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漢昌縣。
漢昌長程畿拿起擺在案几上的文書,看印章是梁平縣縣令盛道發來的,盛道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算是有些交情。
盛道在文書上稱最近梁平縣出現了幾伙賊寇,而梁平縣的縣尉不能抵禦,所以想從漢昌縣招募一些賨人過去,用於平定梁平縣的賊寇。
文書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妥,梁平縣賊勢洶洶,縣尉不能討定,所以盛道討要賨人。
巴郡無人不知,他所掌管的漢昌縣周邊居住著不少的賨人,賨人作戰剛猛,秦漢之際,高帝尚且招募賨人,用以平定關中。
盛道因為賊寇討要賨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很合乎情理。
想到這,程畿卻是搖了搖頭,這件事合乎情理,但這不合乎規矩。
如果是有州牧府發來的文書,他自然沒有任何意見,立馬就去招募賨人,發往梁平縣。
但這份文書只是梁平縣發來的,掛的也是縣令盛道的印章,作為縣令的盛道沒有這個權利,或者說沒有資格讓他去徵募賨人。
儘管文書上好言好語,略帶諂媚之詞,但程畿內心毫無波動,他略微思考下想好了回復的措辭,提筆寫了一份文書。
文書上告訴盛道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讓盛道先向州牧府申請招募賨人,若有州牧府文書,他這裡自無不可。
不過片刻,程畿寫好了回信,提筆在文書上籤上自己的官職姓名,蓋上漢昌長的印章,交給盛道派遣過來的使者,讓他回去復命。
處理完這樁公事,他站起來略微松鬆了筋骨,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天色。
天空正在漸漸變得陰沉,雲層密布,空氣中沒有一點風,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這是雷雨前的徵兆。
但除了即將來臨的雷雨,巴郡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盛道討要賨人這件事情,有點不太尋常。
他和盛道打過照面,印象里盛道不是這樣不合規矩的人,當是有什麼變動。
程畿嘆了口氣,希望這只是他心裡的無端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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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郡臨江縣。
臨江縣尉嚴顏站在城頭,手搭在雉堞上,望著遠處寬闊的大江。
他喜歡這種感覺,登高望遠,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也。
不過天色卻不允許他再在這城樓上待下去,天空中的烏雲累積的愈發多了,夏日的雷雨說不定下一刻就傾盆而下。
『該下去了。』他心裡想到,站立良久的雙腿也開始挪動,向著城樓階梯的方向走去。
服侍在他身旁的嚴開鬆了口氣,這雨說不定就要下了,而且百分百肯定要打雷,城樓頭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了。
他帶著疑問的開口道:「大兄,你近日怎麼閒暇時間這麼多,時不時就登高望遠。」
他的大兄嚴顏身居縣尉,按理只負責治安、武備這些事情,但由於擔任縣長的謝遠是個憊懶無比的傢伙,平日裡臨江縣的大小事務都是他大兄在處理,很難得片刻清閒。
最近嚴顏卻是清閒了下來,時不時帶他登上城樓,讓他有些奇怪。
嚴顏沒有立刻回應,他想起了他的上司謝遠,自從前些日子接待過從謝氏族內來的人後,這位慵懶的謝縣長越發勤快了起來,一應政務,都是親力親為,不許他人插手。
事出有反必有妖。
除了勤政外,謝縣長更是盤算起了縣裡的士卒數量和裝備器械的多少,操持起了縣尉的職責,將他這個正牌子的縣尉踢到一邊,不許他去插手軍務。
他回應了一句嚴開:「謝縣長是三年不飛,如今開始操持政務,欲要一飛沖天,所以我落了個清閒。」
「這倒是件好事,要是如過往一樣,還讓大兄越殂代皰,操持縣長的事務,被當牛馬一樣使喚,片刻不得清閒,連登高都沒有時間,那就不美了。」嚴開言語中透著輕鬆,認為謝遠勤政是件好事,可以讓嚴顏輕快下來。
嚴顏聽到這話,卻是眉目低沉,陷入了沉思。
如果謝遠只是操持政務,他這個縣尉自然無可無不可,可是按照府衙兄弟傳來的消息,謝遠似乎在謀劃什麼,只怕不出數日,臨江將有大變。
不過如今事情還沒爆發,他還需觀察一下。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划過天際,照亮了整個因烏雲密布導致陰沉的天空。
『雷雨將至。』嚴顏心裡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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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郡梁平縣。
坐在席末的婁發,端起一碗酒慢慢抿著,坐在宴席最後的位置,讓他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外面的天色,烏雲密布的天空隨著一聲驚雷響起,霎時間,噼里啪啦的雨點從遠處侵襲過來。
『這雨總算下了下來。』他感嘆了一句,隨著大雨而來的是一陣勁風,竄入宴席中,打破了雷雨前的沉悶,帶來了清爽的泥土氣息。
再抿了一口酒,他撇了眼首席正在謀劃的幾人。
宴會的首席上是謝、楊、白三家大族的族長和荊州別駕劉闔,由於身為地主,縣令盛道也得以陪坐在首席。
「楊兄,以你之見,劉璋小兒會派何人來巴郡。」劉闔詢問道。
楊平有些開懷,笑著說道:「料想是趙中郎將,他是巴郡本地人,熟悉巴郡地理,楊懷常年在梓潼郡征戰,高沛近日去了越嶲郡征討叟夷。」
「十拿九穩是趙中郎將領兵前來。」
對於成都的消息,幾家大族都有刺探的手段,根據當下的情形,楊平做出了回復。
「如此甚好。」劉闔也開懷了起來,他聽楊平說了,趙韙為人不是很安分,想來也不願意被東州人踩在腳下。
如果是趙韙前來,說不定有機會策反趙韙,合兵向成都進發。
他說出了心中的謀劃:「不管成都派遣誰來,如今當先占據江州,阻擋成都方向來兵,然後再回師向白帝、夔門,引荊州之兵西進。」
「若先舉兵向白帝、夔門,二城險要,一時難以拿下,成都之兵經江州出現在我等後方,兩面受敵,甚為不妥。」
在座的幾人點了點頭,劉闔說的計劃聽起來比較穩妥。
看到幾人認可,劉闔有些得意,他說的計劃是按照當前局勢來規劃的,但他摻了一些私心,若是先攻下白帝、夔門,引荊州之兵到蜀地,那就是為劉表做嫁衣。
更何況荊州方面如今還是毫無動靜,如果打下白帝、夔門,一眾人等發現荊州並無響應的舉措,眼前的烏合之眾怕是要作鳥獸散,於他的大計不利。
這時一名青年風塵僕僕的沖入殿內,他身上被大雨淋了個透,走上幾步,每一步縣衙的木板上都出現了不同形狀的小水灘。
坐在首席的幾人不由皺起了眉頭,實在太不講規矩了。
楊平更是惱火,這是他家的子弟,負責刺探消息,竟如此妄為的沖入屋內,丟了他的面子。
這名青年卻顧不上許多,大步走到楊平身邊,對著皺起眉頭的楊平耳語了幾句。
幾句話傳入楊平耳中,他心頭對這名子弟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面色變的慌張了起來,語氣顫慄不安的說出這名子弟帶來的消息:「有大批樓船經過朐忍,往夔門方向去了。」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幾聲酒杯摔在地上的聲音在屋內迴響著。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