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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這是帶我去哪兒?」
說話的人是關羽。
回到益州已經過了兩天。
除了一開始,在漢中王府參與宴席,在百官面前露面,這兩天他足不出戶,深居簡出。
今日,卻被劉備拉了出來,穿上便裝,只帶了幾個隨從就出門。
「就快到了。」劉備臉帶歡笑,沒有正面回答。
「這麼神秘?」關羽即困惑又好笑。
片刻之後,二人站在劉府大門前。
豪宅大院,朱漆大門,兩個燙金的大字蒼勁有力,讓人一眼就驚嘆其淵博功力。
「好啊,原來大哥在外面還置辦了小院子,好閒情!」僅是看了一眼大門,關羽忍不住贊了一聲。
他以為這是劉備另外準備的府邸。
劉備嘴角一咧,眼角眉梢湧上一股喜悅,英武的身軀無比輕快。
劉英的真實身份,除了他,目前明確知道的僅有兩人。
這件事,他不想瞞著關羽,甚至期待叔侄二人的見面!
娃,咱把你二叔帶過來了!
劉備背著雙手,搖頭道:「你會錯意了,這不是我的府邸,是咱娃的。」
關羽魁梧的身軀一怔,眉頭一擰,更加不解,「三位王子都住在王府吧,誰搬出來住了?」
「不是那三個孩子,是另一個!」劉備一臉神秘。
這下關羽更加驚訝,「大哥,你什麼時候在外面有私生子了?」
「靠!你想哪去了!」劉備怒,大吼一聲。
說這話的人,如果關羽,換作另一人,劉備已經準備揍他一頓了。
堂堂漢中王,在外面養私生子,會被笑話的!
「是奕兒,劉奕!咱把他找到了!」
嗯?
嗯!!!
「大哥,你不是還沒醉醒,還在說夢話吧!」關羽雙眸瞪大,眼瞳一顫,被這個消息驚得不小。
魁梧的身軀都忍住退了一步,胸膛明顯起伏,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
不可能的,劉奕當年已經死了。大哥還在自責,無法從當年的悔恨中擺脫嗎?
劉備拳頭一握,眸光一凝,氣概無雙地道:「我沒跟你開玩笑。奕兒真的還活著!」
「不過,他失去了以前的記憶,現在改名劉英了。」
「你一會兒見到他,千萬不要稱呼我『大哥』,你叫我『老鄭』明白嗎?」
最後一句,語氣特意加重,劉備鄭重其事地說。
關羽沒有追問他,隱瞞身份的用意,腦海里全是劉奕還活著帶來的震驚!
全身血液仿佛凝滯了一息,而後更加快速地流動。
渾身燥熱!
記憶回溯到十一年前,一個半大小子,一口一個「二叔」,親切的問候。
那聲音至今猶然環繞耳邊。
小傢伙身子骨還沒完全長開,卻喜歡舞槍弄棒,向他學習武藝。
一大一小兩人在練武場以棍相擊,他力大,劉奕雙手持棍都不能動搖他一分。小傢伙當時咬著牙,眼神銳利,不屈地揚言,將來要超越二叔!
那堅毅不屈的眼神和聲音,關羽一直牢記心中,等他的挑戰。
可惜!
最後得到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噩耗。
「奕兒,當真還活著?」關羽從不動搖的聲音,僅有些顫抖。
劉備嘿嘿一笑,「你進去見到他就知道了,絕對是他沒錯的。」
關羽神色震驚地站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衣冠,犀利的雙眸一斂,做足了心理準備,跟著劉備踏上了門前的台階。
府里的僕役認得劉備,聽到敲門,直接放進府里。
伊竹迎了出來,作勢下拜行禮。
「劉英呢?」劉備問道。
「老爺,少爺不在,他與廣都縣的幾位士紳老爺有約,去了廣都縣。」伊竹輕聲回答。
劉備眉頭一皺,這就有點掃興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日落之前就回來了。您要是有急事的話,奴婢叫人去傳信?」
「不必了,我們就等一會兒,你忙你的去吧。」劉備擺了擺手。
幾步走到石桌邊,袖子在石凳上一掃,劉備緩緩坐下,曬太陽。
「大哥……」關羽剛剛開口,猛然想起劉備的吩咐,當即住口,相貌堂堂的大漢賊兮兮地朝兩旁看了看。
「大哥,你這是唱的哪一出?」他壓低聲音問道。
「什麼?」劉備眉頭一挑。
「既然找到奕兒,就接他回家,為什麼瞞著他?」關羽面色凜然,有些心急。
他的問話,讓劉備默然,眉頭緊鎖,原本輕快活潑的表情瞬間凝起一抹沉重。
老者坐於樹下,神色蕭索。
久久之後,他才聲音沙啞地開口:「唉,孤何嘗不想和他相認。」
「一開始只是存了心思,要好好磨練他,讓他能夠成長,後來發現,劉英的才華驚才絕艷,他的智慧足以和名臣大儒比肩。他能擔起匡扶漢室的千鈞重擔!」
「實際上,孤不敢面對他,不知該如何開口。孤,虧欠他太多。」
這位王者,罕見地露出一臉愧疚,往日積累的威嚴氣勢,寬闊的胸膛似乎萎靡不振。
「那就由弟代勞,我跟他講!」關羽壓低的聲音,咬字用力。
劉備雙眸一顫,胸口劇烈跳動,半晌才呼出一口氣。
見他沉默不語,關羽更急,「大哥,你在猶豫什麼,可是擔心他不肯原諒你?」
只見他緩緩搖頭,「劉英是好孩子,只要和他解釋清楚,他會原諒孤的。可心裡過意不去,我不能原諒自己,當時沒有保護好他。」
「而且,禪兒也是個好孩子,孤認劉英為長子,禪兒該如何自處?」
這話,關羽無法回答他。
劉備自稱漢中王之時,立劉禪為王太子,在所有人眼裡,劉禪就是正統繼承人,未來的漢中王。
現在多出一個長子,多了一個繼承人。
勢必出現王位之爭!
甚至演變成派系之爭!
圍繞劉禪身邊支持他的士族和官員,不會放任劉英出來爭奪王位,雙方互相傾軋,是劉備不願看到的。
蜀漢的勢力本弱於曹魏,內部派系爭鬥,只會消耗自身的力量,伐魏豈不是更加艱難。
廢立繼承人,可不是劉備一句話就能解決的事,這涉及到無數人的利益和心血。
曹操殺楊修,不僅出於記恨,還在於楊修是曹植的心腹謀臣,二子爭位之時,給曹植出謀劃策。殺楊修,是為了剪除曹植的羽翼,讓曹丕地位穩固。
孫權晚年看似昏聵,擅殺大臣,即便是功高位尊的大都督陸遜也慘遭毒手,正是因為陸遜捲入奪嫡之爭,孫權為保年少的太子孫休,只好痛下毒手。
劉英的才能有目共睹,有手段有魄力,年歲正好,如果劉備承認劉英,並且立他為長,就少不了一番清洗。
而這是劉備不願發生的。
關羽明白他為何糾結,眼瞼低垂,手捋長須,沒有再逼他。
這件事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