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阻敵,後有追兵,程明乃抱必死之心,縱馬上前,及至近前卻發覺對方衣甲並非曹魏兵馬,而是蜀漢的荊州之兵。程明真是絕境遇生,急忙高聲呼喊道:「宛城司馬大將軍麾下程明求見大漢鎮東將軍郭淮。」
對陣軍士聽到程明說話,急忙飛報入內,片刻就見一員少年將軍打馬出列,上下打量程明,問道:「將軍當真是司馬鎮軍部下?」司馬懿在魏受鎮南將軍,在蜀漢則是受鎮軍大將軍官銜,程明自然知曉,急忙翻身下馬道:「某奉司馬將軍之命,突圍救援,還望將軍引見郭鎮東。」
那少年將軍正是郭統,奉父命帶本部騎兵於路北上打探宛城戰局,卻不想以外遇到程明,雖然不知其言之真假,但見對方只有一人,心中也不十分在意,便道:「既是程將軍,吾當護送將軍去見父帥。還請將軍上馬。」程明聽其言語,知道他便是郭淮之子,頓時大喜,急忙翻身上馬,正欲與之同行,就聽後面有人高聲喊道:「反賊程明,哪裡走?」卻是曹真的追兵已至眼前。
曹真因見所派人馬久久沒有回報,惟恐有失,便又派族弟曹遵親自帶人追趕而來,兩軍合在一處,共有騎兵千五百騎。曹遵見程明果然行入蜀漢軍中,又欺郭統兵少,便開口喝罵,遠遠地催軍殺將過來。
程明見到曹遵,知所部乃是魏軍之精銳,素知蜀漢不以騎兵見長,乃告郭統道:「彼兵勢強大,某以求援為重任,少將軍何不暫時退避?」郭統左右不過三百餘騎,人數遠遠不及魏軍,但年輕好勝,閒暇多日,難得有機會戰陣交鋒,不願就此撤退,乃謂程明道:「將軍可先走,吾隨後便來。」不容程明多言,便指派數名屬下將其擁簇離開。程明本想再勸,卻苦無開口機會,而且心中也認定趕往郭淮軍中求援才是緊要之事,不願再陷入苦戰,於是不復多言,與眾人打馬而去。
程明等人離開之後,曹遵軍馬也漸至眼前,郭統乃將長槍向後一擺,部下三百騎皆緩緩後撤。郭統親自走在最後,左手卻不住抖動著馬背上的皮囊,便有不少扎馬釘滾落地上。左右的最後一行蜀軍騎兵盡皆效仿,一時之間,大道之上全是密密麻麻地四角鐵釘。這些四角鐵釘,掉在地上,無論什麼角度都是三角撐地,另外的一隻尖角卻是高高向上,確實是對付騎兵的好寶貝。郭淮知道魏軍精銳都是北方精騎,是以在郭統引兵出營之時,吩咐其多帶此物,以備萬一之需。
這扎馬釘並不很大,魏軍在遠處只道是蜀漢軍隊人少,膽怯而退,是以愈加策馬追趕,等到近前看得明白,卻又一時收不住戰馬。前面數十騎均陷入扎馬釘陣之中,戰馬吃疼,無不受驚亂奔,不少軍士都被摔於馬下。落馬之後,卻又被那些不曾扎完的鐵釘扎入體內,要害之處自是當場斃命,有些傷在別處,一時不能斷氣的,都不由地大聲哀號起來,在地上不住翻滾。後面騎兵一則擔心再被馬釘所扎,二也被前面同袍所阻,努力提拉韁繩,生生收住戰馬前沖之勢,場面顯得十分混亂。
郭統此刻卻早將部下分成三播,正面數十騎均拿出背後的連弩利器,不斷向曹軍發射。餘下兩隊,饒開前面的扎馬釘,分左右向魏軍包抄。連弩乃曠世奇才諸葛孔明所遺之物,箭矢上又淬有南方蠻族的巨毒,一弩十矢,面對著眼前密集的曹魏騎兵,蜀漢軍士幾乎不用瞄準,只要不停地裝矢,放箭便可。三兩輪箭雨下來,魏軍已經死傷數百騎,陣型愈加的混亂,還有不少是自相擠撞落馬。
曹遵隨其兄征戰多年,看出形勢於己不利,便要下令部下暫撤。一眾魏軍見前面蜀軍連弩厲害,又聽主將有後退的命令,再顧不得受傷的袍澤,一起拔馬便走。軍馬退開數百步,不在連弩射程之內,曹遵想要重複整軍再戰,而郭統所帶之奔雷騎已經殺到近前,直插入混亂的魏軍馬陣之中。
郭統雖是有心建立功勳,但卻忘了曹魏才是以騎兵稱雄,奔雷騎雖然受郭淮親自遴選嚴訓,終究沒有多少實戰經驗,不論單兵作戰,還是結陣交鋒都不能與曹真的親衛精騎相比。即便是占得幾分先機,等到曹遵緩過勁來,便指揮魏軍結陣應戰。魏軍人數遠在郭統兵馬之上,雖然有所損傷,此刻仍有千騎左右,一旦近身肉搏,優勢復存。
交戰良久,郭淮便知自己犯下嚴重的失誤,小看了曹魏騎兵,左右三百騎此刻所剩不過半數,雖然魏軍也有所傷亡,卻還有七八百騎,且在外圍將奔雷騎圍在核下,大有欲將郭統等人全殲之勢。奔雷營建立之初只有兩千騎,隨後又陸續增編,現在卻也不過三千人馬,對於戰馬緊缺的蜀漢來說,個個都是郭淮的心頭肉。即便前次攻打樊城才折損兩百餘騎,也讓郭淮心疼得連續幾日沒有笑臉,今日一戰若是將部下三百騎一起葬送在此,郭統實在是沒有臉面回去見父親。當即忍痛下令撤退,希望能走得一個算是一個。
曹遵在外,見到郭統有後撤之意,卻哪裡肯舍?不住發下號令,以阻撓蜀軍退去。郭統帶人在陣中左右衝突,終不得破,反是部下越戰越少,又見曹遵在對陣連續揮動令旗,心中更是大怒,乃謂左右道:「今日吾等勢危,有死而已。然大丈夫生當名動天下,死亦威鎮敵膽。」遂戟指曹遵道:「彼乃魏國上將,吾等雖死,也當取其性命,方不辱使命。」此時還能存活下來的,無一不是奔雷騎中的剽悍之士,聽到郭統所言,皆高聲應道:「願隨將軍死戰。」郭統乃躍馬提槍,當先殺向曹遵,身後軍士無不努力向前。
曹遵見郭統始有退意,便將多數兵馬置於陣後,以阻其歸路,卻沒有想到郭統不退反進,前面曹軍人數不多,竟被蜀軍一鼓作氣,連連突進,片刻便至曹遵面前。曹遵左右心腹急忙架盾上前,因見郭統等人來勢洶洶,都勸其暫退。曹遵卻深知,一旦自己後退,非但全軍士氣下降,而且也讓郭統在圍困中打開一個缺口,乃呵斥道:「孺子為將,吾豈懼哉?」欺郭統年紀尚輕,未必能有十分本事,竟不退避,徑自舉刀迎向前去。
兩人相遇,更不答話,便戰在一處。刀來槍往,片刻便交手十數回合,曹遵雖然口氣不小,但刀法著實不如郭統多矣,漸漸便覺吃力,心中大是後悔,想要退開,卻又被郭統的一桿長槍死死纏住,不得其便。郭統因見突圍不成,有意死前再多尋一個墊背,是以越戰越勇,把手中的長槍舞得雪花遍地,槍槍不離曹遵要害。
再過三兩回合,郭統乃大喝一聲:槍正中曹遵右臂,曹遵吃痛,拿捏不住兵器,大刀落地,更唬得魂不符體,急忙伏鞍敗逃。左右近衛見主將受傷,也都急忙隨之護行,便將陣勢放開一個小小缺口。郭統惟恐戰機稍縱即逝,又連續挑殺數名魏軍,讓部下先行突圍,自己親自斷後。
蜀軍得有空隙,無不爭相逃命,魏軍想要再結陣阻攔,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郭淮等人弛馬而去。想要追趕,卻又懼其連弩之利,只能回復曹遵,請其定奪。曹遵有傷在身,且見程明早去了多時,便下令收兵,自回去向曹真復命。
再說郭統僥倖逃得性命,趕上前面程明,數十騎人馬一路急行,望著郭淮大營而來。及至轅門,已是夜裡三更過後,郭淮不見愛子歸來,也不曾入睡,與馬秉就在大帳相候。見到郭統滿身血跡的入帳,急忙起身迎上前,道:「怎是如此狼狽?莫非遇到曹真軍馬南下?軍士傷亡若何?」郭統於是將白日之戰,細細說出,因有斬敵傷將之功,臉上也稍稍有些自得之色。
不料郭淮聽得臉色越來越沉,等郭統說完之後,便拍案大喝道:「郭統何在?」郭統見父親作色,也不敢胡亂答應,只得肅然答道:「末將在。」郭淮又問道:「本將軍送汝出營之時,可有交代?」郭統心中頓時「咯噔」一動,才想起父親在自己離營之時,再三告戒,遇到曹軍不可戀戰,自己卻是貪圖一時之快,將這話忘記,此刻只得垂首道:「末將記得。」
郭淮重重哼了一聲,冷笑道:「既是記得本將軍之言,為何貪功戀戰,致使我軍受損?」奔雷營乃是郭淮一手所建,愛若珍寶,是以在郭統出營之時,再三叮囑,若是遇到曹軍游騎,可以交戰,生擒幾人以獲取消息;若是遇到大隊人馬,便要及時避開,以免受不必要之損失。郭統一時的爭強好勝,竟讓三百兵馬只剩下五六十騎回來,郭淮焉能不怒?郭統知道自己犯下大錯,急忙伏地請罪道:「末將有違將軍將令,還請將軍責罰。」
郭淮乃道:「郭統有違本將軍令諭,妄自交戰,損兵折將,且大失我軍銳氣,軍法當斬。」隨即大聲道:「來人,將郭統推出帳外斬首示眾。」帳外兩名護衛應聲而入,便要架著郭統下去。郭統不想父親真要如此大刑對待自己,頓時失了主張,雙眼不由地望向旁邊的馬秉。
馬秉也沒有想到郭淮會下這樣的命令,急忙上前一步,道:「且住。將軍請三思,少將軍雖然有錯,但殺傷曹軍數倍於己,又傷魏國上將曹遵,其功足以抵過。」郭淮卻並不聽從,乃道:「微功雖有幾分,卻如何能與過相當?兩百多名將士的性命,又豈是如此輕易便可不加追究?我奔雷戰士,皆是千中選一的勇士,該當以一敵十,即便斬得曹遵首級又有何意?」不等馬秉再開口,又繼續道:「其罪當斬,務須再言。」便喝令屬下帶郭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