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袁熙質問了一句,賈詡神色依然是一片坦然。
低頭看著坐在迎面矮桌後的袁熙,賈詡抬手捋了一把鬍鬚,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說道:「公子莫非以為,不爭便可保得袁氏家業?」
賈詡沒有反駁袁熙的猜測,使得袁熙心內更是不爽利。
袁譚、袁尚爭奪家業,袁譚乃是長子,而袁尚是袁紹最為寵愛的兒子,倆人都是有所憑恃。
莫說他袁熙並沒有爭奪的意圖,即便有心爭奪,他也沒有袁譚、袁熙那般能得河北猛士的擁戴。
假若聽信了賈詡,恐怕不等曹操大軍攻到,他袁熙就已經是被袁譚和袁尚擊破。
袁熙沒有吭聲,賈詡卻是接著說道:「當然,若論河北一帶,公子怕是無有大公子、三公子那般深受擁戴。可公子卻是有著一樣憑恃,不曉得公子可有看出?」
&等憑恃?」眉頭緊緊的擰著,袁熙已經對這場交談沒有了多少的興趣,問話的時候語氣也是冷了許多。
&子有秦王!」一直在吊袁熙的胃口,從袁熙的語氣中,賈詡已經看出再說下去只會適得其反,連忙轉過話頭,對他說道:「公子所要做的,並非與大公子、三公子爭奪家業,只是架空二人,使得他們無力相互征伐!」
當賈詡說出只是要架空袁譚和袁尚時,袁熙的臉色瞬間好看了許多,連忙坐直了身子抱拳躬身說道:「方才在下有所唐突,望中郎莫怪!只是不知中郎有何計策,還請中郎教我!」
捋著鬍鬚,賈詡臉上浮現出一片笑容,對袁熙說道:「此事甚為簡單!」
身子再坐直了一些,袁熙並沒有言語,不過眸子中卻充滿了期待,只等賈詡將他的計策說出口。
&下意欲請夫人留於洛陽,乃是念公子當年情分,若是公子拒絕,不曉得殿下會作何感想?」袁熙滿臉的期待,賈詡卻是將話頭一轉,轉到了劉辯的身上。
陡然聽得賈詡提起劉辯,袁熙再度一愣,一臉的愕然。
若非賈詡點明,他甚至還沒考慮到拒絕了劉辯,會引致怎樣的後果。
&下之意,公子莫非還不明白?」看出袁熙一臉的驚愕,賈詡趁熱打鐵的說道:「殿下要公子留下夫人,無非兩個意圖!」
賈詡說起劉辯要留下甄宓的意圖,袁熙立時便將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想要聽聽從他口中,究竟能說出些什麼。
&下夫人,殿下與公子之間便是如同訂立了盟約!大秦衛士劍術高強者甚多,即便有人意圖對夫人不利,也是動不得她半分!」與袁熙相互凝視著,賈詡說道:「斷絕了公子後顧,乃是殿下顧慮之一。其二,下僚妄自揣度,殿下留下夫人,也是以夫人為質……」
&早就想到了這一層,袁熙只是沒有想到話竟然會從身為秦王幕僚的賈詡口中說出來,立時便輕呼了一聲。
於此同時,內室之中,也傳出了一聲嬌柔的驚呼。
將賈詡和袁熙對話一字不落聽得清清楚楚,甄宓也是沒能忍住,輕輕驚呼了一聲。
賈詡和袁熙都聽到了甄宓的驚呼,倆人扭頭朝內室門口看了一眼,便又都轉過臉,相互看著對方。
&下將甄姬留下為質,究竟有何意圖?」不知是為了掩飾甄宓的那聲驚呼,還是他自家本就想問,袁熙凝視著賈詡問了一句。
&僚揣測,殿下乃是不放心公子!」微微一笑,賈詡抱拳躬身向袁熙行了一禮說道:「話盡於此,下僚告辭!」
&郎且慢!」賈詡告辭之後,轉身就走,袁熙連忙站了起來,跨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說道:「究竟殿下有何想法,在下著實不懂,還望中郎教我!」
被袁熙拉住衣袖,賈詡先是回頭看了一眼他扯著衣袖的手,而後扭頭看著他說道:「公子天性聰慧,如何還要在下多言?」
賈詡一句話,把袁熙給說的微微張著嘴巴,竟是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袁熙慢慢的鬆開了賈詡的衣袖,再次向他抱拳躬身行了一禮,賈詡退出了客房。
房門打開在賈詡離去後又關了起來,袁熙依然是望著房門發呆,就有如一隻木雞般。
賈詡離去,內室中的甄宓趕忙跑了出來,撲進袁熙的懷中,俏臉上已是掛滿了淚痕,對袁熙說道:「夫君乃是成就大事之人,秦王既是要留妾身於洛陽,夫君強行違拗,必定惹惱了秦王……」
&姬!」摟住甄宓,袁熙輕輕撫摸著她的肩頭,臉上流露出了一抹悲愴的說道:「秦王不信為夫,方有今日之事,甄姬怕是要受苦了!」
從袁熙的話中,甄宓已經是聽出了他的選擇,將俏臉埋進他的胸前,只是一味的抽噎。
早先雖然已經猜測到劉辯是要將甄宓留下做人質,可話從賈詡口中說出,對袁熙來說,意味有是非同尋常。
自打官渡一戰以來,勢力如日中天的袁紹,便是開始走了下坡路。
袁譚、袁尚雖然因為袁紹尚在,只是暗中做些手腳,並沒敢將矛盾擺在明面上,袁熙卻是曉得,一旦袁紹不在了,河北必定大亂。
正如劉辯和賈詡說的那樣,屆時若是袁氏兄弟戮力同心,同曹操或許還可一戰。
怕就怕袁譚、袁尚目光短淺,看不清厲害,最終被曹操各個擊破,將諾大的袁氏家業拱手交給了曹姓。
劉辯請他們夫婦來到洛陽,說是要為管青慶賀誕辰,剛來的第一天,便已是把話給挑到了明處。
袁熙也是曉得,劉辯想要扶持他繼承袁紹家業。
畢竟河北太大,而大秦雖然同河北相相鄰,秦軍終究不可能始終駐紮在彼處。
將甄宓留在洛陽,袁熙心存顧忌,日後但凡有所行動,必定要先請示劉辯,如此一來,河北便是掌控在了劉辯的手中。
想明白了這一層,袁熙輕輕的嘆息了一聲。
他沒有想到,當年曾經如日中天的袁氏一族,竟會有一日落魄於此,他身為袁氏後人,竟要做了別個的傀儡。
不過轉念一想,秦王終究是漢室苗裔,曾經也還做過大漢的皇帝。
如今身在許都的皇帝不過是曹操的傀儡,這大漢的天下,早晚還是要落到秦王的手中。
給如今的秦王,將來可能成為皇帝的漢室苗裔做傀儡,也算不得是辱沒了祖宗的名頭。
心內已是做了決定,摟著甄宓,袁熙向屋外喊了一聲:「來人!」
他的喊聲剛落,房門便被人推了開來,一個侍女站在門口,等候著他的吩咐。
看了一眼立於門外的侍女,袁熙眉頭皺了一下,向她吩咐道:「即刻前去向殿下通稟,臣下有要事向殿下呈稟!」
&侍女輕輕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待到侍女離去,袁熙輕輕撫摸著甄宓的香肩,柔聲對她說道:「秦王與賈中郎所言不差,而今的鄴城怕是已朝不保夕。甄姬留在洛陽,有大秦的衛士保護,為夫於外領軍,心內也是要安穩了許多。」
伏在袁熙的胸前,感受著他手掌的撫摸,甄宓柔嫩的雙臂緩緩張開,輕輕摟住了他的腰,倆人之間卻是要比方才貼的更緊。
袁熙令人前去向劉辯通稟,請求劉辯接見。
早已離開了花亭,同管青並肩站在湖邊的劉辯,聽完衛士稟報的關於袁熙求見的事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與他並肩站在的管青,並沒有去看眼前的湖光,而是始終扭頭望著劉辯。
劉辯的嘴角漾起了一抹笑意,管青的心內,卻是流露出了一絲複雜。
自從劉辯做了秦王,他的權勢是越來越大,大秦的軍力也是越來越強,可昔日那雙清澈的眸子,卻已是極難看見。
取代那雙眸子的,便是他嘴角常常不經意流露出的這抹笑意。
這抹笑意很邪,邪的讓管青每每看到,都會感覺到渾身一陣發冷。
劉辯已經具備了上位者的心態,也已經學會了如何耍弄權謀,更曉得如何去聚攏麾下將士和屬地百姓的人心。
可管青卻覺著,如今的劉辯已經不太一樣了。
並沒有注意到管青的目光,劉辯朝那衛士擺了擺手說道:「請顯奕公子前來此處相見!」
&衛士抱拳躬身應了一聲,朝後退了兩步,才轉身離去。
待到衛士離去,劉辯側頭向身旁的管青看了一眼,恰好與她那雙帶著複雜感情的目光相對。
從管青的目光中,劉辯看出了濃重的糾葛,微微一笑向她問道:「青兒可是覺著本王為了權術,已是不擇手段了?」
心內正是這樣尋思,可話從劉辯口中說出,還是讓管青吃了一驚。
她連忙把頭低了下去,沒有承認,自然也沒有否認。
管青的神態已經說明了一切,劉辯嘴角帶著那抹邪邪的笑容對她說道:「亂世之中,我等想要活下去,那是何等艱難!本王也是想要這天下太平,可天下偏偏戰事四起,若不耍弄些權謀,我等又如何可於這世間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