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猜測的還真沒有錯,他們在雁門關做的事情,沒多久以後真的傳到了曹鑠那裡。
雖然這幾年一直在四處征伐很少回去,與曹恆接觸的也不多,曹鑠卻相信他的兒子,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微微一笑,他把火舞送來的傳報放在了桌上。
「主公,怎麼回事?」看到曹鑠發笑,旁邊的郭嘉問了一句。
「還能怎麼回事,不都是曹恆惹出的麻煩。」曹鑠說道:「他這次去了雁門關,楊阜給嚇了個不輕。」
「楊阜是才調到幽州的刺史,他在雁門關做的還是不錯,長公子嚇他做什麼?」郭嘉不是太相信。
曹鑠把書信往他面前一遞:「你自己來看。」
郭嘉上前,接過書信展開,瀏覽了一遍。
看完以後,他把書信往桌上一放:「主公,這絕對不是長公子的做派,一定是曹子文和曹子建幹的好事!要說這倆人也真是可惡,好的不教,居然教長公子這些。」
「奉孝以為我那兒子要是認為他們的法子不妥,還會由著他們胡來?」曹鑠笑著問了一句。
郭嘉被問的一愣。
他對曹恆的了解,可要比曹鑠對那位長公子了解更多。
曹恆為人敦厚良善,在壽春的時候,還時常會到民間體察民情。
無論軍中將士還是壽春百姓,提起曹恆,都說這位長公子與魏王有著七八分想像,將來繼承了魏王的大業,必定會成為仁義之君。
所以在看到火舞傳報的時候,郭嘉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曹彰和曹植。
趙雲是跟著曹恆去雁門關討伐羯人的將軍,以他的性情,對這些恫嚇地方官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什麼興趣,肯定是置身事外。
至於其他人,不敢也沒有機會慫恿曹恆這麼做。
即使不是郭嘉,換個智慮一般的人來想,也能想到這件事的幕後推手,一定是曹彰和曹植無疑。
才說是他倆慫恿,曹鑠居然問了這麼一句,讓郭嘉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他是看著曹恆長大,知道這位長公子雖然良善卻並不是傻子。
要是他不認同的事情,誰也不可能說服他去那麼干。
所以跟著曹彰和曹植胡來,一定是他也認為這麼做很有必要。
「我還是覺得長公子不會主動提出這麼做。」回答不上來曹鑠的問題,郭嘉說道:「主公要是責難,我認為應該好好訓誡曹子文與曹子建,倆人跟著長公子去了雁門關居然干出這麼些事情……」
「奉孝不用擔心,我沒打算訓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曹鑠說道:「曹恆雖然是我的兒子,可他並沒有帶兵的經驗。壽春那裡的官員先不去說,只說其他地方的官員,他們一定會對他陽奉陰違。討伐羯人,他需要兵馬。而地方官員擔心他受到傷害不好向我交代,肯定是會各種拖延不肯發兵。要是等到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被人摸清了脾氣,就算是他真的那麼做,也不一定有什麼效果。倒不如才去那裡就鬧這麼一出,反倒可以威懾楊阜,令他快些發兵。」
「主公居然看的這麼通透。」郭嘉笑著搖頭:「我說依著長公子的性情,他應該不會幹出這些事情才是。」
「其實子文也不會做出這些事情,肯定都是子建。」曹鑠說道:「我聽說子建這兩年時常會與一些市井之徒混跡在一處,他想的法子,怕是有些已經沾染了市井氣息難以抹去。」
「難怪我覺著這件事辦的有些無賴。」郭嘉搖頭:「長公子這樣的脾性……」
說到這裡,他沒再接著說下去,而是下意識的看向了曹鑠。
曹鑠當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雁門關那邊,曹恆等人辦的事情,確實有著很濃重的無賴氣息。
郭嘉是想說長公子的脾性更像是誰,看到曹鑠的時候就把話給咽了回去。
除了曹鑠,天下間還有幾個人有著這樣的無賴脾性?
當年曹鑠可就是憑著耍無賴,才得到了許多好處,從而一步步爬了起來。
他先是博得了曹操的認同,在曹家混的風生水起。
曹操還在的時候,曹鑠就已是有了很高的威望,所以他後來才能輕易的滅掉曹丕,從而掌握曹家大權。
在自己家中這樣,曹鑠對外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論起說歪理和耍無賴,恐怕沒幾個人能勝得過這位魏王。
曹鑠看著郭嘉,郭嘉也看著曹鑠,倆人相視了片刻,都是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世事往復,歲月蒼蒼。」曹鑠站了起來,走到郭嘉身旁,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奉孝陪我出去走走,我倆也是好長時間沒有說說家常。」
陪著曹鑠走出房間,郭嘉跟在他的身後。
從背影看曹鑠,他和當年其實並沒有多少區別,要是非說有區別,只能說如今的曹鑠比當初又多了幾分威武和偉岸。
「還記得當年曹恆出生,我初為人父那種忍不住的欣喜。」由郭嘉陪同往前走著,曹鑠說道:「如今一晃多年過去,天下雖然一統,可仗還是沒有打完。不知不覺,我們都已經老了。」
「主公說老,真的是讓人不知該說什麼。」郭嘉比曹鑠大了十多歲,如今的曹鑠也不過只是而立開外,當著郭嘉的面說老了,他確實是有些冒充老年的人嫌疑。
「我是說我們老了。」曹鑠回頭沖他一笑:「奉孝別跟在後面,走上來和我一道。」
郭嘉答應了,快走兩步和曹鑠並排。
「我說老了,其實只要看曹恆也就可以。」曹鑠對郭嘉說道:「當年他還是襁褓中的嬰兒,粉嫩粉嫩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咬兩口。身上那淡淡的奶香味,真的讓人到先在還在懷念。可如今,他已經十五六歲,也能長途跋涉從壽春去雁門關,不僅如此,他甚至還會配合兩位叔父,把我的幽州刺史給嚇了個不輕。」
「這混賬小子。」曹鑠笑著搖了搖頭。
他在說曹恆「混賬」的時候,臉上浮起的卻是慈愛的笑容。
看到曹鑠臉上的表情,郭嘉也是搖了搖頭。
任你英雄一世又能如何?任你梟雄一生又能怎樣?
但凡是人,總歸逃不過一個情字。
夫妻情、兄弟情、父子情,哪一樣不是困擾著人們,讓人難以從中解脫。
曹鑠是魏王,可他同時也是一位父親。
對兒子那份深情,可不是用他的英雄氣概能夠輕易給掩蓋了的。
「我聽說主公給長公子籌辦了一樁婚事?」郭嘉向曹鑠問了一句。
「正是。」曹鑠說道:「我打算讓他迎娶黃將軍家的長女,不知奉孝認為怎樣?」
「婚約都已經訂了,還問我認為怎樣。」郭嘉回道:「不過要是其他人家的女兒,我還會說出一些毛病,黃將軍家的長女,確實是讓人無可挑剔。」
「奉孝好像對黃將軍家的長女很是熟悉?」曹鑠笑著問道:「她究竟怎樣,你倒是給我說說?」
「主公連人都沒見過,就敢給長公子許下親事,要是讓老夫人知道,還不知會怎樣責怪。」郭嘉回道:「不過這樁親事許的還真是再合適不過。黃將軍家長女,自幼隨著母親讀些詩書,從小就知書達理,如今長大了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她配長公子還真是一對璧人。」
「一對逼人?」曹鑠看著郭嘉眨巴了兩下眼睛:「奉孝這個形容,我倒是沒有太明白。」
郭嘉頓時滿頭黑線,雖然知道曹鑠是在故意挑事,還是解釋道:「一對玉人,令世人欽羨不已,主公這下應當的明白了。」
「早這麼說……」曹鑠假裝恍然的點了點頭:「奉孝把我那兒媳說的如此美妙,我倒是得見見親家母,讓她早些籌備,等到恆兒來到洛陽,讓他們小夫妻先見上一見。」
「男女嫁娶,不過父母一句話而已。」郭嘉說道:「長公子和黃小姐見與不見,應該沒什麼不同。」
「當然不同。」曹鑠說道:「或許我們都覺得他倆是天作之合,可他倆究竟怎麼想,我們卻不清楚。婚事已經訂了,改是改不了,可我卻能讓他倆早些相見,在嫁娶之前彼此先有個熟悉。別等到洞房花燭的時候,倆人都覺著對方陌生的很。」
「主公這種想法,倒是讓人意外的很。」郭嘉說道:「長公子與黃小姐要是知道,也不知會怎樣想。」
「他們怎樣想,我管不著,我只管把該做的給做了。」曹鑠咧嘴一笑:「別等到將來,倆人嫁娶以後還心中責怪,說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事先讓他們見過。」
曹鑠的這些說法,讓郭嘉是滿頭黑線。
嘴上說的好聽,是要讓長公子和黃小姐先見一見。
可實際上,曹鑠是打定了主意,長公子必須迎娶黃小姐,即使倆人沒什麼感覺,也得在婚前把感覺給培養出來。
「主公不打算管一管長公子?」知道和曹鑠繼續下去這個話題,他一定會說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話,郭嘉趕忙把話題岔開,向他問了一句:「難道就由著他在幽州胡來?」
「又不是做什麼天怒人怨的壞事。」曹鑠說道:「他是想要為我這個做父親的分憂,也是想要為大魏的百姓出口惡氣。更是想把羯人從世上抹去,讓他們從此不能再與大魏搗亂。我沒有理由阻止他,其實也不想阻止他。即便是訓誡,至少也得等他來到洛陽,再把他給叫到面前好好罵上一通。」
「主公到時開明的很。」郭嘉搖頭:「長公子年少,胡來也就算了。可主公已經是大魏之王,居然也是有著這樣的性情。」
「奉孝怎麼不把頑劣倆字帶上?」曹鑠嘿嘿一笑:「我當年領軍討伐張秀,那時候不過十四歲而已。要不是先帶兵打了幾場,父親又怎麼可能給我兵權?如今他要學我當年的模樣,我不在暗中幫襯已經是不錯,為什麼還要去阻撓他的做法?」
往前走著,曹鑠接著說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大魏的江山很大,大魏的子民很多,要保住這無盡江山,要保全大魏子民,總得一代代的傳承下去,總得每一代至少會出幾個有擔當的人物。他有擔當,我這做父親的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扼殺了他的夢想,讓他循規蹈矩的做個大魏公子?」
聽著曹鑠說的這些,郭嘉臉色變得有些凝重。
他心裡在琢磨著曹鑠話說的究竟有沒有不妥之處,嘴上也是什麼話都沒再多說。
曹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道:「奉孝,其實有些事情,我們根本不用太放在心上,尤其是下一代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也不用去管。只要他們品性純良,只要他們不欺善怕惡,只要他們不是那種人性泯滅的人渣,我們就不用理會他們怎樣選擇人生。一切讓他們自己去選,人人路不同,全靠自己走。我們已經老了,總有一天這個世上的事情不會再是我們來做主,要是我們什麼都給規劃的清清楚楚,他們一直沿襲著老路不變,早晚有一天,會被其他人替代。」
「主公這麼說,我就明白了。」郭嘉點了點頭:「我剛才還在尋思,給楊阜寫封書信過去,要他一切配合長公子,現在看來好像沒有那個必要。」
「要是他連一個楊阜都不能解決,又怎麼配做大魏的長公子?又怎麼配在將來接管我的天下?」曹鑠淡然一笑,對郭嘉說道:「幽州那邊的事情,我不會插手,奉孝也不要插手。我們只看著他們怎麼鬧騰就好。」
曹恆一直都在擔心曹鑠會知道他在幽州做了什麼。
來到雁門關的第二天,大清早他見到了楊阜。
楊阜對他恭恭敬敬,與他應答的時候,也是誠惶誠恐,讓曹恆不免感到好笑。
堂堂幽州刺史,居然被他給嚇成了這個樣子。
好笑的同時,他又在擔心消息傳到曹鑠那裡,會不會等來一通訓斥,甚至是被曹鑠責罰。
他要是知道數日後消息傳到曹鑠那裡,曹鑠對郭嘉說的那些話,也就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的擔心。
當天下午,曹恆正在庭院裡舞弄畫戟。
被綁在柱子上的曹植離他不是太遠。
也不知道曹植被綁在上面究竟是種怎樣的感覺,沒旁人的時候,他居然還朝著曹恆擠眉弄眼,一副被綁的很爽快的模樣。
見他這樣,曹恆也就放心,不再多理會他,專心舞起畫戟。
他哪知道,其實這個時候的曹植心裡是泛著苦水。
雖然衛士捆綁的技巧不差,可人被吊掛在高處,時間久了總是各種不舒服。
已經渾身酸痛的曹植看到曹恆舞弄畫戟,為了不讓他擔心,故意找機會朝他擠眉弄眼。
果然,曹恆見到他這副模樣,就沒再往他這邊多看過來。
望著舞弄畫戟的曹恆,曹植心裡是苦水直冒。
為了幫著這位大侄子達成心愿,他這次也算是豁了出去。
曹恆畫戟舞弄到妙處,楊阜匆匆跑了過來。
見他正在練舞,楊阜沒敢吭聲,一直站在旁邊。
直到曹恆一套戟法舞完,楊阜才躬身說道:「啟稟長公子,雁門關外離這裡最近的羯人部落已經查明位置,敢問長公子打算什麼時候出發,要帶多少人馬?」
「查明了位置?」曹恆向他問道:「那個部落有多少人?其中有多少羯人武士?」
「回長公子,部落大約千人,其中羯人武士兩百餘人。」楊阜回道:「我覺著長公子可以率領五百將士前往,畢竟人多一些……」
「騎馬要走多遠,你們這裡能湊出來的馬匹有多少?」沒等楊阜說完,曹恆接連向他問了兩個問題。
「要是將士們步行,大概得走兩天。」楊阜回道:「假如長公子是打算要將士們騎馬,我這邊能湊出來的馬匹,不過三百多……」
「三百多馬匹我不可能全都帶走。」曹恆說道:「你給我調撥一百精騎,我再帶上隨行的衛士,也有三四百人。讓你的人給我領路,我這就帶著他們討伐羯人。」
「長公子只帶這麼點人?」楊阜錯愕的說道:「有件事我必須和長公子說明白,羯人兇悍,作戰也是絲毫不顧生死,不帶多一些人手,還真不一定能在他們手中討到好處。」
「我去只是殺人,又不是討什麼好處。」曹恆回道:「楊刺史這麼一說,倒像是我去找羯人求著施捨什麼似得。」
被他一句話給頂的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楊阜低下頭回道:「既然長公子執意如此,還請到了關外,發現情況不對即刻撤走,可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放心好了,我能有什麼散失?」曹恆向還吊掛在柱子上的曹植看了一眼,他嘴唇動了動,發覺曹植在朝他使眼色,最終只是對楊阜說道:「楊刺史現在可以把你的人給我召集到一起,今天晚上我就會帶人趕往羯人部落。」
交代了楊阜,他提著畫戟轉身走了。
朝被吊掛在柱子上的曹植躬身一禮,楊阜也匆匆離去,為曹恆召集人馬去了。
當天晚上,曹恆和曹彰、趙雲率領三四百名騎兵出了雁門關。
披著夜幕,他們一路策馬飛馳,在斥候的帶領下,往最近的羯人部落趕去。
而楊阜回到住處,看見曹植還被吊掛在那裡,趕緊令人把他放下。
曹植雙腳落地,楊阜關切的問道:「四將軍沒有什麼不妥吧?」
「早就習慣了,還能有什麼不妥?」已經渾身酸麻,被衛士架到房裡,曹植一屁股坐下,對跟進來的楊阜說道:「楊刺史可真是不容易,能把那位小爺給伺候好了,讓他心滿意足的出關……」
「我是真不知道長公子的性情。」楊阜歉疚的對曹植說道:「要是知道就不會在酒宴上問四將軍那些不該問的,可我也沒想到三將軍會把你給賣了……」
「三哥把我賣了,那是再正常不過。」曹植先是回了一句,隨後向楊阜問道:「楊刺史,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我被吊掛了一天,可是水米沒粘牙。」
曹植被吊掛了一天,沒人敢上前給他飯吃,也沒人敢去給他水喝,可把他給餓死渴死了。
楊阜趕緊吩咐衛士:「去為四將軍準備餐飯,要他們多弄些肉食。將軍被吊掛了一天,可得好好補補。」
「是得好好補補。」曹植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乾對楊阜說道:「我和你說楊刺史,我那侄子可是個六親不認的。別看我是他叔父,以往在壽春的時候,也是要捆就捆要打就打,偏偏所有人還都為他說話,我這個做叔父的反倒沒人覺著可憐。」
說到這裡,曹植嘆了一聲:「想我家長兄,雖然行事果決殺伐不止,卻也沒像他這樣連對親叔父都能下手……」
曹植越說越委屈:「我這次本不想來雁門關,是他偏偏要把我給帶來。我家嫡母派人傳了話,要是我敢不來,就告訴長兄,把我的名爵給去了,讓我到鄉野間耕田去。你說我在曹家做了這麼多年公子,讓我去做個農夫,怎麼可能做得來?」
曹植向楊阜傾倒著滿肚子的苦水,楊阜也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其實即使他知道該怎麼回應,也絕對不會多一句嘴。
誰知道曹恆回來以後,會不會聽見一些不該聽的?
萬一他說的話傳到了曹恆的耳朵里,以後的日子可就真不好辦了?
得罪了曹恆,他以後還指望什麼留在幽州做他的刺史?
難道靠著眼前這位上一代的曹家四公子?
別鬧,這位爺自身都難保,還能顧得上他這個小小的幽州刺史?
曹植在傾倒著苦水,楊阜只是臉上帶著同情的悲涼聆聽。
沒過多會,衛士送來了酒菜。
楊阜對曹植說道:「四將軍先別說了,還是吃些酒菜,整天不吃東西,誰也受不住。身子比什麼都重要,別人不顧惜,難道自己還不顧惜著些?」
「楊刺史說的沒錯。」曹植答應了,招呼楊阜:「刺史也坐下,我倆邊吃邊說。」
楊阜在曹植旁邊坐下,曹植讓人給他也取來一雙筷子:「實話說,來到雁門關,我就在替刺史擔心。還好刺史是個會辦事的,沒有像我這樣把事情給辦的差了,也少了不知道多少頓皮肉之苦。」
「長公子雖然是魏王之子,可四將軍也是魏王的兄弟。」楊阜不太明白的問道:「他怎麼能夠這樣對待將軍?」
「兄弟親還是兒子親?」曹植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把楊阜問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親兄弟成人以後也是各自建立家庭,說起來當然不可能比兒子更親。
可這樣的話,他又怎麼能夠說的出口?
見他臉上露出為難,曹植說道:「你也不用說什麼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實兄弟哪裡能親得過兒子,尤其他還是魏王的長子,全家上下可都是把他寵著慣著,從小就沒把我們這些人看在眼裡。要說這小子辦事還算是不差,就是對人情淡薄了一些。」
「辦事不差?」楊阜小聲問道:「四將軍能不能給我說說,都是怎麼個不差的法子?」
苦水倒的差不多,也把曹恆的壞話說了不少,曹植知道是該說說好話的時候了。
他對楊阜說道:「壽春那邊官員眾多情勢複雜,楊刺史也是知道的。時常也會有一些牽涉到官員家眷的事情,他倒是能夠秉公處置,在百姓中口碑還真是不差。」
「長公子的性情,能夠秉公處置?」通過這兩天的相處,楊阜還真是不太相信這個說法。
「那是當然。」曹植回道:「說起來,他和我家兄長……也就是魏王還真的很像,頑劣是頑劣了一些,雷勵果決和胸中正氣卻一點不少。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他才會被我家嫡母嬌寵成現在這個樣子。」
在楊阜看來,曹植和曹恆之間的關係應該很不怎麼樣。
他能當面說出曹恆的好處,看來這些品質確實都在曹恆所具備的。
陪著曹植飲了一場酒,楊阜從他這裡聽了不少有關曹恆的事情。
只是和先前不太一樣,曹植後來說的,居然都是曹恆做的一些很得民心的好事。
與曹植的一場酒飲完,楊阜自認為對曹恆有了個比較深入的了解。
長公子雖然在人情上淡薄一些,可他卻也不是絲毫沒有好處,至少體恤民情,懂得安撫軍心民心,能夠公正處置一些爭端,都是他所具備而一般人不具備的品質。
對曹鑠本來就有著一種近乎迷信的崇拜,得知長公子是與曹鑠最相像的公子,楊阜從起初對他十分忌憚,漸漸的轉變為欽佩。
小小年紀,居然在壽春就能做出那麼多令人稱道的事情,如今又來雁門關領兵討伐羯人。
魏王能有這樣有擔當的後人,也可以說是大魏的福分。
有了這種想法,楊阜在內心深處暗暗的禱念著,期盼曹恆這次出關不僅能夠安然回來,還可以帶回許多羯人的人頭。
陪著曹恆出關,在離開雁門關有一段距離之後,曹彰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僅旁邊的趙雲疑惑的看向他,就連曹恆也被他笑的是滿頭霧水。
「三叔突然笑什麼?」曹恆向他問了一句。
「我也沒笑什麼,就是覺著楊阜十分好笑。」曹彰回道:「我看他那模樣,好像是真的相信長公子是個難以相處不近人情的人物。」
「難得三叔還能笑的出來。」曹恆回道:「我還在擔心著父親知道這件事情,到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向他交代。」
「我不是已經說過,你父親要是真的責問起來,你就只管往我身上推。」曹彰說道:「你若胡鬧,他可能會訓誡一頓,我參與了胡鬧,他也沒什麼辦法。」
「明知我不可能這麼做,三叔還是這麼說,真是讓人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曹恆搖頭。
旁邊的趙雲這時插了句嘴:「我認為主公絕對不會過問這件事情。」
「子龍怎麼這樣認為?」曹彰向他問道:「難道你認為我家兄長會任由長公子胡鬧?」
「對於別人來說,長公子這次或許是胡鬧無疑,可對於主公來說,他不見得會認為是胡鬧。」趙雲說道:「我追隨主公不少年頭,他以往行事的風格到如今還是記憶猶新。要說這次長公子胡鬧,可要比主公以往做的事情,差了不知道多少。」
趙雲提起當年曹鑠胡鬧,曹恆頓時來了興致,向他催問道:「趙將軍不妨說說,父親當年是怎樣胡鬧?」
「主公當年的事情,還是由主公自己來說比較合適。」趙雲是曹鑠手下猛將,他又怎麼可能在背後談論主公,他對曹恆說道:「長公子其實不用擔心,我認為主公在知道這些事後,不僅不會責怪,反倒還會認為你與他很像,對你更加刮目相看。」
聽了趙雲說的這些,曹恆下意識的看向曹彰。
曹彰是曹鑠的兄弟,雖然聽說過兄長年少時做過的一些荒唐事,卻也沒有怎麼親眼見過,只有一件對他來說印象深刻,只不過那都是兒時的記憶,如今想起,除了讓人不好意思提及,倒也沒有其他。
趙雲不肯說,曹恆只能求救於曹彰:「趙將軍是父親身邊的人,他不肯說,我不敢追問。可是三叔,你是我親叔,即便我不追問,你好意思藏著掖著,不把知道的事情說給我聽?」
仨人談話的時候,都是在策馬飛馳。
他們身後還跟著三四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
曹彰回頭看了一眼,見騎兵尾隨在離他們還有兩三匹馬開外的距離,於是對曹恆說道:「我對你父親做過的事情了解其實不多,只是有一些到如今勉強記得。」
「既然三叔記得,那就說給我聽聽。」曹恆成長的這麼些年,父親對他的意義,與其說是生養他的人,倒不如說是一個神話,對父親有著無盡的崇敬,曹恆當然會催問曹彰當年發生了什麼。
曹彰想了一下,把語言組織了一遍,說起了當年曹鑠問他們兄弟小鳥有沒有長鬍子的事情。
曹恆聽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父親那時確實頑劣,等我回去,見到我家的小兄弟們,也問問他們小鳥有沒有長鬍子。」
瞪了他一眼,曹彰沒好氣的說道:「這些都是你父親當年做出來的沒形狀的事情,你要是也學著他的模樣,可不要指望以後三叔還會幫襯著你。」
「好了三叔,我不問也就是了!」曹恆很爽快的應承不會問兄弟們同樣的問題。
曹彰這才鬆了口氣,可在心底還是隱隱後悔不該把這件事說給曹恆聽。
鬼知道這位性情和曹鑠很像的大魏長公子,以後會不會拿這件事,搞出一些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出了雁門關,往北一直走,要是騎馬的話,大概得走半天,就能看到離關口最近的羯人部落。
羯人在這裡建了個部落,並不是因為這裡的水草豐美,更適合放牧牛羊。
位於這裡的部落,可以說羯人養的牲畜很少。
他們所以逗留在這裡,無非是為了觀察雁門關的情況,另外在大批羯人趕往這裡的時候,起到為勇士們提供糧食和飲水的作用。
雖然部落里男女老少都有,可把它說成是一個單獨的部落,倒不如說它是一個專門為羯人大軍進軍而存在的中轉站。
曹恆領著將士們來到離部落不遠的地方。
他並沒有下令立刻發起進攻,而是選擇了一處背景的山坳,讓將士們先隱藏起來,隨後派出斥候探查附近的情況,摸清除了部落里的羯人,還有沒有其他羯人的存在。
派出去的斥候一個個的回來,他們帶回的消息大致想差不多。
大批羯人前不久才從這裡退走,如今部落中剩下的勇士不過兩百多人,其餘都是老人和婦人,並沒有太多的戰鬥力。
得到了確定的消息,曹恆對曹彰和趙雲說道:「三叔、趙將軍,你們也都看出來了,這裡的水草並不豐茂,如果我是羯人,絕對不會選擇這裡作為放牧的牧場。他們在這裡逗留,我只能想得到一個解釋,那就是羯人把這裡當成通往雁門關的必經之路,建立這麼個部落,留著休養之用。」
曹恆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才到這裡沒多久,就看出了部落存在的意義,曹彰和趙雲對此都感到十分意外。
倆人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下頭,等待著他把話接著說下去。
他的說法被趙雲和曹彰認同,曹恆心裡莫名的有些歡喜,他接著說道:「我們來這裡,其實目的就是一個,把這裡的人都給殺光。所以我決定,由我領著一百將士,從正面衝殺進去。趙將軍率領一百將士,繞到他們背後,把他們的退路給斷了。至於三叔,你則領著其他將士,在我衝進羯人的部落之後,立刻跟著殺上,與我形成梯進式的進攻,先把羯人給打蒙。只要把他們打蒙了,這一戰的結果也就不用再有所懷疑了。」
「那些女人和孩子怎麼辦?」曹彰問道:「難道也都給殺了?」
「殺與不殺,不是在於我們,而是在於他們自己。」曹恆說道:「他們要是聽話,我們就給帶回去,等到進了雁門關,再具體的做出安排。可他們要是不聽話,我總不能因為對他們心生憐憫,而讓自己手下的將士們冒著被人殺死的風險。」
曹恆說這些的時候,趙雲心頭陡然一凜。
他依稀還記得,同樣的話,曹鑠不知道對他們說過多少回。
那時的曹鑠曾經說過,敵人的性命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人命,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待宰的野獸。
等到曾經的敵人成為自己人,他們的性命才真正是人命。
為了憐憫會傷人的野獸,而使自己人陷於危險之中,那種蠢事曹鑠是不可能做的。
此時此地,曹恆說出了和曹鑠當年同樣的話,而在此之前,曹鑠應該根本沒有教導過他這些。
同樣的認知從父子兩代人的口中說出來,只能說他們果真是父子!
給趙雲和曹彰分派好了任務,曹恆提著畫戟,朝身後的一群將士招了下手。
一百精騎魏軍跟在他的身後走出山坳,他們慢慢的朝著羯人的部落走去。
部落里的羯人起先並沒有發現他們,山坳給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可山坳的掩護終究會被曹恆等人給拋在後面,當他們走出了山坳能夠遮蔽的地方,部落里的羯人終於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望見曹恆和他帶領的一百魏軍騎兵,羯人部落頓時亂了起來。
他們根本沒有做出過防禦中原騎兵的打算。
當年曹鑠雖然率領將士們給予過羯人致命的打擊,可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遊牧部族的羯人,如果沒有擄掠就生存不下去,他們和匈奴人還不同。
真正的匈奴人,在沒有擄掠的年代,可以通過邊關互市換取他們需要的中原產品。
可羯人卻不會那麼做,他們寧肯不用,也絕對不會去互市上把自己的東西交給中原人帶走,再從中原人的手中換回他們所需要的貨物。
如果不是曹鑠當年狠狠的教訓過他們,羯人會始終認為中原人生來就是該被他們搶掠的。
對於他們來說,中原人不過是一群柔順的綿羊,而羯人則是生長在草原的惡狼。
狼吃羊天經地義,羯人劫掠和殺戮中原人,也是上天認可的行為。
曹鑠給過他們的打擊,已經快要被羯人給忘個乾淨,何況他們視線也曾查探過,當年給過他們教訓的魏王,前些日子還在蠻荒地帶,如今也不過是剛回洛本沒有心思對付他們這群草原上的惡狼。
心中坦然毫無懼怕的羯人,就在離雁門關不遠的地方建起了這個部落。
他們確實是留下了兩百多名勇士用以守護部落,可負責守護的羯人勇士,根本就沒想過真的會有中原人殺過來。
曹恆率領騎兵發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時候,毫無防備的羯人當然會是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