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陵城北,夏侯尚也率騎士三千,在此觀戰,等待作戰機會。
隨著天色漸亮,司馬懿、張郃接應昆陽守軍後先後遁走撤離戰場,夏侯尚則斷後,掩護夏侯霸向後撤離。
遺棄昆陽,漢軍將初步建立防禦圈,接下來漢軍主攻據點無非西北魯陽、東北定陵、郾縣以及正東舞陽。
田信聚集前後兩營騎士正欲追擊,外圍斥候偵查來報,龐林親自勸阻:「已然探明,曹休部正向許都行軍,此刻其中軍正在郾縣之郊!」
他換一口氣,又說:「據斥候偵察,賊虜裴潛所部軍心瓦解,四散回歸鄉里。斥候遭遇許多豫州逃軍,多願隨我軍返回汝南、義陽。」
虧了。
田信頓時覺得虧大了,頗有些不相信:「裴潛所部已然崩解?」
「是,各隊斥候都有所報,不似作假。」
龐林也覺得虧了……裴潛的豫州軍團是一支屯田客為主的輔兵軍團,戰鬥力並不高,可這終究是兩萬多人的編制、番號。
也是一筆軍功,從小方面來說,這支軍團意味著俘斬兩萬的軍功。
田信已經不缺,可龐林以下的將校、吏士,哪個不缺?
從大的方面來說,包圍、迫降這支軍團,就能按著俘虜改造的政策進行……壓榨。
壓榨不奇怪,隨于禁投降的那批軍吏里,依舊有近兩千人待在臨沮軍屯;田信手裡還始終握著萬餘人的降軍在昭陽邑軍屯。
現在這支軍團崩潰瓦解,跑到漢軍營前投效,那就是大漢義軍、義士,自然要給與較高的待遇。
哪怕潰逃回鄉里,漢軍打回汝南,這些人又將恢復大漢百姓的身份。
到時候再徵集這些人的力量,會付出更大的代價,還要考慮民心。
何止是虧了,簡直虧大了!
龐林看田信模樣就猜個七七八八,這種事情有默契就好,另說:「曹休棄義陽、汝南諸郡,恐怕已與孫權達成協議,吳軍即將北上參戰。我料宋公必有布置,孝先不可輕動。」
魏軍不可能平白無故放棄義陽、汝南諸郡,或許割讓給了孫權,或許吳軍已經參戰,正增援宛口。
吳軍再不濟,也能守住汝南,牽制三五萬漢軍。
或許吳軍已經抵達汝南,正逐步接收防禦陣地。
兩個問題立刻擺在面前,第一是曹休向東轉移,匯合夏侯尚及蘇則的兗州軍團,那麼就會形成一支規模過十萬的野戰軍團,騎軍約在一萬五千左右。
面對這支戰略力量,不做好情報調查和戰前布置,是不能貿然撞上去的。
所以,追擊夏侯霸、夏侯尚一事只能作罷,再等待戰機。
第二個問題,是精熟中原地利的魏軍好打,還是遠道而來,極有可能水土不服的吳軍好打?
算清楚這筆賬,誰來打汝南的吳軍,就成了接下來的重頭戲。
如果秉著公正公平這一原則,以投票的方式來決定……這一票投給張飛就行了。
另一邊,魯陽、摩陂的魏軍正在慶功,擺宴歡迎孫登這支大魏虎牙軍助戰。
雖然被漢軍俘斬五千餘,可司馬懿陣斬漢軍關中都督、漢皇后之兄、右軍副將吳懿;張郃也順利將被圍的昆陽近萬守軍接應出來。
儘管過程有些狼狽,但也證明漢軍並非不可戰勝!
至於救回來的軍隊質量,跟折進去的軍隊質量之間的區別……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情的時候。
要以人為本,五千換一萬,斬敵大將,這不是大勝是什麼?
司馬懿、曹洪、張郃聯合上奏報功,這種級別的大勝,肯定要下詔書通報天下郡縣的。
得益於趙儼去年開的好頭,魏軍發揚以一當十的光榮傳統……司馬懿等人問心無愧,紛紛在這份『斬賊甲首三千餘級而歸,賊煙熏火燎溺水踩踏而亡不可計數』的奏表上署名。
曹休離奇東移的舉動,令漢軍疑惑,等待劉備分兵命令時,消息也在中午傳到孫權所在的穎口。
孫權距離戰場最遠,也就六百多里路,沿途換馬不換人,孫權時時刻刻都能獲悉宛口戰場的軍情變化。
曹丕則是三百多里路,劉備是二百里路程,戰爭走勢雖決定於前線將校,但也受控於後方。
張遼是江東的噩夢,這個噩夢卻被另一個夢魘凶獸擊碎,現在吳軍分屯於穎口、汝口,盤踞在淮水幹流靜靜等待,孫權是真的不敢動。
這裡跟長江、合肥、壽春不一樣,長江那麼寬,又沒蓋子,打不過撤了就撤了;合肥、壽春時,他又在巢湖屯軍,後路始終是穩妥的。
淮河水網密布,可適合大軍乘船移動的水道來回就那麼幾條,只要被漢軍或魏軍卡住,那大吳水師立刻就會姓魏、姓漢。
現在就這種情況,孫權真的不敢動。
他屯軍穎口,與壽春距離五十里路,死死守著全軍退路。
生怕自己上前線參戰,然後曹植、臧霸領著青徐兵將自己後路截斷。
而現在,曹休沒等吳軍回復,就擅自向東撤離,將汝水以西的廣袤區域讓出,讓潘濬直面漢軍兵鋒……這種危急情況下,孫權不得不思考漢軍的提議。
如果現在調頭去打青徐,夏侯尚、曹休、曹仁這些身經百戰的軍隊絕對不敢增援青徐戰場。
青徐軍團最能打的臧霸部已經被打殘,天下名將、青徐守護者、大魏開陽侯臧霸已經老了,很好欺負。
曹植就更不用說,幾乎就沒單獨帶過軍隊,又跟曹丕有衝突,彼此猜疑。
這樣的青徐軍團,有什麼好怕的?
可自己向東攻掠青徐,漢軍若在正面戰場以絕對優勢打崩魏軍,傳檄而定中原,那自己豈不是進退無路?
孫權不敢動,又想動,對漢軍使者宗預很是為難的表示:「奈何太子委質於北,此骨肉之情,焉能不顧?」
宗預很是理解,口吻輕緩:「正因如此,我為大王深深的憂慮。大王有爭雄之心,已不容於漢魏。今天下已到三方爭雄之際,而大王勢弱,若不能得青徐之地以自壯,遲早必遭兼併。」
孫權聽了神色黯然跟著一嘆:「悔聽呂子明誤國之言!」
「大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宗預耐心規勸,詢問:「大王,中原乃係魏國心腹之地,魏之君臣豈會留力?」
孫權默然,宗預就說:「此魏之君臣竭力抗爭之際,兩虎相爭,勢必一死一傷。今外臣出使大王處,規勸大王東取青徐,本意就在於此,改一死一傷為兩傷,一輕傷,一重傷。」
「大王若取青徐,則與漢並雄於世,唯獨魏弱。此兩強一弱之格局,利在漢吳。」
見孫權思索,宗預又問:「大王可聽聞趙公夜中遇襲,夏侯作壁上觀一事?」
聽到這話,孫權臉上露出笑容:「早有耳聞,難辨其真假。本欲詢問德艷,又恐惹德艷不快……難道真有此事不成?」
宗預緩緩點頭,面容沉重:「確有此事,趙公險些覆沒。」
孫權眼睛放光期待口吻:「那關雲長如何處置……不不不,此漢軍機密家醜,德艷何故宣揚?」
「為使命而已。」
宗預一本正經:「我為漢吳聯合兩利之事奔走,促成此事,既能為國家分憂,亦能達成使命一展所長。再者,此事已然發生,為三國將士皆知,外臣隱瞞大王,大王也早晚知曉內情,外臣又何必掩飾?不妨坦蕩論之。」
「大王且深思,中原我軍即便大勝,以如今之內爭,又如何能更進一步?」
「若大王裹足不前,躊躇不定,必為人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