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說的唾沫橫飛,顯然是說到了自己最自豪的地方了。整個人臉上有光,眼中有星辰。張寧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福,她沒想到,自己的師兄,竟然也有這樣的一面。
可,周福說的東西,卻讓張寧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解剖屍體、製作人體構造圖、用死刑犯做活體實驗、用活人做藥品實驗......每一項,都突破了張寧想像的極限。甚至,每一個點只要說出來,讓別人知道了...周富也好、華佗也好,背後支持他們這麼做的董明也好,全都得被天下唾棄。
最好的結果,也得一死以謝天下。
「師兄,你就這麼告訴我了,不怕我說出去嗎?」張寧問了一句。
周福正說得起勁,聽到這裡愣住了,然後笑著搖搖頭:「你不會的。」
他說的很篤定,就像是吃定了張寧一樣。
「為什麼這麼確定?」張寧很是疑惑:「除了死人之外,誰都會泄密的吧。」
說到這裡,張寧楞了一下:「我的死期到了嗎?」
周福歪著頭看著張寧,然後笑了笑:「你想什麼,不過你能把易容術去掉嗎?這樣看起來挺彆扭的。」
「好。」張寧點點頭,道:「你先出去吧。你知道的,這是不傳之秘。」
「嗯。」
周福站起來,走了出去。
門口,兩個彪形大漢見周福出來了,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老周,什麼時候去給我家婆娘看看?」左邊的壯漢笑著問道。
周福臉上也帶著笑容,很是親切的問道:「你媳婦兒有身孕了對吧?幾個月了?」
「五個月了。」
「那可能好好歇著,回頭我去你家看,給你媳婦開個保胎的方子。保證你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周福拍了拍他的肩膀。
壯漢大笑著點點頭。
在門口聊了大概十幾分鐘,張寧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好了,進來吧,師兄。」
周福應聲走進去,看到了張寧。
張寧還是穿著那一身不起眼的衣服,臉上變了一個模樣。很漂亮的一個女人,頭髮隨意的披在腦後,不施粉黛。因為受傷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很是柔弱,讓人忍不住想要摟在懷裡,好好照顧。
「經年不見,師妹倒是出落的愈髮漂亮了。」周福笑著說道。
張寧笑了一下:「師兄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聽說你要找我,為什麼不去醫院?而要跟蹤伯照先生呢?」周福坐在張寧對面,沉聲問道。
張寧沉默了一下,然後道:「我想殺了他。」
「為什麼?」周福皺了皺眉頭:「告密的是我,黃巾失敗的責任也不在伯照先生身上。」
張寧看著周福,道:「我也想殺了你。只不過殺你沒有用,只不過泄憤罷了。但是殺了董伯照,那就有可能天下大亂。那麼我太平道就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
「婦人之見。」周福皺著眉頭道:「這是誰告訴你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天下安危什麼時候繫於一人了?就算你真的殺了伯照先生又能如何?如今朝廷已經在變法的道路上一路馳騁,無數人的利益被捆綁在了變法的戰車上。殺了伯照先生,也於事無補。眼下,沒人希望天下大亂。」
「除了太平道。」張寧咬牙說道。
周福沉默了片刻,然後道:「算了吧?師父已經去世了,太平道已經沒了。如今這天下,難道不好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轉變不是嗎?老師當年的夙願不也正是希望天下萬民,能夠安居樂業嗎?朝廷可以做得到,變法可以做得到。」
「你已經被董伯照蠱惑的沒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了嗎?」張寧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就在洛陽,目光所及不過司隸之地罷了!你可走出過虎牢關去看看嗎?哪裡不是百姓困苦,哪裡的百姓不是在掙扎求活?只有我們,只有太平道,才能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只有太平道。」
「憑什麼?」周福反問道。
「什麼憑什麼?」
周福一臉平靜的問道:「太平道憑什麼能夠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你知道司隸之地有今天的模樣,朝廷每年需要花費多少錢糧嗎?你真當朝廷眼裡沒有其他地方?你真當朝廷就守著這司隸之地苟活?朝廷不會如此短視,伯照先生更是胸中有天下之人。你說的這些,只是一時的問題,不是一世的問題。」
「可....」張寧還要再說,但是周福不給她機會。
「別說了,太平道,沒機會了。」周福站起來,然後道:「你就待在這裡吧。我今天就是過來看看...另外,你不要想著逃跑,跑不掉的。」
「你們到底打算怎麼處置我?」張寧直接問道。
周福搖搖頭:「談不上處置不處置的,現在沒人知道你的身份。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你覺得你會是什麼下場?」
「我不怕死。」張寧很是執拗。
「我不想你死。」周福很認真的說道:「當年是我對不起老師,現在我不能讓老師唯一的骨血就這麼死於非命。」
張寧,是張角的女兒。
「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如果不是你,黃天早就...」張寧不再平靜,瞬間爆發了出來,幾近失去理智的怒吼著。
「住口!」周福上前一步,捂住張寧的嘴巴:「你根本就不明白,當年就算我沒有告密,太平道也不會堅持多久的。大漢...氣數未盡。而現在...大漢更是蒸蒸日上。」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張寧有些心灰意冷。
「過幾天我給你換藥。」周福轉身離開。
......
周福剛離開沒多久,四個人摸到了囚禁張寧的這棟民房附近。
「動手嗎?」
「不,等晚上。」
「好。」
四個人悄然掩去,等著黑夜的降臨。
是夜。
四道黑影,大張旗鼓的出現在民房前。
「你們是什麼人?!」媳婦懷孕五個月的壯漢大聲喊道。
四個人不答話。
「老三,叫人。」壯漢叫張冒,提醒了一下跟他一起站崗的李鳴。
李鳴行三,平日裡一個帳下的兄弟,都叫他李老三。
李鳴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來一個物件,用火摺子點燃了,然後扔到了天上。科學司弄出來的一種聯絡工具,董明給取了一個穿雲箭的名字。
正所謂,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速戰速決。」對面有人大喊一聲,合身撲了上來。
張冒和李鳴兩個人,迎了上去。四個人武藝高強,要比張冒和李鳴兩個人強多了。但是兩人身上著甲,手中的兵器也很精良,一時間倒也能夠擋住。
但是時間長了,肯定會敗下陣來。
不過李鳴的穿雲箭扔出去之後,很快就有人來接應了。
打的很熱鬧。
遠處,一個高樓的閣樓里,兩個人站在高處,看著民房所在的地方。
周福和許久不見的袁術。
「還真來救人了啊。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呢?你說呢?周大夫?」袁術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笑眯眯的問道。
周福面無表情,道:「不管是哪裡來的,閣下答應過某家,不傷害我那師妹。」
「放心吧,我不會跟一個女人家過不去的。」袁術笑著道:「不過某家很好奇啊,這種事情,你告訴別人不是更好?為什麼單單找上某家?」
「這很重要嗎?」
「也對。」袁術笑了笑:「伯照先生他們應該還在商量事情,等會兒我會派人去報告一下。陛下應該也在那裡。你要不要帶著你那師妹過去一趟?要知道,你那師妹想要過上正常的生活,就必須得換一個身份。這事兒你得找伯照先生幫忙,當然了,陛下能夠幫忙更好。」
「某家會跟伯照先生提這件事的。」周福平靜的回道。
「呵呵,有意思。」袁術笑了笑。
民房那邊的戰鬥結束的很快,四個人死了三個,剩下一個將張寧給救走了。
「戲也看完了,咱們走吧。」袁術拍了拍周福的肩膀。
周福點點頭,走了下去。
一刻鐘之後,袁術的府邸,一間密室里,周福見到了張寧,後者一臉的驚疑不定。
「師兄,是你派人救得我?」張寧直接問道。
周福搖搖頭:「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再也沒有張寧這個人了。你叫周寧,是我鄉下的妹妹。」
「你是什麼意思?」張寧臉上露出一個惱怒的表情:「你想讓我跟你一樣,當一個不忠不孝的狗賊嗎?」
「小姑娘說話不要這麼難聽啊。」袁術推門走了進來:「初次見面,在下袁術。」
「狗賊!」張寧一視同仁,直接開罵。
袁術也不著惱:「行了,我給你說一下。明日呢,我就會拎著一個叫張寧的人頭去領功。至於你,以後就不要叫張寧了。我想想啊,周寧這個名字還挺好的。就周寧吧。」
「不可能!」張寧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你們還是殺了我吧!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背叛父親的。」
「還挺倔。」袁術一臉的無所謂:「要死要活都是你的事兒,反正你是張寧這件事,某家否了。至於你以後是誰,隨便你吧。周大夫,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多謝。」周福對袁術道謝。
袁術擺擺手,走了出去。
張寧看著周福:「你什麼意思?」
「算了吧。」周福回了三個字。
張寧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周福想要再勸的時候,她忽然答應了。
「好,我就叫周寧!你的妹妹!」張寧的轉變,讓周福有些意外。
他皺了皺眉頭,上下打量了一下張寧,然後道:「你是不是想先答應下來,然後找機會逃跑?」
「是又如何?」張寧反問了一句。
周福笑了:「不怎麼樣,因為你跑不掉。」
張寧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