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鈺說到做到,在臨淄待了兩天,第三天清晨開始離開,根本沒有要長期占據這座城市的意思。
看著從最初不到兩千人,如今已經達到十萬眾以上的賊人,刺史內心複雜。
他不知道這件事情上報之後,自己面對的是什麼命運,尤其齊王肯定要上書參他。
同時又有些感慨,這個黃巾少帥居然真就兩天離開。
這兩天約束麾下賊人,對百姓秋毫不犯,甚至協助賊曹巡邏,抓拿打算渾水摸魚的暴徒。
「問題是,你怎麼把鄭師給帶走了啊?」刺史欲哭無淚,這消息傳出去,朝廷罰不罰的已經沒什麼意義,他是士人的圈子裡,可要聲名狼藉了。
「你若在大漢混不下去,過來和我混啊!」張鈺聞言回了句,他是後軍,還沒走呢!
「這……」刺史連忙閉嘴,投賊那下場更慘,砍頭不算,還要夷三族的。
「若朝廷對你永不錄用,士人的圈子你也混不了,回家少不得要面對族親的冷眼,那不是比死還要慘?」張鈺隨口說了句,然後轉身離開。別人不願意,自己也不會強迫。
主要並不是很看得上這個刺史,說起來他也不是龔景,叫做張琰的,姑且算是本家,這才想著要不要拉一把。
同時算是證明一點,去年黃巾作亂,劉備就真沒來過青州。
張琰來自漢中南鄭,也就是郡治所在。漢中張氏的話,那應該是遷過去的張良後裔……
反正不是什麼名人,甚至不是親自見到,張鈺早些時候都以為他是龔景。
他最終還是沒有過來,或許是大白天,那麼多人看著,他不好意思過來。
也有可能是還有東西放不下,也有可能是帶著些僥倖的心理。
想想也是,他不當官回去還能繼承家業,何必要投賊做賭命的營生。
大軍走了大半天,抵達霍氏塢堡這邊,和周倉等人匯合。
這個時候,霍氏個宗族的家奴兵,基本都已經被吸收進來。
「你們,怎麼做到的?」張鈺其實沒有指望周倉等人能做到,現在就覺得很驚喜。
「這個弟子說不清楚,得問楊俊。」周倉撓了撓頭,過程他知道,原理不明白。反正這些家奴兵,如今都堅定站在他們這邊。
「怎麼回事?」張鈺看向楊俊,若非周倉特意指過去,還真不容易發現他。實在是太普通了,就仿佛和背景混在一起,再加上周圍也有不少士卒,不小心就看漏。
「昨晚有幾個打算溜走的霍氏族人,我讓家丁每人捅他們一刀,不然就殺了他們。」楊俊冰冷冷的說道,這個命令,讓至少三十個人死去。
殺了十幾個家奴之後,剩下的就順利許多,隨著這些家奴給了這些霍氏子弟一人一刀後,信仰崩塌了。就仿佛是從小養成的三觀轟然崩塌,人開始變得茫然。
從茫然到恐懼,然後再到冷靜和醒悟,最後如同瘋癲一樣大笑,並且選擇加入黃巾。
他們從一個奴隸,重新變回了一個人。
這或許不是什麼好事,就如同從虛幻的電腦世界甦醒過來的人,面對的是殘酷的現實,以及無法知曉的未來。或許一段時間,也有可能是兩三年,他們會後悔當初不如死掉算了。
也有可能,因為局勢變好,開始慶幸當初做出了選擇。
「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張鈺看向楊俊,這不苟言笑的傢伙,居然還能有這想法。
「本來就是要處死的對象,學生想著不如廢物利用。」楊俊緩緩說道。
「那麼,你是怎麼讓那些霍氏子弟,認為自己能夠逃走的?」張鈺追問。
「這……」楊俊聞言,差點下意識想要回答,然後發現一切已經被張鈺看穿。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索性坦白,「學生讓士卒,在他們吃完飯後,故意沒有把繩子綁的那麼緊,同時他們身邊巡邏的人,也有所下降。只是增加了,外圍的巡邏人數。」
「有什麼想法?」張鈺點了點頭,繼續追問。
「把不安定的篩選出來,這些人就算帶回去,也會想辦法逃走。與其到時候增加看守的成本,不在這裡就將問題解決。若是運用得好,甚至能把家奴們吸收進來。」楊俊回道。
「這次你表現得很出色,回去自然會論功行賞。」張鈺笑道。
「學生也只是完成老師的吩咐,不敢居功。況且若是計劃失敗,那麼不僅可能有霍氏子弟跑掉,甚至可能全部逃走,更有可能走掉的和家奴兵勾結起來,進行反抗……若老師因此嘉獎我,豈非縱容這樣的行為發生?」楊俊搖了搖頭。
他成功,不代表別人成功。若是失敗,那麼很有可能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所以在他看來,這種行為不能鼓勵,甚至要懲罰。
「功過相抵……這可不行,畢竟我也不喜歡下面的人循規蹈矩,不肯變通。」張鈺搖了搖頭,「這樣好了,這次收穫不少的書。回去之後,罰你抄三天的新書,如何?」
「學生受罰!」楊俊聞言,當即應承下來。抄書很累,不過能看新書,對於讀書人來說,這同樣是一種獎賞。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不會有哪個讀書人,會不願意受累的。
「鄭師,你看我這些學生和弟子怎麼樣?」隨即,張鈺來到鄭玄的身邊,笑著問道。
「聰明是聰明,只是聰明用錯了地方。」鄭玄有些感慨,十五六歲的少年,能有這樣的見識很難得。不過與其說是天賦好,不如說接受的教育同樣不錯。
鄉野之間,也有芳草,這個道理他也是清楚。
反賊這污水潭裡,居然還生長著一些被玷污的芳草,這讓他出乎預料。
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本事,讓他們洗去鉛華,成為大漢真正的芳草。
「十幾歲能夠這膽量和手段,其實已經可以了。」張鈺笑道,「鄭師有所不知,我們那邊,幾十個人,能安心讀書的,就那麼十幾個。在這十幾個人裡面,天賦最好的,我已經收為弟子,這楊俊,只能說有些可惜……」
「能被少帥看上,那才是他真正的不幸。」鄭玄調侃道。從賊還有可能活下來,可成為賊首的弟子,那麼估計很難活下。
除非,他主動去官府告發,或者協助官府把這黃巾少帥拿下……
當然也不可能,從新朝開始,兒子為父親,弟子為師父隱罪是常識。
人們可以接受寧可為父親隱罪,自己辭官自殺的孝子。
也不願意接受忠於朝廷,為了維護律法,將犯法的親人處罰的臣子。
所以當初唐周告發張角,他到底是有多傻?畢竟,他連官員都還不是。
連最後一條路都沒有,鄭玄才會表示,給張鈺做弟子,是件非常不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