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的臉色都變了。
「學生…學生方才祭祀時是得罪了陸總長,可,可陸總長也犯不上因為這件事大做文章?還要…還要拿我去要挾父親辭官吧?」
講到這兒,楊修的語氣變得無比冷冽,他又變回了那個恃才傲物的貴公子。「陸總長這是…這是為難我們士子麼?」
這…
為難?怎麼能是為難呢?
陸羽琢磨著,我這是在做好事,我在救你們楊家呀。
果然,這世道,當個好人比當個壞人還要難。
那麼…好吧,我就當壞人了。
「咳咳…」輕咳一聲,陸羽眼珠子一定,翹起二郎腿,語調也上揚了幾分。「這麼說吧,本總長此前掐指算了一卦,恰恰算到了你們弘農楊氏!算到了你爹頭上。」
「若非你是我太學生,本總長才不會告訴你,你們弘農楊氏,還有你爹就要大難臨頭了!」
講到這兒…
陸羽打了個哈欠。「你愛信不信,今兒個本總長就把話放到這兒,要麼你配合本總長想辦法把你爹從太尉之位上拉下來,以此化解弘農楊氏這一劫,否則…不出十日,你楊家必有血光之災!」
這…
楊修心裡震怒了,誠然…如今的他對陸羽是佩服的。
可佩服不是無理由的答應…
何況,陸羽的要求簡直無理至極!
他楊修是楊修?他父親是父親。
如今,明明是因為他楊修得罪了陸羽,竟…竟讓他父親…他父親去承擔責任,甚至還要拉下這太尉的官銜。
楊修的眉頭緊緊的凝起。
好一個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太學總長,虛偽,虛偽至極!
此刻的楊修挺起腰板兒,他從上而下無比鄙夷的望向陸羽!
「陸總長這是太過藐視我們弘農楊氏了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楊修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氣…「我父親當朝太尉,三公之一,豈是你一人說讓他辭官就辭官的!」
「陸總長未免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吧?」
霍…陸羽眼眸一眯,這小子竟跟自己大呼小叫,針鋒相對起來。
陸羽頗為不屑。「如果你打算親手將你們弘農楊氏推向萬劫不復深淵的話,你也可以這麼認為!」
「你…」楊修怒了…
憤怒之下的他,當即褪下了儒袍,他怒氣沖沖的說道:「想不到,陸總長竟是這種人,哼…什麼樣的總長教授什麼樣的弟子,這太學早晚也會變成藏污納垢之所…這太學,我楊修不念也罷!」
說話間,楊修將那黑色的學士冠猛然砸下。
頭冠與地面碰撞發出「咚…咚」的兩聲脆響。
聽到這兒,陸羽無奈的搖了搖頭…
此子…還是太傲氣了,持才傲物,倚仗家世門閥傲視一切!
這樣的人難怪最後會把路給走宰了。
如今,陸羽要救弘農楊氏,那最後…多半楊修還要收為己用。
那…當務之急,要做的就是敲打敲打,狠狠的殺殺他的傲氣,讓楊修這小子睜開眼睛看看,這太學,這許都城,這朝廷是誰說了算。
「德祖的意思是?退學?」陸羽反問。
「我弘農楊氏的子弟上不起這尊貴的太學!我退學!」楊修咆哮著。
渾然不知道,他攤上事兒了,攤上大事兒了。
「你以為這太學是什麼地方?」陸羽眼眸一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好啊,在你正式退學之前依舊是我太學的弟子,而本總長對弟子向來是不留情面的!」
「所謂——不打不成才,不打不成器,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言及此處…
陸羽吆喝一聲。「…太學護院何在?」
「陸總長!」
說話間…
幾名護院步入凌煙閣。
說起來,這些護院均是從龍驍營中挑選,共計三十餘人,用以保護太學的安全。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陸羽縱是讓他們殺人放火,他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呼…
輕輕的呼出口氣,陸羽吩咐道:「有個學生第一天來太學就不聽話,還揚言要退學,這是把尊師重道完全拋於腦後,本總長打算教訓教訓他!」
「喏…」
陸羽一聲吩咐,五、六名護院哪裡不知道他的意思。
當即架起了楊修,就往外拖。
「陸…陸總長…你,你這是要毆打我麼?」楊修不可思議的喊道。
可惜呀。
陸羽拍拍手,他心裡嘀咕著。
董卓進京那會兒,楊修還小,沒有見證到…那所謂的世家門閥、所謂的朝廷公卿,在絕對的拳頭面前,狗屁都不是,今兒個…就得讓他懂懂這層道理,保不齊以後,他還得謝咱呢!
「咳咳…」
輕咳一聲,陸羽並不理睬楊修,反倒是繼續吩咐道:「狠狠的打,拉到廣場上去打,讓每一個太學生都看看,不尊師重道,違拗師長的結果就是這個,如今的太學可不是安樂鄉,而是鍛煉太學生成才的修羅場。」
「你…」楊修還在喊。「陸…陸羽…你…我父親絕不會辭官,你…絕不會得懲!」
「好,本總長話就放到這兒…」陸羽點了點頭,他走到了楊修的面前,蹲下身子,眼眸直視對方,那無比霸氣的聲音再度傳出。「你父親若是不辭官,你縱然退學,我照樣派人打斷你的腿!本公子說到做到!」
聽了這話,一干護院摩拳擦掌,眼睛驟然亮了不少。
今兒…他們要打太尉楊彪之子,想想…似乎有點小激動啊。
眾所周知,龍驍營甲士的膽子都特別大。
再說楊修,他從小打到大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他哪裡見過如此蠻橫不講理的人。
分明就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陸羽,你…你為了逼著阿翁辭官,不惜編纂出胡言亂語,你…你究竟有何目的,你…這是…這是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有麼?
陸羽一攤手,他詢問護院。「本總長是在仗勢欺人麼?」
「沒有,沒有!」護院連連搖頭…
「那還愣著幹嘛?拉出去打呀…」陸羽當即吩咐。
這下,縱是楊修拼死反抗,可哪裡是五名龍驍營甲士的對手,他幾乎是被托著出門的,他的聲音尤自凜然正氣。「天子腳下,朗朗乾坤,王法何在…王法何在?」
「我…我就不信,你陸羽就能…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說著,楊修已經被拉走。
陸羽翻了個白眼,唉…他無奈的嘆出口氣,心頭嘀咕著。「你懂個屁,今兒不揍你,不逼著你爹辭官,你爹,你們楊家就徹底的涼了!」
剛剛想到這兒…
「啊…啊…」
慘叫聲,悽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不多時,蔡昭姬快步跑來,她的面頰煞白如紙…
要知道,在蔡昭姬的心目中,這些太學生都是天之驕子,是未來帝國的希望,怎麼能…無緣無故的挨打呢?
「羽弟?怎麼…太學剛開學,就…就要打太學生呢?」
見到陸羽,蔡昭姬急忙問。
「算是立威吧!」陸羽微微一笑。「這楊修不聽話,吵著要退學,若不狠狠的教訓教訓,那咱們太學豈不是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了?」
講到這兒,陸羽把腦袋湊到蔡昭姬的面前。「昭姬姐,別那麼緊張,我自有分寸,打不死的。」
「可…」
「昭姬姐就莫要管這樁事兒了。」不等蔡昭姬繼續開口,陸羽直接打斷。「等過得十日、八日,你們都會體會到我的苦心。」
一言蔽,陸羽快步走出凌煙閣,走到廣場上…
此時的廣場上,早已圍滿了人,兩名護院正在用木棍打在楊修的屁股上。
楊修自然是慘叫連連,可實際上護院都沒有用三成力,怕是再多上兩成,楊修整個人就廢了。
此刻的楊修做夢也想不到…
他不過是來上太學,卻…卻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同樣做夢也想不到的,還有一眾太學生,他們不明所以的圍觀在附近,卻沒有一個人敢冒然上前。
他們中紛紛議論,猜測連連。
有的說是今日祭祀楊修招惹到陸總長,違背禮數,該打!
也有的說,明明陸總長在祭祀時還誇獎他,怎麼能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呢?
數十名太學生,說什麼的都有…
此刻,整個太學可謂是譁然一片,議論紛紛。
而楊修受疼,看到陸羽走來,本能的苦苦哀求。
「陸總長,別…別打了,學生與…與陸總長無冤無仇啊!」
「無冤無仇麼?」
陸羽蹲下身子,把腦袋湊到楊修的面前,他語重心長的說道。「好了,現在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頓板子後,你成功退學了,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學生了。」
講到這兒,陸羽頓了一下。
「不過…本總長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你既不是我的學生,那本總長就不留情了,本總長告訴你,倘若你爹不辭官,本總長會派龍驍營盯著你,只要有機會就打斷你的腿!」
如果是別人…如此威脅,那楊修一定覺得這個人瘋了?
太尉之子也敢打?
可…現在,他的口中滿是血,他深知…若然…若然再這麼打下去,不用下次,這次他的腿怕是就要斷了。
「你…你竟敢如此!你…你必是記恨父親,逼我父親就範,你…你必是覬覦太尉的官銜!你好狠毒,你…好卑鄙!」
求饒無果…
楊修一邊慘叫,一邊大喊。
當然,他這喊話直接把陸羽給喊懵逼了。
這得是多清奇的腦迴路,才能聯想到這一層…
朽木啊,朽木啊…
也不睜開眼睛好好的瞅瞅,手握兵權的曹司空,怎麼可能允許有人的地位與他並駕齊驅,天子都不行,更別說是一個太尉楊彪了。
這太尉,誰當誰死,除非陸羽腦殘才會覬覦呢?
唉…楊修既然都這麼說了,那陸羽索性就擔了!
無奈的嘆出口氣,別說,瞅著挨打的楊修,陸羽心裡還蠻愉快的。
果然,揍人是快樂的源泉哪!
當然,陸羽並不覺得心裡有愧…
畢竟,他是在救人哪,希望楊修的老子楊彪識時務點兒,為了避免宿敵於他陸羽,也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的想上一想,主動的辭官,也讓弘農楊氏躲過這一劫。
對於陸羽而言,這是一件很偉大的事兒,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
當然了,這個過程是劇烈、殘暴了一丟丟,可依舊不妨礙陸羽是一個正直的人,高尚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心念於此…
陸羽拍拍身上的灰塵,口中頗為嘚瑟。
「被你識破了,本公子就是記恨你父親,記恨你這個官二代,啊不…是記恨你這個太尉之子的身份。」
「當然了,你爹這太尉的官銜一日不辭,我就會多記恨你一日,就多痛扁你一日,一日比一日疼,一日比一日慘,讓你好好的長長記性!」
此刻的楊修已經猶如一灘軟泥一般…
他的後背都是血…血淋淋的。
當然了,其實都是皮外傷…傷不了筋骨,這點兒龍驍營的甲士們還是有尺度的。
「我…我楊家…不會…不會向黑惡勢力屈服!」
「你…你的陰謀不會得懲!」楊修突然變得有骨氣起來了,他無比艱難的開口,只是這聲音細若遊絲。
陸羽則是眯著眼睛…
他轉過身朝向一眾太學生,大聲說道。
「太學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楊修公然提出退學,這是藐視天子,藐視朝廷,也是藐視咱們太學的規矩!尊師重道在上,本總長痛定思痛決定狠狠的教訓一番,以儆效尤!」
「今日責罰已過,從今往後,楊修被我太學除名,他不在是太學生,今日…你們中,若有誰幫他,一律重責過後,除名!」
念及此處…
陸羽拍拍楊修的肩膀,聲音壓低了不少。
「楊修啊,今兒你表現的很好,希望…下次本公子揍你的時候,你還能如此表現!別忘了,我是陸羽!報仇的話可別找錯人了。」
講到這兒…
陸羽就打算起身離開。
就在這時。
太學獨木橋上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許都城內,天子腳下,竟有人敢私自動刑,看來,這是不把本府君放在眼裡。」
一言蔽…
一個面目猙獰的壯漢帶著無數衙役快步邁入太學這邊。
唔…府君?滿府君?
這是滿寵來了?看來…有人通風報信去了?太學的隊伍里有壞人!不純潔呀!
當然,這也無妨…不傷大雅!
陸羽眼眸微眯,說實在的,他雖然舉薦了滿寵,可從始至終…他還沒與滿寵正式的見過一面。
倒是不曾想,竟是在這種場合,略微有那麼點兒尷尬呀。
…
「誰敢造次,又是誰在動用私刑,來人,統統帶走!」
冷冰冰的話語…
滿寵是接到一名教員的舉報,這教員曾是弘農楊家的故吏,故而…哪怕是楊修沒有尊師重道,可他也無法接受陸總長私自大刑處罰楊修。
滿寵一聽私自動刑,就來勁兒了。
他最厭惡的就是有人持強凌弱…
何況這次,是在太學,這可是天子與曹司空都無比看重的地方,影響太過惡劣。
此時的滿寵氣勢洶洶,手裡緊緊的握著戒尺,面頰陰沉至極…一副要討債的模樣。
快步走近。
滿寵看到了猶如一攤軟泥般趴在地上的楊修時,心頭猛地悸動了一下。
這人,他認識啊。
作為許都令,許都城內的重要人物,甚至是重要人物的子女他都有畫像,趴在地上的不正是太尉楊彪之子楊修麼?
好傢夥…太尉之子都敢打?好膽魄!
滿寵覺得這打人者有點意思。
可抬起頭看到筆挺站著的陸羽時,心頭更是「咯噔」一響。
這不是陸司農麼?
滿寵怎麼會不識得陸羽呢?
若非陸羽,他不過是一名不受人待見的衙役,沒有權利,也沒人把他放在眼裡,哪會成為如今的許都令,執掌許都律法,人人聞之而色變,可以說,是陸羽的舉薦改變了他的命運哪!
誠然…
滿寵沒有與陸羽正式見過面,滿寵曾許多次登門拜訪,不巧…陸司農都沒有在府邸內。
可…
滿寵借著執行公務之時,有幾次,從側面遙望過自己的這位「伯樂」。
如今…
擺在眼前的,似乎是這位「伯樂」在教人私下裡毆打太尉之子?
滿寵的眼眸一下子凝了下來。
不等他開口,楊修哭喊道:「滿府君,我…我乃是太尉楊彪之子,滿府君,陸…陸羽他顛倒黑白,圖謀不軌,請滿府君為我…為我做主啊!」
此言一出,滿寵轉向陸羽,「他?是你讓人打的?」
依舊是冷冰冰的話,只不過,聲音壓低了一些。
…陸羽能感受出來,滿寵對他沒有惡意。
「沒錯。」陸羽點了點頭,旋即說道:「自古就有尊師重道,這楊修來我太學一天,便是我太學的弟子,可他大言不慚,第一天揚言要退學,這無異於背叛師門、欺師滅祖,作為太學總長我教訓一下?似乎不為過吧?」
這…
此言一出,不少教員,包括蔡昭姬都為陸羽捏了一把汗。
滿寵是誰?整個許都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的眼睛裡向來揉不得沙子。
縱然提出退學是楊修不對,可…作為太學總長,陸羽也沒有權利私下裡命人杖責楊修呀?還打的這麼嚴重。
嚴格的講,這都算是私下用刑了,這是挑釁律法,挑釁滿府君啊!
便是為此,蔡昭姬的牙齒緊緊的咬住嘴唇,為羽弟擔心。
哪曾想…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良久的沉默後,滿寵開口了。
而這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
「陸總長說的有道理,的確該打!」
講到這兒,滿寵眼眸無比冷冽的望向楊修。
「孔夫子的七十二弟子?可有提出退學之人?若然有,怕是要被都市人永世唾棄!你竟敢退學?哼,背叛師門,這算是欺師滅祖了,打死都不為過!」
「來呀…天子腳下,朗朗乾坤,楊修這等目無尊長之人,理應嚴辦,將他押入天牢,嚴加拷問。」
此言一出…
滿座譁然,別說所有太學生、所有教員驚訝了。
就連陸羽都嚇了一跳。
這官官相護,護的有點明顯了呀…
而且…押入大牢,有這麼嚴重麼?
滿府君,不至於,真不至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