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蒯府之中
蒯良面色陰鬱,站在府內的院中,抬眼看著天空之上飄下的白雪,院中的冷風吹過他的身畔,激起了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次,算是中招了,而且是中了那張羨父子的招了,這一個發現,讓他心中更是不好受
他還記得,之前那張羨登門造訪時,那一副謙卑討好的嘴臉,那一句句斬釘截鐵的承諾,到了現在,全都灰飛煙滅,了無影蹤了
蒯良心中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張羨做出這番忤逆之事,這張家和蒯家一樣,均是城中有著悠久歷史的望族了,若是其安心當好這長沙太守一職,今後的仕途決計也不用過多擔憂,那麼今日之舉,又是何故呢
又一陣冷風吹過,蒯良裹了裹衣服,忽然聽到身後幾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便轉過頭去,發現是那蒯越手中拿著外衣,向其所在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
蒯越走近之後,為蒯良拍去肩上積累了薄薄一層的白雪,隨後便為其披上了外衣,淡淡道「今日天氣寒冷,院中風大,兄長為何不在屋中賞雪?」
蒯良微微嘆了口氣,將肩上的外衣拉了拉,沉聲道「心如冰窟,身處何處,都是相同啊」
蒯越淡淡一笑,拱手輕聲問道「兄長可是在擔心主公那邊的責罰」
蒯良搖了搖頭,在院中稍稍踱了幾步,抬頭看向蒯越,沉聲道「為兄擔心,此事之後,主公對我等會否還能信任有加,委以重任?若是主公對我等懷有戒心,那這蒯家今後,怕是要步那蔡家的後塵啦」
蒯越點了點頭,輕聲道「兄長的擔憂,不無道理,但我卻覺得,這恰恰也是個機會」
蒯良面色一愣,皺了皺眉,看向蒯越,沉聲問道「機會?是何機會?」
蒯越撫了撫短須,緩聲道「兄長,你覺得此次那少主歸來,可有什麼變化?」
蒯良沉吟一聲,輕聲道「比之前,確實好了許多,看來那龐德公育人,還真有幾分本事」頓了頓,蒯良皺了皺眉,沉聲問道「此事我還忘了問你,為何要推舉其擔任那軍中督軍?那劉琦可從未在軍中待過,如此建議,虧得主公竟還會答應你」
蒯越微微一笑,幽幽道「兄長,你心中被那張羨背反之事占據,許多事都看不分明了,此次非是我選了那劉琦少主擔任督軍,恰恰是那主公自己選的才對」
蒯良心中疑惑,皺眉詢問道「異度,你此話是何意?為何說是那主公自己選的?」
蒯越用手掃了掃肩上的白雪,輕聲道「兄長是沒有看見,在議事之時,主公詢問由誰領軍之後,不時掃向劉琦的眼神,經過此次那張羨背反之後,這荊襄之地,真能讓其安心放權之人,也只有那劉琦少主一人了吧」
此時蒯越頓了頓,在雪地中踱了幾步,看向院中一株光禿禿的樹木,幽幽道「主公已過天命之期,身子又不算太好,膝下也只有少主一個兒子,昨日之舉,不分對錯,只不過是主公未雨綢繆之計罷了」
蒯良神色凜然,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兄長我心中已亂,如此簡單的道理,卻是看不出來,著實不應該」頓了頓,抬眼看向蒯越,幽幽問道「可這領軍出戰,絕非兒戲,此次出軍討伐張羨,依異度看來,可有把握」
蒯越踱了幾步,走到那光禿禿的樹木近前,發現這竟是株臘梅,此前離得遠看,仿佛枯樹一般,但此時乾枯的樹幹之上,竟有顆顆嫩芽從那樹杈之中,緩緩探出頭來,顯得極為顯眼,蒯越見此情景,微微一笑,淡淡道「兄長放心,小弟自有分寸便是了」
蒯良看了一眼正在細細觀察枯樹的蒯越,又看了一眼天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
襄陽城,刺史府中
劉表正在審批公文,此是蒯良是待罪之軀,無法為其分擔,所以之前讓其經手的公文此時全到了劉表的手中,讓其平日的工作量可謂大增,還好有宋忠和綦母闓從中協助,不然,只怕劉表做到半夜,才能將這屬地的公文全都甄選一遍了
此時劉表才真正認識到,人才對於自己的重要性,以前他太相信所謂身份地位不俗的世家望族子弟,或是屬地聞名的經學大家,覺得此類人招募過來,既顯得體面,又不會無用,但此時一看,才真正發現,這些望族世家所求的,都是家族的利益,對自己的忠誠度非常有限,不管是之前的蔡瑁也好,此時的張羨也罷,均是如此
想到這,劉表不禁嘆了口氣,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抬眼去看,發現竟是門口的僕人,那僕人躬身一拜,輕聲道「主公,少主在門外,前來求見」
劉表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帶其進來吧」
那下人躬身退下,不一會,便帶著劉琦走了進來
劉琦此時面色如常,昨天的一番計劃,已讓其對此次出征有了一個大概的眉目,此番過來,便是要來和劉表商量此事的,見那僕人退下,劉琦躬身一鞠,輕聲道「父親,孩兒前來拜見」
劉表放下手中的毛筆,擺了擺手,面容帶笑緩聲道「琦兒不必多禮,此次前來,可有何要事稟告啊」
劉琦點了點頭,拱手道「孩兒此番前來,是想和父親商量,那出兵討伐張羨之舉,究竟該如何進行」
劉表神色一滯,笑意一斂,抬眼看了劉琦一會,便從位置上長身而起,在案幾邊上踱了幾步,幽幽道「琦兒,為父問你,你對此戰,可有把握」
劉琦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沉聲道「孩兒沒有一絲把握」
「唉」劉表嘆了口氣,轉頭看向劉琦,沉聲道「琦兒,此次為父也別無選擇了,我身邊可用之人,均不可信,只有遣你前去,才可保萬無一失」
劉琦拱手沉聲道「孩兒知道父親心中矛盾,但孩兒既然應下,那便要盡力完成,所以此次前來,便是想向父親匯報一番,孩兒對此戰的一些安排」
劉表神色一變,頗有些意外的看向劉琦,輕聲問道「哦?有何安排,說來聽聽?」
劉琦拱了拱手,沉聲道「這其一,孩兒想向父親借一人,來軍中做我主將」
「此人是誰」劉表頗有些疑惑的問道
劉琦拱了拱手,沉聲道「便是那新入父親府中的中郎將,黃忠黃漢升」
劉表點了點頭,淡淡道「是他?」頓了頓,便又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琦兒,此人歲數不小,上次見面之時,我見其鬢間已有華發,相比已是老邁,既已不是壯年,氣力必有所下降,孩兒為何不選個壯年之人隨你一起出征?」
劉琦搖了搖頭,沉聲道「父親莫看漢升將軍上了年紀,那廉頗七旬,尚能食三斗米飯,何況漢升將軍年紀還未及那廉頗的一半,如何稱得上老邁呢」
劉表見劉琦堅持,也不多說,只是搖了搖頭,無奈道「好吧,此事我答應你,將那黃漢升,差給你派遣」
劉琦一喜,躬身道「多謝父親恩准」頓了頓,劉琦面色一肅,繼續道「這其二,孩兒還有一個請求,就是懇請父親,讓孩兒在軍中為那甘寧,杜畿,蘇飛等人,保留一個位置」
劉表一聽,連連搖頭道「這些人都是匪盜,如何能在軍中任職,琦兒,你此舉也太過任性了吧」
劉琦也不氣惱,淡淡一笑,沉聲道「在父親心中,這些人均是匪盜,但在孩兒心中,這夥人卻是一幫好漢,為人仗義,愛憎分明,比那些表里不一的虛偽小人,可謂是好的多的多」
劉表一愣,忽然腦中浮現出蔡瑁,張羨等人的一干身影,那到了嘴邊的說教之詞,又活生生被其咽了下去
見劉表不說話,劉琦以為其心中不喜,忙急聲道「父親,孩兒並沒有說那些世家望族或是出生名門之人有何不好,只是想說,許多民間庶出之人,也並非沒有好的人才存在,只要給予相同的信任和對待,孩兒認為,這些人不會比許多望族之人,做的差才是」
劉表默默不語,想起之前自己對待那些前來投奔自己的山野之人,其中有許多,確實有幾分才能,卻因為自己的慢待,憤然離去之人,劉表的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十分的不是滋味
良久之後,劉表長嘆了一口氣,幽幽道「琦兒,為父活了五十餘載,今日才明白,這看人之道,竟還沒有你來的通透,為父真是無地自容啊」頓了頓,劉表擺了擺手,沉聲道「此事父親答應你,軍中之事,可由你安排處置,但要記住,這些人必要有些真才實學才好,否則若是起了糾葛,為父也保不住你」
劉琦點了點頭,他對甘寧等人的能力可謂十分放心,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差錯,便點了點頭,恭聲道「多謝父親准許」
劉表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幽幽道「可還有什麼條件,一併提出吧」
劉琦尷尬撓頭,嘿嘿一笑,緩緩說出了最後一個條件
……
不久之後,劉琦滿面笑容,從劉表的院中走了出來,哼著小曲,向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劉表卻在房中,看著案幾之上堆著的累累公文,口中喃喃自語了一番,又回頭看了一眼劉琦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重又坐下,拿起公文,開始翻看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