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各軍閉營不出,坐視漢軍通過郾縣防區。
「彼已成孤軍,後路為我所絕。」
「觀其車輛,攜帶糧秣約在五七日之間。」
「以其軍驍勇自負,存就食於我之心。若郡縣堅壁清野,不出十日,其軍自潰。」
征南大將軍幕府,護軍賈逵布置應對,決不能放任田信所部,不加限制的話,這將是一柄直插大魏腹心的尖刀。
「堅壁清野?」
夏侯霸略有不解,詢問:「我軍自秋糧後,就已堅壁清野……還要清野?」
「是,村落里社多並於鄉邑……以尋常邑落,恐難抵擋敵虜兵鋒。」
賈逵神色肅重:「破我一處邑落,可補三日之糧,田信絕不會行婦人之仁。」
肅重之中也有憂慮,堅壁清野政策,已經壞了鄉邑以下村落里社的百姓穩定生活,若再深入執行堅壁清野,轉移人口、物資,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漢軍這些年以來就沒什麼可以攻訐的黑點,不能用漢軍喜歡屠戮、劫掠來恐嚇基層百姓。
現在百姓已經是被強迫堅壁清野,是畏懼魏軍兵戈。
如果再深入堅壁清野,將三分之二易於攻破的鄉邑聚落強遷到易於防守的關塞、城池、塢堡里駐守……這會得罪三分之二的小土豪。
再小的土豪,那也是寒門士族,家族血緣可以上溯到春秋戰國卿族大夫的,也是有影響力的,對家族、國家有更深入的見解。
這撥人跟尋常百姓不一樣,損害這些人的根本利益,這些人振臂一呼,那就處處瀰漫漢軍戰旗了。
另外三分之一豪強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兼併的機會,避難人口送到自家影響範圍內,有的是辦法瓦解、拉攏受難百姓。
這撥人得以壯大,最終影響、削弱的還是大魏對鄉里的控制力。
可必須割肉餵養這些人,不然人家何必死守據點,跟漢軍硬磕?
深入執行堅壁清野,就是損人不利己,會促成地方鄉野豪強的壯大、產生。
可現在有的選?有更好的選擇?
之前張遼及宛口防線在的時候,有更好的選擇,那時候各部軍隊還未進入臨戰狀態,可以組織軍隊執行人口遷移……一概遷移到河北,一了百了,不至於現在這麼被動。
可這種還沒打仗就一副要輸要保本的事情,大家雖然覺得有道理,可這麼做太過於丟人,也會把汝穎士族、譙沛武人得罪死。
也會把河北人得罪死,河北士族喜歡的是遷移到河北的百姓,絕不會喜歡遷過去的中原士族、曹魏貴戚,這會引發河北動盪。
河北士族眼中,中原士族交戰前就搬家……無異於喪家之犬,一條喪家之犬,又有什麼威望可言?
家大業大掣肘顧慮就大,戰前捨不得自傷手掌,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現在會被漢軍打斷兩條胳膊。
賈逵的提議,夏侯尚等執掌兵權的一眾譙沛貴戚,武人將校多沉默不語。
遷移兩淮百姓時他們保持了沉默,赤壁之戰後遷移荊州士民時他們保持了沉默,漢中之戰時遷移漢中百姓他們也保持了沉默。
此刻戰火燒到豫州、兗州,即將燒到譙沛,他們只能保持沉默。
如果曹操在世,興許會有存人失地的決心,強遷中原百姓去河北安置;可現在公卿百官中有這個眼力、決心的人,卻無法說服其他人,很難說服汝穎士族,也無法說服譙沛貴戚,更無法說服固執的曹丕。
你去說服汝穎士族,侍中、尚書令陳群會啐你一口;你去說服曹、夏侯等兩族將軍,更會朝你臉上來一拳,罵你一聲『無膽鼠類』。
因為丟了鹿,鮑勛被貶官,于禁被活活氣死,導致青徐士族冷眼旁觀,河北士族跟著態度玩味起來……你是曹丕,你敢在戰前搬空中原?
事情發展到現在,如賈逵這樣的人實在想不明白,本該如旭日東升充滿活力的大魏朝堂,怎麼就突然暮氣沉沉,行將入土。
田信更是捨棄輜重,戰鬥行軍突破郾城重重防線,視夏侯尚四萬餘人守軍如草木,視蘇則、曹休、曹植各軍為無物。
難道漢軍就那麼有信心,堅信自己能在魏軍後方獲取補給?
田信自置死地,北府兵的將校信任田信,吏士也信任,上下一心萬餘人都這種想法……別說鄉邑聚落,恐怕縣城、塢堡也擋不住擅長攻堅的北府兵,可能蘇則所部的兗州軍團也會被北府兵擊潰。
甚至收編,兗州軍團不難收編,田信北府兵里有兗州籍貫的吏士,戰火又將燒到兗州,只要打到兗州,兗州籍貫的吏士自然會跟著田信走。
軍人的消息是封閉,可往往因為專業也最靈活。
比如田信是個天下皆知的常勝將軍,跟著誰都不好,跟著常勝將軍最好!
不提勝利,如果自己改換陣營,跟著天下有名的常勝將軍去打仗,常勝將軍突然全軍覆沒……那自己死的也不算冤枉。
常勝將軍的號召力、凝聚力,已無法用言語來描述……恐怕此刻的兗州軍團已然雞飛狗跳,上下吏士思索退路。
過郾縣防區三十里後,北府兵紮營。
跟隨而來的七百餘烏桓騎士在外圍牧馬,等候漢軍安排,主要幾個烏桓部族首領也被傳到中軍,接受各方面詢問。
這只是初步詢問,後面烏桓騎士中凡是有些見識、見解的人都將接受詢問,好為漢軍提供珍貴的幽州情報,這份情報是要送交關羽、劉備的。
韓龍在中軍大纛左右烤火,視線之內漢軍環車為大營,三分之一披甲待戰,另外三分之二在車營內側開挖坑道,覆土於車上防火、填充隙縫阻風。
坑道里填充采割來的枯草,用來防潮、保暖。
環布的車營,形成了一道環狀宿營帶;車營內也有區劃,有馬廄,有帳篷區域。
營地內也開挖縱橫交錯的排水渠,靠近環狀宿營帶時也有環狀排水渠,以暗渠的方式引出營外河渠。
大帳內地圖鋪開,孟達撿好聽的話說,以活躍氣氛:「公上,夏侯尚已被我軍斷絕歸路。經歷今日一事,我軍之強,已為彼各營吏士共睹,料想其軍勢必心意煩亂。我軍若與車騎將軍夾擊,夏侯尚恐怕僅能單騎逃遁!」
今天的事情格外痛快,殷署外三營遭到虎牙軍、鷹揚軍、征北軍進攻,殷署麾下突然有關中籍貫吏士反戈,瞬間就崩潰瓦解。
殷署本是前年曹操派出支援徐晃的將軍之一,所部關中兵在豫州逗留兩年,雖然被打散安置,可早已懷恨在心,乘機反戈一擊,打的殷署單騎逃亡。
迅速過殷署營壘後,魏軍各營皆閉營不出,也就臨近馳道近處的營壘放箭阻撓……一個熟練的重步兵,面對定向射來的箭矢,能輕易阻擋。
所以看起來漢軍甲兵頂著魏軍箭雨橫行,實際上戰術難度不大,視覺上比較駭人罷了。
算起來,魏軍甲兵也能做到這些……只是士氣有些低。
各將與孟達一同鬨笑,田信則坐在上首看著眼前一切,不時跟著笑笑,思索、等待蘇則的回答。
蘇則願意舉兵依附,那整個兗州、中原都將變色。
漢軍已經展示了強盛姿態,自己也率軍自置絕地,蘇則若不思索退路,那就一戰打崩,以收編降軍的方式兼併這兩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