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和冀州之間,不似冀州跟并州之間有一道南北走向綿延千里的太行山脈作為分野,也不似冀州跟兗州之間有一道東西走向的寬闊大河作為分解。
從幽州到冀州,一路都是開闊的平原。這樣的地形,最是適合騎兵行軍移動。
當三千匹毛色純白的戰馬從原野上奔馳而過時,場面不僅浩大,而且相當的耐看。哪怕是不懂軍隊、不懂騎兵的普通老百姓,只要仔細想一想,也就明白三千匹白色戰馬意味著什麼了。
馬匹的顏色最常見的是黃褐色、棕色和雜色,而通體純色的戰馬之中,最稀罕難得的就要屬白馬了。戰國時代的名人公孫龍曾經提出過一個詭辯的論題,即「白馬非馬」,儘管人們都知道他是在詭辯,但由這個話題也能側面證明白馬的獨特和難得。
如果一支騎兵部隊擁有三千匹純白的戰馬,那就意味著這支部隊身後至少要有數萬匹戰馬可供挑選,這是一種絕對實力的表現。
從幽州開進冀州的這三千騎著白色戰馬的部隊,在幽州有著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白馬義從!
白馬義從的最高統率名曰公孫瓚,現為奮武將軍,受封為薊侯。
公孫瓚在與幽州北方的烏桓人和鮮卑人的對戰中,深感擁有一支精銳騎兵的重要性。他以部隊中善射之士為班底,組建了一支輕騎部隊。因為公孫瓚酷愛白馬,所以這支輕騎部隊清一色全為白色戰馬。部屬們為了向他表達忠心,每次出戰之前,都會高喊:「義之所至,生死相隨!蒼天可鑑,白馬為證!」
於是,白馬義從由此而得名。
公孫瓚這次率領騎兵南下冀州,並沒有得到幽州牧劉虞的同意和支持,但他現在有著自己的打算,所以根本不在乎劉虞的態度。
前段世間,冀州牧韓馥和車騎將軍袁紹以及關東諸將商議,因為皇帝年幼且被董卓挾持帶往長安,所以大家想效仿周勃和灌嬰當初廢黜少主,迎立代王的先例,擁立漢室宗親劉虞為帝,劉虞堅決不肯;於是韓馥等人又請劉虞自領尚書令,以便按照制度對眾人進行封官,劉虞不像給人當傀儡,再次拒絕。
劉虞的這兩次拒絕,雖然證明了他忠於漢室的決心,但卻讓公孫瓚看不到繼續晉升的希望,所以公孫瓚暗中跟袁紹達成盟約,先幫助袁紹奪下冀州,然後袁紹再反過來幫助他奪下幽州。
如今天下已經大亂,各路勢力紛紛擁兵自重,劉虞這個食古不化的老東西,不知道審時度勢,遲早是要被人連皮帶骨頭的吞掉。
韓馥聽聞公孫瓚率領白馬義從開進了冀州,心裡十分的害怕和擔憂,他以為公孫瓚是劉虞派來向他問罪,便急忙派出麾下大將麴義率領兩萬兵馬前去抵擋公孫瓚。
麴義帶領部隊從高邑出來不久,就折道向東而去,並且高調宣布脫離韓馥,投奔渤海太守袁紹!
麴義的背叛,讓韓馥徹底的慌了陣腳。韓馥的治中從事劉惠素來有決斷,他對韓馥說:「就算麴義反叛,牧伯手中尚有五萬大軍可用,何至於如此慌亂?如今之計,應當立即派出長史耿武率領兵馬前去抵擋公孫瓚,派出別部司馬張郃率領兵馬前往幽州向劉伯安請罪認錯,然後請劉伯安將公孫瓚收回幽州!」
韓馥擔心耿武和張郃等人也被袁紹暗中收買,因此對劉惠的建議不予採納,嚴令麾下兵馬死守高邑,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
正當韓馥手足無措之時,袁紹派外甥高幹和穎川名士荀諶一同前來勸說韓馥。
荀諶嚇唬韓馥說:「公孫瓚帶著最精銳的白馬義從自北方而來,所過各郡都積極響應公孫瓚,為他的部隊捐助糧草。袁將軍率領軍隊自南而來,目標直指冀州的治所高邑。我作為你的同鄉,從心裡感到您的出境十分危險。」
韓馥戰戰兢兢的問荀諶:「形勢危急成這樣,我該怎麼辦呢?」
荀諶反問韓馥:「您自己好好想一下,在寬厚仁愛,招賢納士方面,比起車騎將軍來怎麼樣?」
韓馥低頭慚愧的回答:「我不如他。」
荀諶又問韓馥:「當面臨危難時,在出奇制勝、智謀勇氣這方面,您比起車騎將軍來又怎麼樣?」
韓馥回答說:「我還是不如他。」
荀諶再問:「若論世代普施恩惠,使天下各家得到好處,這方面您比起袁紹來又怎麼樣?」
韓馥直搖頭,回答說:「我更不如他。」
荀諶把雙手一攤,語重心長的開導韓馥說:「其實大家都看得出來,文節兄(韓馥字)只適合做盛世之中的官員,卻沒有在亂世之中擁兵自立的膽識。您在三個方面均不如袁紹,但卻長期居於袁紹之上,袁紹是討董盟主,他怎麼可能久居您之下呢?如今公孫瓚率領著幽燕虎狼之士北來,兵鋒銳不可當。袁紹本來就有三萬兵馬,又得了麴義的兩萬兵馬,在兵力總數上已經過了你。冀州乃天下之重,如果南北兩支軍隊合力進攻你,到時候會師高邑城下,只怕文節難得善終啊!」
韓馥聞聽此言,汗如雨下,嘴唇抖,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一旁的高幹立即接著荀諶的話說:「我是車騎將軍的親外甥,他這次派我前來見你,其實是想和平解決這件事情。車騎將軍跟您是故舊,當初還在漳水結為討伐董卓的同盟,兩家畢竟還有一份情誼在。如今的辦法,還請牧伯將冀州讓於車騎將軍,他必然對您這樣的大義之舉感恩戴德,公孫瓚也就不可能再來找你的麻煩。您有了讓賢的名聲,自身和家眷的安全肯定沒有問題。何去何從,還請您早做決定,不要遲疑猶豫啊!」
韓馥的性情素來怯懦,而且耳朵根子特別軟,他自忖沒有同時對付公孫瓚和袁紹的把握,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於是在沒有徵詢屬下意見的情況下,便決定將冀州讓給袁紹。
韓馥的長史耿武、別駕閔純和騎都尉沮授得知此事之後,紛紛趕來勸阻韓馥。
沮授痛心疾的說:「冀州雖然只有一州之地,但能披甲上陣的不止百萬人,糧食足夠支撐十年。袁紹不過是個外來戶,他的部隊糧草用度還得靠我們提供,袁紹跟牧伯相比,就好似嬰兒在大人的股掌之中,只要不給他餵奶,立刻就可以將他餓死。為什麼要把冀州白白的送給他呢?」
韓馥搖頭說:「我當初是受到袁隗的舉薦才出任冀州牧,袁氏對我有恩。我的才能和名望都比不上袁紹,我又拿什麼跟他爭呢?自古至今,估量自己的德行而謙讓,這是一種美德。我這麼做,各位為什麼覺得不好呢?」
韓馥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的屬下如果繼續阻攔,就等於是要壞他的名聲,破壞他的美德,所以劉惠、耿武、閔純、沮授等人只能幹瞪眼,徒嘆奈何。
不久之後,韓馥從州牧府中搬出來,住進了昔日中常侍趙忠的舊宅,然後派自己的兒子前往魏郡給袁紹送上冀州牧的印綬,從而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