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蔡昭姬費力的睜開眼睛,再三確認,她能清楚的辨出身旁躺著的便是她的弟弟陸羽。
他上半身被一層薄薄淡黃色的被子遮住,背部能清楚的看到一縷縷汗痕。
天旋地轉…
蔡昭姬只感覺天旋地轉,她仿佛感覺到她的身體籠在了層層水汽中,卻忽的變成大火, 熊熊燃燒,炙熱的厲害。
釵橫發散,髮絲凌亂,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香肩流下,一滴滴的落在淡雅的閨房紗帳之中。
蔡昭姬睜著眼,木訥的看著屋頂!
碎片中的記憶, 仿佛回憶起了什麼。
她伸出手,卻不敢去碰陸羽, 準確的說, 她還沒有想到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弟弟!
她趕緊閉上眼…
身體已是燙熱的疼痛,下意識的,她蜷縮起身子,只循著那一絲涼意拼命的往身側人影上靠,仰起的臉觸碰到了陸羽下巴脖頸處,好比一塊兒冰冷的玉石,蔡昭姬感覺渾身已經有些不聽使喚了。
她想去躺在陸羽的懷裡,可…還沒靠近,身子再度蜷縮了回去。
她像是在與禮法做最終的角逐…
說起來,自打羽弟長大後,她便從未與羽弟靠的這般近了,現如今的感覺,讓她惴惴不安,一雙眸子中帶著複雜, 帶著陰沉不定!
「咕咚…」
一口口水再度下咽。
錦雞已經打了第二次鳴,蔡昭姬漸漸的平復住她內心中的悸動,她仿佛回憶起了更多。
昨夜, 她醉了…
然後,她一改平素里的端莊與嫻靜,變得…風流、變得下作。
之後,她宛若在夢境中與自己夫君洞房花燭時一般,恣意輕薄了自己的弟弟…
妹妹,羽弟其實是想走的,但…卻被她一把拉住。
她還…還如夢境中那般,說什麼…說什麼「以後不許喊我姐姐,永遠都不要!」
回憶到這裡,蔡昭姬滿面羞紅…
她…她究竟做了些什麼呀。
她…她竟是連自己的弟弟都…都不放過麼?
「啊…」
突然傳來一陣的痛感。
她緩緩的再睜開眼睛,她躺在榻上茫然了一陣,突然…她悟了!
…
…
并州,壺口關。
晨曦漸明,巍峨的關隘之上,「哈欠…」沮授打了個哈欠,他站起身來…
昨夜,他與韓猛聊了一夜,聊到最後, 兩人席地而坐,韓猛派人取來酒水、小菜, 竟是一邊看日出, 一邊喝起來了。
兩人的酒量都很好,如今又是敏感時期,自然不敢喝太多。
此刻,沮授伸了個懶腰,轉過身…
口中吟出一句。
「差不多了!」
啥?
韓猛有點懵…啥玩意差不多呀?
此時的韓猛已經意識到,壺口關下的幾個對手,也知道了沮授如今已經投誠曹操了,甚至還身居高位…是校事府中的一員,頗受重用。
如果僅僅這樣也就罷了…
偏偏,沮授給他介紹了一下身旁的魁梧壯士——「古之惡來」典韋!
韓猛差點都嚇尿了…
大爺的,他不過是河北「四庭一柱」中小小的一根柱子,壺口關下要與呂布、張燕、麴義、公孫瓚對壘,已經感受到莫大的壓力了。
這下倒好…
典韋也在身邊,當世能打的,幾乎都齊聚這壺口關了。
甚至,不誇張的說…
憑著典韋的身手,估計他帶來的這十幾個護衛,不夠人家一個人打的。
當然…
韓猛也不會太害怕,他知道,沮授來此的目的是勸降。
他在猶豫,畢竟…老袁家待他還不錯。
可突然,沮授說什麼「差不多」了,啥意思啊?
「沮兄?」
韓猛也站起身來,可沒等到他發問。
驟然,他發現壺口關下,各營埋鍋造飯,裊裊炊煙冉冉升騰…
「咯噔」…韓猛的心頭咯噔一響,這滿滿的三更造飯,五更攻城的既視感哪!
「沮兄?你看…這…這…」韓猛一把拽住沮授,宛若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淡定,淡定!」沮授語態從容。「韓兄啊,你也不想想,呂奉先、公孫伯圭、麴義將軍、張燕將軍…他們都是急性子啊!這攻城戰一旦真的打響,那可就是覆水難收了…」
呃…
韓猛心頭一沉。
沮授的話還在繼續。
「韓兄可記得?昔日裡宛城張繡投曹之事?你看看如今的張繡,比之昔日裡不知道風光了多少!曹丞相讓兒子曹均娶了他的女兒,與他結為姻親,更是直接封他為揚武將軍,破羌將軍,賜與定亭侯,就連他的兒子張泉也受封『長樂』衛尉,他的兄長張濟亦追諡為侯,此將門可謂是榮耀備至!而原因嘛…」
「便是因為他是攜麾下三萬西涼鐵騎投誠的…這三萬西涼鐵騎就是張繡的底蘊,便是依仗著這些底蘊,他一步一步的到今天這個地位!而他之前有什麼,不過是一個宛城?不過是三萬兵馬!若死守宛城,拒不投降,拼盡最後的一兵一卒,那…他便是還想投曹丞相?曹丞相會要他麼?更莫說是這莫大的功勳了!」
講到這兒…
沮授頓了一下。「韓兄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如今身處校事府,收集一切情報、信息不難,而我特地去查了下。」
「近有張繡、呂布、我沮授,遠有楊丑、劉勛,再遠還有那百萬黃巾,徐州丹陽兵,誠然…我們都是被陸子宇算計、攻心,然後投曹,可現在,我們比之曾經更加榮耀百倍!且那些將軍們的兵馬依舊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用人不疑,善待降將,這是我在曹營里最直觀的感受。」
「所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曹丞相能容人,而陸子宇能收人,他們兩個相得益彰,有他們兩個在,普天之下,沒有人會是對手!蕩平北境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霍…
沮授侃侃一大番言語,偏偏說的言真意切,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得得得…」
「踏踏踏…」
隨著壺口關下,馬兒的嘶鳴聲,將士們的布陣聲。
無數雲梯抬起,衝車已經準備就緒!
儼然…
城下的攻城就要開始了,韓猛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沮兄…沮兄說的在理,可…咱們壺口關位置特殊啊,咱們身後就是冀州,就是黎陽城袁家兄弟的二十多萬兵,一旦投誠,那…那我與這十萬將士勢必成為了袁家兄弟的眼中釘、肉中刺啊,萬一…萬一…」
儘管韓猛沒有把話講完…
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你呂布能打我,袁氏兄弟也能打我呀…投誠挨打,不投誠也要挨打,這樣算算,不投誠還能落下一個好名聲呢!
這邏輯…完全沒毛病!
恰恰這話脫口…
「哈哈哈哈…」
沮授笑了,笑的格外的悵然,他沒有說話,而是沉默,沉默的看著蒼穹。
按照陸公子的部署,那黎陽城一戰也該結束了吧?
算算距離,也差不多該有情報傳回了。
等了一夜了,要不,再等會兒?
沮授剛剛想到這兒…
「報…報…」
一名甲士匆匆的登上壺口關城樓,他氣喘吁吁,一臉倦意。
見到韓猛,他尚來不及行禮,一邊跑一邊大聲道:「稟報韓將軍,黎陽城陷落…譚公子退往南皮城,尚公子退往鄴城,他們的兵馬損失多半!」
啊…啊…
聞言,韓猛大驚,他感覺他仿佛要窒息了。
「咕咚」一聲,他咽下一口口水。
「你…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
「黎陽城失陷。」甲士如實稟報。「昨夜,譚公子率軍夜襲了尚公子,之後,不知從哪殺出了兩支兵團,一夜廝殺,黎陽城失陷!如今黎陽城的城頭已經高掛『曹』字大旗!」
呼…
韓猛長長的呼出口氣,他驚愕的回望向沮授。
沮授卻是一攤手,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意思再明白不過,這下…你身後袁家兄弟不見了,你已經真正意義上的被包圍了!
韓猛啊韓猛,留給你的時間可不多了。
而韓猛周圍的甲士也一個個喘著大氣,有種不堪重負的感覺…
他們絕望的看著韓猛。
其實,早在昔日袁紹下令,向北歸的幾十萬袁軍降卒放箭的一刻起,袁氏一族就敗光了所有將士們的好感。
此番…
黎陽陷落,曹軍北上的大門洞開…這就宛若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將軍,別掙扎了…降了吧!」
「是啊,將軍…降了吧!」
「將軍,袁氏兄弟之間尚不能相容,他們能容得下將軍麼?」
一個甲士開口後,這種情緒仿佛會傳染,無數甲士接連開口…接連相勸。
軍心已經亂了!
呼…
韓猛環望諸人,再看向城樓下即將攻城的大軍。
他踟躕再三…
「唉」,終於,他長嘆一聲,無奈的搖頭。
「沮兄啊沮兄…」
他的聲音中滿是無奈與苦楚。「今兒個,我韓猛算是體會到,何為『攻心』,何為不戰而勝,儘管知道這是那陸子宇的『攻心』之計,可三軍士氣動搖,我…我卻沒得選哪!」
念及此處…
韓猛再度搖了搖頭,艱難卻堅定的吟出四個個字。
「開城,投誠!」
不過是四個字,卻挽救了十萬將士們的性命,讓他們避免了無謂的犧牲!
而沮授的眼眸微微的凝起,他把目光望向南方,望向許都城的方向。
他心頭喃喃。
陸公子,沮某總算是不辱使命!
想必你的洞房花燭已經結束了,該醒了吧?
呵呵!
索性,沮某就用這壺口關與十萬降卒做我的賀禮,如何?
…
…
許都城,丞相府。
蒙蒙的晨光照射進來,曹操起的有點晚。
昨日白馬侯大婚,一門侯府兩夫人,曹操喝的酒不少。
誰都能看出來他是真的高興,發自肺腑的高興!
當然…在外人看來,曹操算是夏侯涓的娘家人,高興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實際上,曹操清楚…
他才不是什么娘家人,他是正經的婆家人,沒有人比他更「正經」的婆家人。
「丞相,急報!」
許褚快步走入曹操的臥房,聲音適時而出
曹操晃了晃腦袋,一邊穿鞋襪,一邊穿衣。
「說。」
「黎陽城攻陷了。」許褚如實道:「就在昨夜,臧霸率領過的泰山軍與夏侯將軍、兩位曹將軍率領的神速營、虎豹騎合作,殺入城內,趁著袁氏兄弟兩敗俱傷,一舉奪下!如今的城頭已經插滿了『曹』字大旗!」
呼…
聽到這兒,曹操臉色驟變,變得凝重了起來。
儘管,他事先就知曉了羽兒打開北境大門的計劃,可這一刻,聽聞北境大門真的洞開,依舊讓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好啊…」
曹操豁然起身。「傳荀令君,軍師公達、文和、志才,讓他們來丞相府議事,對了,還有子宇,讓他也來…此番北境大門洞開,他立功了,接下來…蕩平北境,更少不得他的出謀劃策!」
這話脫口…
正常來說,許褚該回復一聲「喏」!
可…出乎尋常,許褚一言不發,好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怎麼?」
曹操察覺出幾許不對,連忙問道。
「丞相,還有一樁事兒,我不知道該不該講!」許褚撓撓頭,膀大腰圓的糙漢子,這一刻竟是有些扭捏。
「有什麼不能講的,統統說出來。」曹操一擺手,他隱隱有些不詳的預感,很強烈,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上來。
「丞相,是有關長公子的。」許褚脫口道。
他是知道陸羽身份的。
故而,許褚口中的長公子,那便是實實在在的長公子,是陸羽。
許褚的話還在繼續。「昨夜,長公子先是在白馬侯府與夏侯涓洞房,之後又去了公主府,與萬年公主洞房,可…丑時過半,他又折回白馬侯府了。」
「折回白馬侯府?」
曹操十臉懵逼,這…規矩不對呀?「他又回涓兒那兒了?」
「不…」許褚搖頭,接下來要說的話,卻仿似踟躕了、哽咽住了一般,難以啟齒。
「說…」曹操的目光凝起,冷冷的望向許褚。
「是…是蔡琰姑娘。」許褚總算吟出。「昨晚與長公子最後睡下的是蔡琰姑娘…」
啊…啊!
「咯!咯噔!」
驟然,曹操倒吸一口涼氣。
原本冷冽的眸子,一瞬間瞪大,有雞蛋那麼大,他無比驚詫的望向許褚,似乎是在求證…
「他…他們昨晚?」
曹操的話都變得有些磕絆…
許褚卻是低著頭,語氣有些扭捏,「暗中保護長公子的虎賁甲士不敢靠的太近,可即便如此,他們該聽到的還是聽到了,聲音很大,大到牙床都在「嘎吱」作響!捂住耳朵都能聽到。」
霍…
曹操又呼出一口氣。
他左右踱步,可一邊踱步,「哈哈」…他笑了,「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
先是幾聲笑,繼而…這笑聲越來越響徹,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而他本人則是繼續左右踱步…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
足足百息的時間,曹操的腳步方才停了下來。
「好啊…」
他的嗓音都有些沙啞。「原本以為,羽兒是一門侯府兩夫人,現在好了,變成一門侯府三夫人,原來這『正宮』…是最後才塵埃落定的!哈哈,哈哈哈哈…」
笑,苦笑!
曹操也是服了…
他成親當晚,就睡錯了夫人。
結果,平白無故的多出了一房劉夫人,生出了一個曹昂!
羽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哪!
他這一晚上是真的夠忙的。
關鍵是,平素里去看,他那小身板兒,看不出來呀!
呵呵…
曹操就「呵呵」了!
見曹操在笑,笑聲挺複雜的,就連許褚也聽不出來各種含義…
他再度撓撓頭。
「丞相,那…還喊長公子來議事麼?」
「不!」曹操擺手。「讓文若、公達、文和、志才來即可,羽兒那兒…怕是有的忙的,讓他先處理好侯府的一攤子事兒吧,哈哈…哈哈哈!」
又是兩聲大笑,第一聲是苦笑,第二聲就有點喜聞樂見的味道了!
這已經不是青出於藍了,這簡直是後浪推前浪…
不愧是他曹操的兒子啊!
真特麼的像他老子!
這一刻,曹操心頭直呼…
「賢妹啊賢妹,沒曾想…終究咱們情分不減,昔日…我曹操是你父親的弟子,如今,伱竟成為了我曹操的兒媳!哈…」
「賢妹啊賢妹,佳媳啊佳媳,若然蔡大師能看到這一幕,也足以瞑目了!瞑目了…目了!」
…
…
淡雅的薰香瀰漫在蔡昭姬的閨房內。
蔡昭姬一動不敢動…
她是悟了,悟出了一個無比真實的事實,她已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她身邊躺著的弟弟,從昨夜起變成了她的男人!
可…
這事兒,又要怎麼說呢?
出了這門,又要怎麼面對呢?
蔡昭姬甚至在腦海中不斷的盤算著,羽弟醒來後,她要說些什麼呢?
這時…
錦雞已經打了第三次鳴!
「哈欠…」
伴隨著一道哈欠,陸羽伸了下胳膊,手臂處碰到了什麼,這才猛然意識到,他是睡在昭姬姐的閨房。
扭過臉,兩人四目相對。
蔡昭姬的面靨一下子緋紅了,她牙齒咬著嘴唇,她想張嘴說出點什麼,可…又…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蘭兒…」
還是陸羽當先開口。
不是昭姬姐,而是…蘭兒。
蔡昭姬渾身一「咯噔」。
「你這弟弟好不懂事,誰…誰讓你喊我乳名的?你該喊我…」
一句話說到最後,蔡昭姬啞然了。
啊…
陸羽則顯得有些迷茫,他撓撓頭。「是昭姬姐昨晚說的呀,昭姬姐不許我再喊『姐姐』了,還說以後都讓我喊你『蘭兒』!」
這下…
蔡昭姬的臉更紅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昨晚到底醉成什麼模樣啊!
就在這時。
「姑娘…」
門外,婢女的聲音傳來。「兩位新夫人已經在門前守著了,依著規矩,該給姑娘敬茶了!」
呼…
這話脫口,蔡昭姬本是滿面紅暈的面頰上,剎那間露出無限的驚慌。
這一刻,她腦袋裡完全是「嗡嗡」的,她呆若木雞,不知所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