相商!」
老卒張大嘴巴,誠惶誠恐道:「原來你就是蘇牧,恕老朽眼拙,我這就進去向大人稟報!」
這鄉里的芝麻官雖然不大,可是架子倒還不小,蘇牧搖搖頭道:「不必,你帶我們進去就是了,想來二位大人也不會不見我的。」
老卒看了一眼蘇牧手中的大槍,以及滿是創傷的老樹,咽了下口水道:「好好,我這就帶你進去。」畢竟是連黑雲寨山賊都敢殺的強人,他犯不著招惹。
「老鄭,是什麼人在外面?」聽到外面的動靜,正前方一間屋子的門被打開,一個年逾四十留有長須的人探出頭來。
被稱為「老鄭」的老卒大喜,連忙介紹道:「這位就是你們要找的游徼大人,有什麼事你們直接跟他說就行了!」
游徼一見來人是找他的,連忙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你們是何人,找本官有何事啊?」
蘇牧向前走上幾步,朗聲說道:「在下蘇牧,想請游徼大人徵兵,討伐黑雲寨的山賊。」
游徼也是瞪大了眼睛,繼而說道:「原來你就是絞殺黑雲寨五頭領的蘇牧啊,當真是英雄出少年,你的功績我已經上報給朝廷了,想必用不了幾個月,上面的賞賜就會下來!」
游徼說著話,將蘇牧和衛泓二人迎進了房間。
「游徼大人,我來不是要賞賜的,黑雲寨草菅人命罪大惡極,昭陵縣的百姓們深受其害,已經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我想請游徼大人發布命令,在附近鄉里徵招勇士,與我一起攻上黑雲寨,剿滅了這一幫無法無天的山賊!」
游徼裝作一副十分認同的樣子道:「唉,你說的事情其實本官早就想做了,奈何著絞賊又不是兒戲,黑雲寨的山賊也不是紙糊的,豈是說打就能打下來的。再說昭陵縣大小數十亭,他們都不出手,只有我常平亭勢單力薄,肯定做不到。我知道你年輕氣盛,眼睛裡揉不得沙子,到時候本官在鄉內給你謀一份好差事,你也不用回山陽村了!」
這個游徼官做得不大,但是一身官油子的味道卻是從肺腑之中散發出來的,表面說得好聽,處處為蘇牧考慮。不過蘇牧也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而且還知道怎麼做。
「游徼大人,兩個月前常平風月之中的美酒味道如何?」
游徼聞言大吃一驚,兩個月前他確實是在常平風月內享受了一次,而且是與嗇夫一起,和黑雲寨的二頭領同桌的。這件秘密的事情,眼前的這個小娃娃怎麼會知道?
游徼惶恐不已,臉色驟變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事實上蘇牧哪裡知道什麼具體內容,當時也只是從山賊張成口中得知了這件事而已,不過此時恰好是脅迫游徼就範的最好武器。
「我哪裡知道什麼?我只知道里通山賊,與黑雲寨沆瀣一氣,只怕是官位不穩,連小命兒都難保了!」蘇牧嘆一口氣,搖著頭說道。
「你,來人啦!」被蘇牧如此威脅,游徼心頭大怒,就想呼喊亭舍內的兵卒拿下蘇牧和衛泓。
蘇牧絲毫不慌,慢悠悠說道:「大人,這件事怕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還想讓天下皆知不成?」
片刻間,就聽門外嘈雜的腳步聲傳來:「大人,有什麼吩咐?」
游徼咬牙看著蘇牧,瞬間如泄了氣的皮球,「沒事,你們先回去!」待兵卒散去,游徼無奈的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怎麼樣?我進門的時候不已經說了嗎,難道大人的耳朵不太好,都沒聽到嗎?」
「蘇牧,你何必為了一個荒僻的小山村與我作對?要知道,以你絞賊的功勞,再加上我的舉薦,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何必為了一個黑雲寨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游徼苦口婆心,他覺得蘇牧這個人真的是死心眼兒,大好的前途不要,偏偏要送死去。
「大人,對你來說,那是個破山村,死幾個人也無所謂。對我來說,那是養活我的地方,那裡的人都是鄉親,沒有那個破山村就沒有我。山陽村必保,黑雲寨必除,就看大人想怎麼做了!」
從官日久,私心也就日盛,久而久之,他們只有利害,哪裡還會有什么正氣可言?
游徼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說不通了,眼珠子一轉,於是便想出了一條計策:「你想讓本官幫你發布命令,徵招勇士討賊,這些都可以。但是你沒有金銀,沒有糧餉,誰會心甘情願跟你去討伐黑雲寨呢?」
游徼說完心頭一陣得意,自己最近正好學習了一些兵法,什麼「順而逆之」應該就是這麼用的吧。我雖然答應了你的條件,可是我否定了你的做法,看你一個小孩子能怎麼辦!
游徼還沒得意多久,一下子就被蘇牧給打回原形了,管你用盡什麼心思,蘇牧以不變應萬變:「嗇夫籌錢,游徼徵兵,你說的那些東西我不管。只要十日之內沒有籌備好我要的東西,你們去昭陵縣衙同縣令解釋吧,或許他更有興趣跟你們廢話!」
「你你——」游徼咬牙切齒,卻不敢說出半個不字,要是一般人也就罷了,招呼十幾個兵卒直接拿下,隨便處理了誰都不知道。但是眼前這個傢伙不是一般人啊,一百來山賊都有去無回,他哪敢輕舉妄動。
「這畢竟不是一件小事,本官需得跟嗇夫大人一起商量方可,憑我一人之力無法完成。」
蘇牧點點頭道:「行,我住在常平客棧,希望天黑之前能給我一個確切的答覆。大人也看得出來,我性子急躁的很,總是容易心直口快,這嘴要是忍不住亂說出去,可就不好了!」
「你放心,在天黑之前,本官會親自登門造訪的!」
蘇牧笑道:「如此甚好,我就不打攪大人的公務了!」說罷頭也不回,推開大門,領著衛泓大步遠去。
看著蘇牧的背影,游徼厲聲呼喝道:「來人,快去將嗇夫大人給我找來!」
亭舍之內,游徼面色陰沉,表情十分嚴肅。
剛被找回來的嗇夫不明就裡,笑著問道:「老弟,是誰把你惹成這樣,難道是要老哥來給你出氣嗎?」
游徼苦著臉:「出氣?這次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怎麼回事?」見游徼不像是看玩笑,嗇夫正色問道。
游徼將蘇牧的來由、目的,事無巨細,全部相告。
嗇夫面沉如水,寒聲道:「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他,然後推脫到黑雲寨的頭上!」
看著嗇夫抹脖子的動作,游徼當然清楚他的用意,無奈的說道:「我已經派人察了他的底細,他此次來常平鎮,帶了十幾個人來,個個都是雙槍弄棒的好手。就憑我們手下這些個老弱殘兵,不可能是對手!」
嗇夫見自己的提議被否,不禁問道:「那你的意思呢?」
「就照他說的辦吧,若他當真能攻下黑雲寨,我們各自也能記上一功。這裡通山賊的罪責也可以洗清,如果他死在黑雲寨,咱們照樣萬事大吉。」
嗇夫點了點頭,忽然笑著說道:「不僅如此,我們還能藉此事向鄉紳士族籌集絞賊的餉銀,說不定還能打撈一筆。看來這個蘇牧對我們來說也不全是壞事,說不定還是財神爺下凡呢!」
說起來他早就想從鄉紳士族手裡撈錢了,只可惜官職太小,平日裡都是些雞鳴狗盜之事,哪裡用得著他們。既然用不著,也就不會在他們身上花銀子,現在倒是有一個名目,不僅能撈錢,還能光明正大的撈。
若是這些傢伙不出錢,他們還能利用蘇牧的武力來壓榨,反倒成了一個雙贏的好事。
說著說著,他們對蘇牧不僅沒什麼恨意,反而大有相見恨晚的架勢。
「老弟,待會兒我去常平風月備酒,你去客棧請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