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郡。
夏口城內,已是滿城素縞白幡。
郡府內,則是人人披麻戴孝,哀哭聲此起彼伏。
正堂之內,劉琮正跪在劉表的靈位前,一邊燒紙一邊哭哭啼啼。
「主公,主公啊——」
黃祖闖入了靈堂,伏倒在了劉表靈位跟前,嚎陶大哭了起來。
自江東軍退兵後,這位江夏之主便率軍撤回了夏口城。
在得知劉表隕命,蒯越帶著劉琮來投,並在城中設靈位遙祭劉表後,他便披麻戴孝,一路趕了過來。
「承宗啊,景升先公已去,你千萬要節哀才是。」
「輔佐主公收復失地,為先公報仇雪恨的重任,還要你一力挑起,你萬萬不可哭傷了身子啊。」
蒯越忙是上前攙扶寬慰,順勢又向劉琮使了個眼色。
劉琮會意,忙也上前將黃祖扶住,含淚道:
「承宗將軍,父親在天有靈,能看到伱如何傷心,必也寬慰了。」
「你身負重任,千萬要節哀才是,莫要哭壞了身子。」
他主臣二人是相當的默契,只顧吹捧黃祖,對先前黃祖不聽號令,拒不救襄樊江陵之事是隻字不提。
黃祖是嚎陶大哭,哭到死去活來,竟是哭暈了過去。
「父親!」
黃射大吃一驚,忙是撲了上去。
劉琮和蒯越對視一眼,自然知道黃祖是在演戲,卻還得佯作惶恐,急是手忙腳亂的與眾人一起將黃祖抬了過去。
折騰了許久,直到天黑之時,黃祖終於是幽幽轉醒。
「劉備狗賊,害死吾主,此仇不共戴天!」
「射兒,速傳吾令,集結兵馬,吾要盡起江夏之兵,往江陵與大耳賊決一死戰,為吾先主報仇雪恨!」
黃祖掙扎著坐起身來,滿腔悲憤的吵吵著要出兵。
黃射亦是滿面憤慨,當即便要去傳令。
「子銳且慢!」
蒯越一躍而起,忙將黃射攔住。
「承宗你心想為景升先公報仇,這份忠義之心,自然是令人感佩。」
「只是現下劉備已破江陵,南郡已為其所有,荊南四郡料想也傳檄可定。」
「我荊州七郡,劉備已據其六,光靠我江夏這三萬兵馬,想要收復江陵,實是勝算無多。」
「承宗,我們還要冷靜行事,從長計議才是呀。」
蒯越分析了一番局勢,苦口婆心的勸諫了一通。
黃祖本就無意率軍奪回江陵,適才的慷慨激昂,也不過是裝樣子而已。
蒯越這麼一勸說,自然是要借坡下驢。
「唉,異度言之有理呀。」
「若非當初我為那小霸王牽制,抽不出身來救援江陵,那劉備焉能攻破江陵,景升先公也不會為其所害。」
「現下大半個荊州皆已落入大耳賊之手,以我江夏一郡之力,想要收復失地,確實是不易呀。」
黃祖冷靜了下來,搖頭嘆息,滿腹的憤怒漸漸化為了焦慮。
黃射也面色重歸凝重,沉聲道:
「適才細作傳回密報,劉備已調了半數水軍,由夏口轉入長江,前往江陵會合。」
「兒料想那大耳賊,用不了幾日,必會水陸並進,順流東下來犯我夏口。」
「父親,我們得做好應對的準備啊。」
黃祖眉頭深鎖,沉默不語。
適才那份喊打喊殺的氣勢,現下已是散了大半。
沉默片刻後,黃祖強撐起傲氣,冷哼道:
「那大耳賊實力雖強,但吾水軍卻天下無敵!」
「他若敢率軍來攻,吾便親率水軍往上游阻擋,他破不了吾水軍,又焉能威脅我夏口?」
黃祖一拍案幾,霸氣無匹的放出狂言。
主打的就是一個自信。
哪怕他現下困守江夏一隅,卻也有絕對的自信,自己水軍乃是長江之上無敵的存在。
莫說是劉備,就算是那小霸王,亦未必是自己敵手。
「江夏水軍,自然是長江最強,若承宗率軍西進,阻擋住劉備東侵應該不是問題。」
蒯越先是一番吹捧,爾後話鋒一轉,反問道:
「但承宗你沒有想過,倘若你率水軍主力向西阻擋劉備,則夏口與東線駐守必定空虛。」
「倘若孫策趁虛急攻,突破了你的鐵鎖陣,一舉拿下夏口,又當如何是好?」
黃祖身形一凜。
「孫策暫時退軍,並非是放棄了奪取夏口,無非是想讓我們騰出手來,與上游劉備對峙。」
「我們與劉備僵持不下,那小霸王才好趁虛而入,漁翁得利啊。」
黃祖打了個寒戰,臉色由忌憚變成了恐懼。
敗給了劉備,實在走投無路,至少還有投降這條退路可選。
孫策可是跟你有殺父之仇!
敗給了孫策,就只有死路一條。
不光是死你黃祖一個,只怕整個黃氏家族,全都得被孫策屠戮殆盡,老弱不留。
「異度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絕不能讓孫策瞅了空子,襲了我夏口!」
「可現下劉備大軍來攻在即,孫策又在背後虎視耽耽,吾兵馬就有這麼多,卻當如何應對?」
黃祖語氣已有些心虛,也換上了一副虛心求教的態度。
蒯越重新感覺到了被奉為謀主的滋味,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接著捋著細髯,淡淡笑道:
「承宗莫憂,越這裡有一條計策,必能叫劉備不戰自退!」
此言一出。
房中所有人皆精神大振。
「異…異度,你這是何等妙計,竟如此了得?」
黃祖聲音略顯激動,眼神驚奇之中,卻又帶著深深懷疑。
蒯越卻不慌不忙,叫人拿來地圖,鋪展在了眾人面前。
「水軍本就是劉備軟肋,哪怕他收編了部分江陵水軍,其水軍實力也要弱於承宗你的江夏水軍。」
「何況他還抽調了部分水軍,由夏水轉入長江,那麼其襄樊水軍,必定實力削弱。」
「承宗何不以少許兵馬,往長江上游拖住劉備主力,承宗你卻率江夏水軍主力,由漢水北上直撲樊城。」
「以承宗你的水戰之能,擊敗留守的樊城水軍,當不在話下,爾後便能截斷漢水,一舉拿下樊城,切斷劉備南北聯繫!」
「介時劉備必軍心大亂,必火速退兵北歸,以增援襄陽,奪回樊城!」
「如此一來,夏口上游劉備的威脅便就此解除,承宗便可火速回師夏口,不給那小霸王可趁之機!」
蒯越指著地圖,洋洋灑灑的為黃祖勾勒出一條計策。
黃祖盯著地圖,眼眸中漸起喜色,大讚道:
「異度你這聲東擊西之計,確實是速退劉備的妙計!」
「此計若成,說不定還能一鼓作氣,將襄陽也一併收復!」
「妙計,此當真乃一出妙計!」
黃祖拍著地圖大讚。
蒯越捋著細髯,嘴角微微揚起幾分笑意。
「父親,蒯別駕此計,只怕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難題。」
「父親以主力奔襲樊城,又如何以小股人馬,擋住劉備四萬餘水陸大軍的東進啊。」
黃射卻潑了一瓢冷水。
黃祖身形一凜,臉上的興奮霎時間熄滅大半。
未等他開口相問時。
蒯越似乎早有準備,笑眯眯的反問道:
「子銳啊,聽聞你是向令尊獻計,以鐵鎖橫江之計,來阻擋孫策的江東水軍。」
「既然如此,那咱們為何不能照貓畫虎,也用同樣的計策,來對付劉備呢?」
黃射一愣。
片刻後,驀然間省悟過來,驚喜大叫:
「對啊,蒯別駕提醒的是啊!」
「咱們可用同樣手段,於上游險要處設置三道鐵鎖,來拒住江面,不就能阻擋住劉備的水軍東下了嗎?」
「如此一來,只需數千精兵守住兩岸旱營險隘,不就能擋住劉備四萬餘水陸大軍了麼?」
最後一塊破綻,就此被補上。
黃祖臉上疑雲盡散,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異度啊異度,你果然不愧是我荊州第一謀士!」
「吾實在是想不通,景升先公有你出謀劃策,焉會屢戰屢敗給那劉備?」
「我實不相信,蕭方那個鄉野村夫,會是你蒯異度的對手!」
蒯越卻只淡淡一笑,敬佩的目光轉向黃射:
「承宗過獎了,其實我所以會想出此計,還得歸功於子銳這鐵鎖橫江之計。」
「子銳能想出這等天馬行空的妙計,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蒯越不著痕跡幾句誇獎,將黃祖父子二人一併吹捧。
黃祖面露得意,欣然道:
「好,射兒,你便統兵五千,於上游以鐵鎖橫江之計,阻擋劉備東進。」
「為父親率兩萬水軍主力,北上漢水,奔襲樊城。」
「咱們就用異度之計,讓那大耳賊見識一下我父子的手段!」
黃射欣然領命。
他幾人談笑風聲,從頭到尾都未徵詢過劉琮意見,仿佛將他這位荊州新主,視若透明一般。
劉琮咽了口唾沫,眼中閃過幾分不悅,卻不敢作聲,只能暗自一聲嘆息。
…
江陵城南,長江北岸。
數以千計的劉軍將士,已開始井然有序的登船。
攻陷江陵不到十日後,劉備便集結水陸大軍,將要順江東下,直奔夏口。
半數大軍已登船,劉備卻立馬於岸邊遲遲沒有上船,目光卻望著南岸方向。
「主公的萬人敵虎將來了!」
蕭方眼尖,指著江面笑道。
劉備翹首南望,果然見數十艘大小船隻,從南岸方向而來。
戰旗上,「黃」字旗幟若隱若隱。
劉備眼眸放亮,忙是翻身下馬,幾步來到了棧橋上。
不多時,船隻陸陸續續靠岸。
黃承彥與一位鬚髮半白老將,相攜著下了戰船,身後親衛還攙扶著一位病殃殃的年輕公子。
「漢升,那便是玄德公!」
黃承彥看到了劉備,忙是笑著指著介紹說道。
那老將神色一振,臉上霎時間浮現受寵若驚之色。
於是忙整了整衣甲,上前一步,拱手一拜:
「老朽黃忠,未能及早來拜見主公,還請主公恕罪!」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