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應屬同族,但並不同宗,兩家相距甚遠,只是聽說過。」
「荀君何故問起此人?」
郭誼沒明白這麼問的緣故,所以茫然問詢。
荀彧稍稍鬆了口氣,略微露出笑容,抬起手來往郭誼身前壓了一下,「孟譽不必奇怪,他是我的友人,只是你們二人頗相似,又同姓郭氏,故而問上一句。」
還好不認識,郭氏同有此二人,也算是一樁美談了,況且有真正名流者郭圖,在袁紹麾下為重臣。
郭誼在我主公身邊為別駕,今兩人各自為戰,無論日後誰勝誰負,都可保全也。
如同荀氏,也是如此,世家為保全,幾乎都做此打算,將人才分置放於各方諸侯。
荀彧就害怕,郭誼最終會左右了日後交戰,而且還對很多事情有不解之處,所以來找郭誼,單純是為了解惑。
「不認識就算了。孟譽用策,立功頗大,儼然成兗州重臣、百姓恩吏,想來不是運氣使然,我有些許事情不明,還請孟譽為我解惑。」
嘖,原來是考校。
郭誼一直覺得荀彧很嚴肅,做事板正不講變通,心中謀略極多但是不做背棄仁德之事。
但他的確位高權重,地位在曹營可算超然,而且為人認真謙和,郭誼也不便驅趕而走,只能微微躬身,恭敬回應。
「荀君請說。」
「陳宮、張邈叛亂,你是怎麼知道的?又或者最開始是何時產生了懷疑?」
「要典韋的時候,就已經懷疑了,至其境內,知曉不少人都逃離其麾下,轉頭東郡為兵,張邈無能挽回,此乃是義勝。」郭誼對答如流,幾乎不需要怎麼思考。
這段時日,隨著不斷苦讀各類書籍,勤於思考,他的智力一直在不斷提升,體現便是才思敏捷,可出口對答。
「嗯,」荀彧點了點頭,「那陳宮呢?」
「他是邊讓的友人,主公殺邊讓,唯才是舉,重用荀君,所以他們反叛是遲早的事,稍查即可。」
「好,」荀彧再次點頭,又笑著問道:「那麼,今年蝗災,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觀氣候天象有變,察夏日旱災之情,就知曉要有蝗災。」
「吃蝗蟲,破神蟲傳說,以彰顯主公除惡政之決心,一舉數得,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策略,現在看來獲益匪淺。」郭誼說完,雙手排開相疊,鞠躬而下。
荀彧眼眉稍稍睜開,表情變得柔和了許多,看著郭誼微笑了起來,「如此說來,伱求學當真是有用,將所學用以治理,稱為良吏也;篤學不輟,不為利慾所動,可稱為善學也,孟譽日後,恐能成大家。」
「荀君謬讚了,」郭誼謙虛的再次鞠躬。
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明白荀彧來此到底是為何,或者說,這位荀君一直占據主動,不曾透露過自己的目的。
「我想,可以將你的名望、事跡廣播於兗、徐兩州,這樣的話對主公和你,或許都是件好事。」
荀彧突然正色,頗為認真的盯著他,表情十分認真。
「用以成風,可勸學境內學子,引青年效法,日後各家方有人才歸附。」
郭誼頓時瞭然,「如此,主公唯才是舉、禮賢下士之事跡,也同樣可以廣為傳揚,為人津津樂道。」
荀彧笑了。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這樣一來一主一臣,便可傳為一段佳話,廣播士人之間,對兩人的名聲都有極好的積攢。
然後,待曹操這位雄主日益壯大後,郭誼也可順理成章的成為名士。
荀彧顯然深諳其理,所以刻意來見郭誼一面,問詢諸多計策的疑點,來探聽他是否真的只是運氣。
同時,也願意在交談中去大致探尋郭誼才學的深淺,若真的是日益苦讀得以增長所學,又用在實績之中。
那這人就真的值得傳為名士,抬舉其名。
這一刻起,郭誼是真正入了荀彧這位士人的眼,荀彧開始欣賞起他的心境來。
從救下曹老太尉開始,到徐州大半入手,郭誼已經歷經了救駕、除亂、取徐、平災四大功績。
等徹底拿下徐州,奏表天子之後,他一定是首功,長安那邊為他加官進爵都不為過。
若非是真的天縱奇才,如何能做到這般環環相扣,內外穩固?
結合郭誼日夜苦讀,荀彧也只能歸結於他實在是太愛學習了,日夜常思所得的善果,皆在於此。
郭誼眨巴眨眼,很認真的問道:「要傳我為名士,也就是荀君在日後會客時,會提及我的事跡,對吧?」
和郭誼平日裡花錢找人傳流言不同。
這士族間的名聲,那當然是靠這些名門望族的子弟行走傳出來的。
「不只是如此,」荀彧喝了一口桌上的水,潤了潤嗓子後向郭誼繼續解釋,「平日裡會客交談,往潁川所寄的家書,同時還會請友人將事跡傳揚。」
「等到有了些許名氣後,孟譽可著作、批註某些經學書冊,再為流傳,最好是有一支背景可靠,以往要入家學,娶妻是最方便,不過我女兒尚且年幼,還未到年歲。」
「荀氏之中,也暫無門第適合的適齡女子,孟譽可等名氣稍漲,在兗、揚兩州有不錯的名氣後,我再去為你尋此門第便是。」
「果然是這樣運作」郭誼低下頭思索了片刻,頗有興趣的道:「那如果真有才學,會不會在傳言時給人安上一些別稱之類的?」
「比如臥龍、鳳雛這種稱呼。」
荀彧眉頭一皺,木然點頭,「有的,但也需有真才實學,並且有大儒、名流認可此別稱才行。」
「噢懂了懂了。」
郭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我就算了,兄長千萬不要害我。」
「啊?」
荀彧頓時愣住了。
什麼叫害你?
我和你說了這麼多,傾力相助了,如此走下去,你日後必成當世大儒!或可成一代名臣,名留青史。
你跟我說我害你?!
郭誼咂了咂嘴巴,道:「最近我在看關乎易學的書籍,是當初在漢濱的時候,一個老頭送給我的。」
「周易之中有卦曰謙,乃是唯一吉祥之卦,其餘皆是吉凶參半,這足以證明,君子當以謙為主,評價當予外人評述,而非自己奮力所求,求反而不得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堆出於岸,浪必摧之。」
「我可不去做這浪摧的。」
郭誼說完這一大段話,還是擺了擺手,並不以為然,但是荀彧卻愣住了。
不光是郭誼說這一段頗為經典的話,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確是至理名言。
但真正讓荀彧驚訝的還是郭誼提及了一個他較為熟悉的地名。
「漢濱一帶?」荀彧認真的問道。
「對啊,那地方喪事多,我早年一直遊蕩於漢濱,為人寫喪文,討口飯吃,荀君要不要一觀?」
荀彧:「不了,謝謝。」
漢濱,漢濱
他沉吟片刻,又不甘心的抬頭追問:「你說的那位老者,現還在嗎?」
「早死了,他過世之前,還派人特意來告知我一聲,給了我兩個饅頭。聽說他死訊的時候,我還給他寫了喪文我一直放在貼身處。」
郭誼從懷中掏了出來,神情登時變得凝重,攤開之後,往事浮上心頭。
那段日子,真是他絕處逢生的一段時光。
本以為要餓死在漢末,卻不料遇到了這麼個老者,爽朗有氣度,博學且謙和,時常陪郭誼聊天,也教導些文武常理。
甚至還給了他不少書。
郭誼在初入曹營時,從那些書里刷出了大量的「體質」、「智力」、「氣血」等能力提升,還得到了「急智」、「善學」這些稀有的能力,甚至還得到過「運氣」,「氣運」這種虛無縹緲的反饋獎勵,當然只有少許。
郭誼至今未能發現和氣運有關的表現。
不過,虧得那老頭,在一開始就讓他的思緒通達了很多,可以說即便是有【天道酬勤】這項能力的相助,那老頭也是他第一個貴人。
所以此時再見到喪文,郭誼如何不動容?
「今有一狗,恩朋義友,你若不來,我已餓走——」
「臥槽,拿錯了。」
郭誼暗暗咋舌,這些年我都是放了誰的喪文在懷裡壞了,紀念錯了。
荀彧:「」
你他娘的真的會寫喪文?!
聽你這喪文開頭的意思,那狗怕不是你自己吃的你是真的狗啊,你這個狗貨。
「孟譽,那些書籍可否拿給我一觀?」
荀彧懶得再聽什麼喪文,思緒回歸到了郭誼所說的那些書籍上,如果真的是他,那麼只需要看一眼書籍、批註、註解等,基本上便可分辨出來。
「有的,」郭誼點頭,起身走到正堂東角的一面書架,書架上層堆積的一沓粗製紙張捆縛的書籍,還有三捆竹簡,郭誼一一拿下來放到了荀彧的面前。
到這等景況郭誼當然已經明白了,肯定是荀彧在找什麼,送書的那老頭,難道和潁川荀氏還有些關係?!
荀彧翻看了幾本,猛然抬頭起來,盯著郭誼看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開口道:「唉,孟譽,我原本以為你真的是一介白身,還想要以此推及你的名望,來讓你聞達於士人之家。」
這是一種結交,也是愛才。
荀彧這人,本身就愛才,但若是此才能夠對家族有利,對大漢有利,那便是雙全之想。
說到這,他欣慰的笑了起來,「原來早有定數,你並非白身。」
郭誼頓時疑惑不解,「荀君何意?」
「這些書,三十三本經學著作、四卷周易注,雖未署名,可我如何能認不出自家叔父的字跡?」
「此乃是家叔荀爽所寫,字慈明。當年遁於漢濱一代,數年之久,朝堂屢次徵辟而不受,只為辦學。」
「他將這些未注名的書籍交由給你,而注名的著作,都在我荀氏所藏,孟譽若是不信,可隨我去族中一觀。」
郭誼訝然無語,嘴唇微張而說不出話來。
老頭,你他娘的不早說,我能少走好幾年彎路
「荀君所言非虛?當真如此?」
「不錯!我絕不會認錯,也不會私自矇騙,事實如此,便是如此,」荀彧對郭誼做了個拱手的姿勢,鞠躬而下,已變得頗有禮儀,起身後又真摯的看著他,「你是我荀氏八龍之幼,慈明無雙的唯一弟子。」
荀爽,字慈明。
時在潁川才幹出眾,八歲則熟讀經學典策,遍熟家學,十二歲得人評價「已可為人師」,一生致力於作著辦學,對官途並無貪戀。
曾於王允除董卓,但在舉事前就已經病逝。
想來,死之前密令自己的貼身之人,將消息還要來告知郭誼。
試問普通人如何能跨越千里來傳話。
這是將他當做弟子了。
「我叔父,一生沒有收過門生,只是教授、點撥、解惑,但傳書籍典策,除卻他留給荀氏的學問之外,剩餘的都在你這裡。」
「孟譽,你也不必懷疑了,自能確信。」
郭誼當即愣住,然後急切道:「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荀君確定的話,是不是該將老頭留給荀氏的書籍,給我抄錄一份放著。」
荀彧:「」
「孟譽,不該如此稱呼,那是你的老師,按照禮制,你需叫我一聲兄長。」荀彧糾正了郭誼對自家叔父的稱呼,但是說完又覺得不對勁。
叔父生平最為注重禮儀,若是他自己都不曾有過糾正,那說明就是放任郭誼這麼叫,甚至還挺和諧的?
這些年,他在漢濱與郭誼相交,想來也是挺快樂的。
「那不是,」郭誼忽然坐正了些,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下身,腰板都慢慢挺直了,表情也淡然了起來,「我和老頭是忘年交,同輩。」
「我們兩個甚至,差點就結拜了。」
荀彧:「」
你跟我在這加輩呢!?
「孟譽,你這就胡謅了。」
兩人忽然就大眼瞪小眼了起來。
瞪了一會,氣氛逐漸變得放肆,郭誼嘆了口氣,「罷了,這關係,於我而言也是一份暖意,沉甸甸的,我自己知道就好。」
「以後對外,就說我是他弟子吧。」
荀彧嘴角猛然抽搐了一下,聊了一夜,發現郭誼看自己的眼神,居然多了一點奇怪的色彩。
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
完了,真給他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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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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