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漢元年十一月,臨近冬季,洛陽已經很難得見到太陽了。
陰沉沉的暮色一般的天光下,呼哧哧的刮骨冷風呼嘯而過,帶來強烈的冷氣,透過兵甲的縫隙、鏤空裡,鑽進了裡面,透著風的冰涼壓過了人體本身的體溫,士兵們直跺腳還不能夠抵抗那股哆嗦的勁頭兒。
城門外早就已經是蕭瑟一片,雖然還沒下雪,路面上卻已經泛出一層詭異的銀霜來,有些混合著泥漿,形狀敗壞人目。
而此時在洛陽東城城門外兩百多米遠處,馳道上三個人影在閒蕩。
「你說二爺這回是怎麼了,怎麼到現在還呆在外邊?」
「以往二爺可從來沒有夜不歸宿過,這次也確是稀奇……」
「呵呵,二爺到現在還沒回來,加上二夫人又到相國府上去鬧,也難怪相國發怒了。」
「咱們這二爺就是貪杯好色,你讓他不出來每日對著家裡的黃臉婆行麼?不過也對,這一次二爺在外面是逗留太久了,二夫人都求見了相國好幾次,老夫人也說了幾次了,相國這才派咱們出來。」
「咦,那不是二爺的馬車麼?」
「啊!」這一發現讓三人都驚叫了起來,因為他們看見了一輛馬車孤零零停靠在了馳道邊。
而且看起來,這輛馬車停在這裡已經不少時間了,問題的關鍵是前面兩匹拉扯的馬,此時居然也已經不見了。
看到這副景象,原本有說有笑的三人都收斂了神色,心裏面有了不好的預感,然後趕緊快跑到了馬車邊,那車廂本來緊閉的後門此時居然也是敞開著的,而透過縫隙三人已經看清楚了裡面的景象。
可是不看清還好,這一看清之下,其中兩個膽小地頓時癱軟在地,另一個也好不到哪裡去,說話都有些哆嗦:「這、這、這……」
馬車裡一具血淋淋的屍體,死不瞑目地睜大著不甘的眼睛,從血跡的乾涸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最少在昨天以前。
而本該護衛馬車的那些人反而都不見了,顯然他們沒死,但他們也根本不敢留著,甚至不敢跑回去報告董卓,三人當然明白這是為什麼,如果是換做了他們,發現自己護送的大人物突然死了,他們也會趕緊逃命,董卓可不是一個弟弟死了還會覺得他們只是疏忽大意不予追究的心軟之人,更何況這種事情的確就屬於護衛不力的責任。
三個被派來的董卓親兵對視一眼,都感覺到頭疼,但沒辦法,他們還是得要回去報信,至少他們不會被處死,只是心裡都想著,這回相國恐怕真要雷霆震怒了……
皇宮議政大殿之內,當朝相國董卓一臉的震怒,望著坐下群臣,幾乎是用咆哮著說出了自己心頭憤怒:「某不相信他曹孟德一人,能夠行此大事,必然有所同謀,若此人自己主動站起來也就罷了,否則日後被某發現,某要讓他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其實這些話都是李儒教給他的,但現在由他口中說出來,本來就心有怨氣,破鑼嗓子更是刺人耳朵,再加上這段時間以來董卓累積在朝臣們心頭的威懾,讓所有人都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有甚者都已經在心頭暗自埋怨那董卓口中同謀之人了。
可惜的是,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時間慢慢過去,始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在下方冷眼觀望著這些人的李儒皺了皺眉,心頭也有些糟糕。
這一次真算是他失算了,萬也沒有料到竟然有人會兵行此險招。
按照李儒以前的想法,董卓算是他們這些西涼軍包括并州軍在內組成整個西涼董卓集團的核心頂樑柱,同時也是外人最懼怕的存在,所以一方面小心董卓的安全,另一方面他自己卻也有些鬆懈。
但從今天開始,顯然內部的保護措施都必須得到加強了,尤其是董卓這個所有人的主心骨的存在,務必竭盡一切手段來保障他的安全……
相國府里,在嘉德殿上大發雷霆威懾群臣的董卓,回到這裡卻立即躺回了榻上,此時他滿臉的虛弱之色,哪裡還有在議政殿上大逞凶威的囂張狂放?
實際上如果按照李儒的盤算,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可以假說董卓被刺,導致整個西涼集團群龍無首,而這時候難免就會有些人迫不及待跳出來,包括曹操背後的那人,再加上曹操逃了也沒人知道現在董卓的真實情況,未必不能夠成功騙過外人。
可惜地是之前董卓發怒封鎖洛陽城的時候,董卓並沒有死的消息就已經傳出去了,也是當時董卓考慮到自己若是出問題了會讓西涼軍、并州軍乃至禁衛軍產生動盪,而李儒雖然覺得可惜錯過一次好機會,但立刻想到了彌補的方法。
既然都已經宣布沒事了,那乾脆就做個樣子,讓全部的人都知道董卓不僅沒事,而且完好無損,同樣地知情的曹操在逃亡,至於相國府的人都可以搞定,而後李儒還會暗中安排人去監察那些大臣,看他們中有誰會有一些異常舉動,據此推斷誰是曹操幕後之人,就算那人實在是太過狡猾,這樣還是藏著不出來,李儒也可以再做逼狗急跳牆的打算,總之只要掌握主動一切都好說。
不過這樣可是苦了董卓,他畢竟傷還沒好,身體也很虛弱,可在那文武大臣面前都得要做出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可以說是費盡心機,而且如果不是李儒及時打眼色讓董卓宣布退朝,恐怕下一刻董卓支撐不下去,就要露出破綻了。
而一回來,董卓自然立刻又躺回去,還好時間不長身體損傷不大,不過現在臉色又可見地蒼白了幾分,顯然還是有些影響的。
「如今一切就看文優地了……」經歷了這一次刺殺事件,如果要說董卓最大的變化,或者說對他來說最大的好處,那就是讓他稍微清醒過來,至少是恢復到了以前有事就多請教李儒的時候。
李儒沉吟了一會兒,道:「後面的事情,儒都有了定計,如今岳父只需安心靜養,等待奉先的消息就可以了。」
「奉先當真可以追擊到曹操?」
李儒搖搖頭,「這儒亦不敢保證,奉先應該是能夠追得上曹操,只是究竟能不能夠殺了他,就很難說了。」
「此言何解?」
「從這曹操刺殺岳父一事,如荊軻刺秦圖窮而匕現,而其不知如何躲過城內搜查和城門封鎖逃出洛陽,就可看出此人機敏果敢,且其背後或許另有他人。敵在暗,奉先在明,若是行軍打仗奉先當不在話下,然其雖也有幾分急智,應對此種情況經驗卻不足,儒恐奉先不慎會被曹操所乘。」
「那奉先豈不危險?」董卓有些擔憂,他可是很看重呂布地。
李儒笑道:「岳父倒不必擔心,奉先吉人自有天相,當不會有什麼事,而且咱們後面又派出了幾路西涼軍搜捕下去,也是一個保險。」
董卓自然點頭,李儒卻在心裡道:「希望真的是吉人自有天相吧,否則岳父痛失一臂,大勢難矣!」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來報:「相國、相國,二爺、二爺他……」
躺在榻上的董卓突然起身,而李儒也已經站起來,他當然知道對方口中的二爺就是董卓的弟弟,董媛的叔父董旻。
「他怎麼了?」董卓的聲音帶著強撐出來的厚重,但李儒自然聽得出來還有顫抖和虛弱,正想要勸他保重身體要緊,那人已經報道:「有人在東城郊外發現了二爺的屍首,二爺他……死了……」
啊!
「某要洛陽今日起血流成河……」
說完這一句,一瞬間董卓感覺天旋地轉,一口氣血擠壓在喉嚨間,過了好久才「哇」一口吐出來,而後再也支撐不住,直接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