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鶯轉啼的午後,陽光灑在了靜謐的庭院內。
那金字鑲邊的「司空府」三個字格外的醒目,如今,這座位於皇城西側的宅府,從其中傳出的任何一道命令,都牽動著整個許都,乃至大漢人心。
醒掌天下權,這屋子的主人此刻手中握著的何止是百人?千人的性命!整個中原的生殺予奪,均繫於其一念之間。
可…
偏偏,如此肅穆、森然的宅府內,一間書房中。
曹操正與賈詡在對弈。
如今這個時節頗為敏感,戲志才、荀攸、荀彧均是潁川士人。
如今,潁川名士的首領人物荀彧荀令君的站隊並不明朗,故而…曹操能商量的唯獨這位羽兒交口稱讚的新晉「謀主」——賈詡賈文和。
對弈之間,許褚不時來通傳。
——「稟報曹司空,陸司徒與荀令君除死了董承、王子服、吳碩等人,此後,荀令君便把自己關在尚書台,不再見客!」
「知道了!」
曹操答應一聲,眼眸中難掩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將第一枚黑子擺放在棋盤上「天元」的位置,棋如心境,如今的他…蕭牆之禍已除,接下來…他要雄踞整個棋盤!
賈詡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把白子落在了一角,做出偏安一隅的姿態,兩人間的格局倒是一目了然。
許褚的聲音卻是接著傳來。
——「孔融帶著幾個老臣都上書替司馬防鳴冤。」
「這個不奇怪。」曹操感慨道:「在咱們大漢頂級的門閥氏族中,除了汝南袁氏,弘農楊氏,就當屬河內司馬氏,這司馬一家門生故吏遍布天下,有人替他們鳴冤意料之中。」
這話脫口,曹操又落了一子。
賈詡擲出白子,連帶著好奇的問道。「曹司空覺得司馬防與董承有牽連麼?」
「牽連,呵呵。」曹操冷笑:「司馬防是什麼人?我曹操年少時,還是他舉薦,才擔任了洛陽北部尉,說起來,他是我的恩人哪!可即便是我曹操昔日的恩人,可今日他與董承之間的關係又豈止是牽連這麼簡單?」
「月旦評風評台下都能布下埋伏?他司馬防如何能脫了干係?這樣的人,寧可錯殺,不能錯放!」
曹操的語氣是冷冽,可眼神中卻是在閃爍!
看到曹操的眼神,賈詡眼珠子一轉。
「那曹司空緣何獨放了司馬仲達一人呢?斬草不除根,這似乎不是曹司空一貫的作風?」
「哈哈…」聽到這兒,曹操爽然的笑出聲來,他意味深長的望向賈詡,饒有興致的問道:「文和不知道麼?」
「老臣該知道麼?」賈詡的回答也像是話中有話。
這一對主公與謀士就像是在打啞謎!
曹操拍了拍這個裝糊塗老傢伙的肩膀。「文和呀,你要不知道,才出奇呢?」
這…
賈詡眼珠子一定,原本他是真不知道,可曹操如此表情,如此語態下,不知道也變成知道了。
「是因為…」
賈詡一句話開了個頭,卻是把眼眸望向許褚。
曹操伸手示意到。「羽兒的身份仲康也是知道的,文和無需瞞著他,但說無妨!」
聽到這兒,賈詡深深的望了一眼許褚…
陸羽的身世知道的人不會太多,可許褚知道,那便說明…這位「虎痴」與曹操的情分不止是主僕這麼簡單呀!
「哈哈…」
淺笑一聲,賈詡如實道:「是因為曹司空要留給長公子這道仁義吧?」
講到這兒,賈詡頓了一下。「曹司空心如明鏡啊,一統天下需要的是霸道,可治理天下少不得仁義呀!」
這話脫口…曹操眼珠子一定。
舒服呀!
他就喜歡和聰明人講話,他心裡想的全被賈詡講出來了…
一統天下,肅清蕭牆之內,他曹操可以「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可以以「霸道」建立起霸業,可…霸業的延續,卻在於文治,在於仁德!
總結起來,便是——吾兒可文治仁德延續基業萬年,孤卻當以霸道開創此天下!
賈詡這話一針見血的點明,曹操與陸羽任務的不同,此間對待這些漢臣的態度,也不盡相同!
「哈哈…」
「哈哈哈哈…」
曹操再度拍了拍賈詡的肩膀。
「賈文和呀,羽兒說你毒著呢!可我看起來,你是透徹著呢,哈哈!」
一言蔽…
曹操正打算落子,繼續下棋。
卻在這時。
「大哥,大哥…」
曹仁匆匆趕了過來…
看到曹仁,曹操抬起眼眸。「可是校事府那邊打聽到了什麼?」
「算是吧。」曹仁不知道從哪講起了。「有許多件事兒都因為部署月旦評之事而積壓著!這不,今早我與子廉整理了一番,這段時間,可出了不少大事兒!」
唔…
大事兒?
這話脫口,曹操登時來了興致,也顧不上下棋了,他側坐過來。
「正好文和也在,子孝你慢慢說。」
「第一件,就從關中說起吧…韓遂、馬騰分別將他們的兒子給送來許都了!」
「似乎是鍾繇校尉穩定住了關中局勢!還提出完成了陸司徒提及的任務——勸君遣子入許都!」
霍…關中?勸君遣使入許都?
此言一出,曹操豁然而起。
下意識的,他吟出三個字:「西攏麼?」
沒錯…
昔日裡,羽兒制定的大戰略中,包括——東望、西攏、南橫、北和、中定,五項!
如今,這其中的「東望」、「南橫」、「北和」、「中定」均完成的差不多了,唯獨欠缺的便是這「西攏」,便是這對關西諸侯的籠絡!
這事事關曹營的西大門,馬虎不得!
而且…
按照羽兒的謀算,這些大戰略必須在他曹操與袁紹決戰前,全部完成!
越早越好!
而現在…子孝口中這話!
——勸君遣子入許都!
曹操深吸一口氣,一雙眼眸瞪大了許多,他凝望著曹仁,連連問道:「子孝,你…你再說一遍?關中如何?」
很明顯,曹操整個人頗為激動,頗為亢奮,這種感覺,就像是七龍珠里,手握六顆龍珠,第七顆龍珠終於尋覓到的那一刻的心情!
「大哥…」曹仁的話還在繼續。「馬騰派遣兒子馬鐵,韓遂亦派遣兒子韓進,已經從關中出發,再有十餘日,就抵達許都城了,鍾繇校尉發來急報,說是關中已定,整個長安城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下!」
這話再度傳出…
整個書房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曹操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仿佛見了鬼似的,他瞠目結舌,良久才從這一抹驚愕中醒轉。
西攏…這關中之地真的籠絡住了麼?
有那麼一瞬間,他回憶起了昔日羽兒提及「西攏」戰略時,提到那些以武為尊,從來不講道理的關中軍閥!
當然,這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羽兒特地舉薦,完成去完成這「西攏」任務的,是一位太學的教員!
一位傳說中的大書法家,他曹操昔日裡的師兄——鍾繇!
讓他持節赴關中與這群肌肉男博弈!
那時候的曹操只覺得這舉薦太過草率…並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甚至曹操都做好了後續的準備,三輔之地缺糧,只要西線穩定,他甚至可以付出一定的錢糧,換取此間的太平!
可…
鍾繇做到了呀!
不光做到了,還做的如此這般的出色!
關鍵是…
特喵的是怎麼做到的?
記憶中,他不過是手持一封天子詔書,身邊不過五十餘龍驍騎?如此…便謀下了長安城,便定了此關中之地?
不可思議…
這太過不可思議了!
當然了,曹操怎麼也不可能理解,一個男人,家裡小妾一大堆,可久久生不出孩子的痛苦。
鍾家名門之後,鍾繇最受不了的,便是別人戳他的脊梁骨!
便是為此…
昔日裡,鍾繇趕至關中時,陸羽特地派人告訴他。
任務完成…保准幫他治好男科疾病,讓他能三年抱倆大胖小子!
如果是別人這麼說,鍾繇也就是聽聽罷了,可陸羽不同啊,這是個治男科的傳奇醫者,這是個連傷寒症都能治癒的男人!
便是為此,拼了…鍾繇拼了!
人的能量往往是無窮的,如果這一抹能量,再加上對男科疾病治癒的美好願景,那這股能量就三個字——「強無敵」!
身處關中,強敵環伺,隨便拎出來一方軍閥,都能把鍾繇的馬隊給碾壓的渣渣都不剩。
可偏偏,這個局勢下,大書法家鍾繇不慌不忙,冷靜分析,氣定神閒!
大有一股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既視感!
他找准了此間最強大的兩個諸侯——韓遂、馬騰!
他了解到此二人錯綜複雜的關係…
先是結為異性兄弟,後來又反目成仇,韓遂把馬騰的夫人都給殺了,馬騰被韓遂趕出了涼州,只能灰溜溜的躲在關中!
於是,鍾繇分別拜見了馬騰、韓遂!
以不可思議的詭辯…愣是說服雙方化干戈為玉帛,然後以一封天子詔書,順理成章的將他們從關中雜牌軍變成了正規軍,舉天子大旗!
如此一來,那些小股軍閥紛紛來投,那些不服氣的軍閥,他們討伐起來也是奉旨討賊,順應天理!
雙方的合作不可謂不默契!
到最後,韓遂與馬騰都不甘心讓對方坐擁長安,權衡之下,這長安城反倒是送給了咱們這位大書法家——鍾繇!
連帶著,鍾繇還勸說韓遂、馬騰將兒子分別送往許都城做人質,以此換得朝廷道義上的支持,除此之外,還有關中與中原地區的互市!
按理說,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偏偏…他就做到了!
既為自己,也為自己的「小兄弟」,鍾繇做到了!
「若如此,關中定,那…那…」
曹操深吸幾口氣,用帶著幾分顫抖的聲音道:「接下來,咱們的兵鋒當北上,我曹操終於能與袁紹一決雌雄!」
是啊…
這才是讓曹操最亢奮的地方。
從昔日裡兵敗滎陽,揚州募兵又遭逢新兵背叛,走投無路之際去上郡做袁紹南境的「看門狗」,到如今,曾經的看門狗,如今已經一躍成為了一個問鼎中原龐然大物,已經將所有的隱患拔出,昔日的小老弟變成了今日的勁敵,只等這一戰去決定天下的歸屬!
「好啊…好啊!」
「哈哈…哈哈哈…」
曹操那魔性的笑聲再度響起…
其實,賈詡聽聞關中定,也是格外的不可思議。
可…似乎,在曹營里所有的不可思議都不奇怪,因為最不可思議的事兒都藏在他賈詡的腦殼裡。
——得之可安天下的「隱麟」,他都能是曹操的長公子了,還能有比這更不可思議?更離譜的事兒麼?
反正…這事兒就離譜!
「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聲響徹司空府…
過得片刻,這笑聲落下,曹操方才繼續問道:「還有呢?除了這件大喜之事外?還有什麼事兒?」
「還有三件事!均是與北境的局勢有關!」曹仁如實道:「其一,是并州雁門郡,突然匯聚成了一支軍團,驅逐胡虜,將南下寇邊的鮮卑人給趕了回去,如今…他們牢牢的將并州的雁門郡握於手中,聽聞這支兵團從原本的幾十人,幾日之內成長為了幾百人、幾千人,如今怕是已經也有數以萬計的兵馬!」
這…
曹操眼珠子一眨…
不過,他還是敲了敲腦門,疑惑道:「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麼?」
「有!有大關係!」曹仁提高了一些聲調。「他們…高舉的旗幟不是別的,而是『龍驍營』,也就是說,莫名其妙的,并州雁門被陸司徒的龍驍營占領了!」
啊…啊…
這話脫口,曹操感覺自己的智商有點不夠用了!
他實在無法將這前因後果串聯在一起…
并州雁門?龍驍營?
如果…非要將這幾個關鍵詞聯繫在一起,曹操唯獨能想到的便是楊修,便是呂布…羽兒特地派他們去并州執行任務,可…讓他們的執行任務是策反敵將,不是攻陷城池啊!
這是啥情況?
讓你們去打個野,直接把對方主城給打下來了?
原本的數十人?擴張成了幾百人?幾千人…乃至於數以萬計的兵馬?這事兒…比鍾繇定關中,比「勸君遣子入許多」更離譜!
呼…
曹操長長的呼出口氣,他用手重重的拍了下胸脯,似乎…什麼事兒與羽兒牽連上,都不能以常理去推斷。
「還有呢?還有兩件與北境局勢息息相關的事是什麼?」曹操接著問。
此時此刻,他的內心中已經平靜了下來…
似乎要以一個平和的心態去聽取那接下來的兩樁「離譜」的大事兒!
「還有便是…幽州!」提及幽州,肉眼可見,曹仁的額頭上滿是疑竇之色。「原本大哥預料的公孫瓚的易京城抵擋不了一個月,可…就最新戰報傳回,公孫瓚大捷!袁軍潰敗!數十萬袁軍退兵三十里,似乎…袁紹奪幽州,已經不可能做到速戰速決了!」
這…
袁紹敗了?
如果說,此前鍾繇之於關中;
呂布、楊修之於并州雁門郡,雖然離譜,總歸還是有跡可循…
可,可這幽州公孫瓚?連續的幾場大敗,他被袁軍團團包圍於易京城中,城破人亡不過是時間的問題,怎麼會…他怎麼會抵擋的住呢?
還大敗了那不可一世的袁紹。
「子孝,這樁事兒,你細細的說說!」
曹操好奇的問道…
曹仁如實道:「細作的傳報中並沒有講明太多,只說,似乎與一位中原來客有關?」
「中原來客?」曹操接著問。「誰呀?」
「這…」
提起這傢伙的名字,曹仁踟躕了一下,可最後還是脫口道,「便是大哥你新納的那房妾室杜夫人的前夫——秦宜祿秦將軍!」
啥?
啥?
聽到這名字,曹操懵了。
當然了,羽兒將秦宜祿收入龍驍營,這樁事兒他是知道的,原本以為…這不過是對秦宜祿弱小心靈的安慰。
甚至,羽兒還特地派他北上,曹操還尋思著,是放他出去自生自滅!
可現在…公孫瓚大敗袁紹,竟然與他曹操的「前夫哥」秦宜祿有關,乖乖的,曹操已經不是感覺智商不夠用了,他感覺他完全傻了!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繼續…還有一樁事,都說完!」
曹操努力的讓自己的心情保持著平靜。
今兒反正已經離大譜了,也不差再多聽這麼一件。
「最後一件是有關陸司徒的…」曹仁朗聲道。
呵呵…
聽到這兒,曹操就「呵呵」了!
他心裡嘀咕著,子孝啊子孝,你只知道最後一件事兒是有關羽兒的,卻不知曉今日你稟報的四件事,每一件都與羽兒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至於,這最後一件嘛!
曹操睜開眼眸,一時間,他倒是好奇了起來,羽兒又搞出了什麼「離譜」的「么蛾子」麼?
剛想到這兒,曹仁的聲音已經傳出。
——「昨日,冀州有細作傳來消息,說是袁本初幾日前前往中山無極縣打算與甄家聯姻,不過…甄家的幾個女兒與大部分錢財卻被陸司徒扣留,據那老夫人所言,陸司徒儼然就是個蓋世**!貪戀他們甄家幾個女兒的美貌!」
呃…
這話脫口,曹操恨不得一口鹽汽水噴出去。
大爺的!
果然哪,有關羽兒的事兒,是一件比一件離譜!
蓋世**都出來了!
這稱呼,絕了呀!
呵呵…曹操當即就「呵呵」了,他心裡尋思著,那甄府的老夫人怕是不知道?什麼特喵的,是特喵的蓋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