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城內也漸漸的多了些人煙,特別是裊裊的炊煙,已經有人開始生火造飯!
自打昨日從俘虜口中得到情報,關興就帶著一隊斥候秘密的守在新野城的周圍,他選擇了一個高處,方便俯瞰整個新野城。
作為關家的二公子,關興自不會單純到憑著幾個俘虜的話,就相信新野城是一座空城。
他選擇跟著探馬與斥候親自來此,一窺究竟。
話,可以是亂編的,可以是設計的,也可以是騙的!
可自己眼睛親眼所見的,那便是事實,那便做不了假!
哪怕一夜未睡,關興尤自目光炯炯,此刻的他昂著頭眺望著新野城的天穹,整個一個早上都在細細的數新野城上空的炊煙。
按照曹操「軍事緩衝」地帶不留百姓的政策,新野城,乃至於樊城、襄陽城的百姓早就被遷往中原了。
故而,整個城池裡留下的除了一干服務軍隊的苦力外,唯有這一干兵士。
正是基於此,城池上空的炊煙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
甚至,是能判斷出新野城具體守軍數量的。
「第三十二處,第三十三處…」關興小聲念著,不時的用劍在石階上刻上「正」字…用以記錄。
而按照古人五人一伍,十人一什,一什中是有一個兵士需要隨時背著爐灶,負責給十人燒飯,故而每一處的裊裊炊煙可以證明有十個守軍。
當然,炊煙也有的地方會更濃密一些…
算是二十個、乃至於三十個人一起造飯。
這需要無比細緻的觀察,與豐富的經驗。
作為關羽的兒子,這些…早就被關羽言傳身教,甚至專門訓練,難不倒關興。
「七十九…八十…」
終於,關興還是念出了最終的數字,也就是八十處炊煙,至多——八百守軍的結論!
甚至這個數字是往高了算得,事實的話,或許更少!
正巧,關興還尋到一個從新野城走出來的農戶,儼然是留下來供應軍需的,關興讓人扮做商賈模樣去問。
農戶並不知道城中具體有多少兵士,不過卻問出了一條重要的信息,城內一共是有十五面旗幟…
關興知道,曹魏的軍制是極其嚴格,一面旗幟對應的就是五十兵士,這麼算下來,是七百五十名守軍。
再考慮到誤差,這就與炊煙計算的數量一樣多了。
關興不由得心頭計算。
『每次劫掠軍糧的數量是一千石,這等軍糧足夠八百人一個月使用,如此…炊煙、軍糧…如此算來,守軍大差不差就是七、八百人?這無疑於一座空城?』
心念於此,關興依舊展現出了他謹慎的一面,他繼續吩咐周圍的探馬,「繼續查,這新野城的周圍都要查過,本將軍要在這裡待上一天…」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新野外有埋伏,那埋伏的兵總得吃飯不是,吃飯總得點火,點火就有炊煙,這是鐵律…
「諾!」幾名探馬小聲輕吟一聲,旋即迅速的四散而去。
終於,從晨光熹微到暮色降臨,曹魏一天兩頓飯的炊煙都比對過了,黃昏時…新野城四境的炊煙又顯得格外的清楚。
一幹探馬紛紛來報:「二公子,新野城的四周沒有炊煙…不會有大量的兵士駐紮。」
「二公子,我等幾乎篤定,新野城內至多八百兵士?且通過一些村民的問詢,這八百兵士多是老弱病殘。」
就在這時,一名新的探馬呼嘯而來,看到關興,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二公子,偃城也按照二公子的方法探查了一番,至多…至多有七百守軍!」
「呵呵…」
終於,勞累了一整天的關興總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收兵…回營!」
儘管拖著疲憊的身子,可關興整個人看起來卻頗為興奮,他整個面頰上就寫滿了兩行小字:
——「穩了!」
——「這波穩了!」
…
夜靜更闌,關家軍軍寨,趙累正在營中磨劍。
作為關羽一手從小卒一步步提拔起來的將軍,趙累保持著關家軍特色的習慣,每天都會磨兵器,隨時準備應戰。
卻見這時,關興神神秘秘,極為小心地進來了。
趙累好奇的問:「二公子?這麼晚了?你找末將有何事?」
關興半跪下,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封竹簡,一邊真誠的說:「我是來向趙將軍借兵的!」
趙累一驚:「二公子手上有兩千兵,劫糧的話?不夠麼?」
關興搖頭,他主動打開了竹簡遞給趙累,同時解釋道:「趙將軍且看,這是我今日親赴新野城下,記錄的一整日新野城的炊煙、旗幟…以及這段時間我劫掠糧食數目的分析,還有那些俘虜的供詞,這些分析足以得出結論,新野城只有七百到八百曹魏的守軍,且多為老弱病殘!」
這…
在趙累望向那竹簡的時候,關興接著說,「偃城也是如此,每一次炊煙的時間、位置,我均讓人記載的十分詳略,每一處軍旗的位置我也儘可能描繪出來,包括周遭的山谷、樹林中我也派人查探過了,敵人若有埋伏,總不能連飯都不吃了吧?所以…」
趙累也反應過來了,「你的意思是,攻下新野城?」
「不!」關興獅子大開口,「若是只攻下新野城,那我手中兩千兵足以,我想請趙將軍帶手下三千兵去攻偃城,如此一來,我攻新野城,趙將軍攻偃城,如此…如此料得一夜之內,足夠破城!到時候,攻下新野城、偃城…此為大功一件…父親就算知道了,也不會責罰,哪怕…我判斷有誤,沒有攻下兩城,那也可退守回來,無傷大局…」
關興這一番有理有據的話讓趙累沉吟了一下,他沉思良久,眼眸始終盯著竹簡上那一條條詳細的記錄去看。
不得不說,這封記錄說服了他。
這與一意孤行的判斷截然不同,關興這攻城是有理有據…且是下了大功夫的。
終於,趙累興奮地在關興的身上擂了一拳,笑出聲來,「你小子,是要學你四弟,逆子立大功啊!不過,這封竹簡,你為何不拿給你大哥看?」
關興有些失落的道:「大哥太謹慎、膽小了,唯父親之命是從,若是告訴他,這計策就完了!」
說到這兒,關心眨巴了眼睛,笑著道:「趙將軍也是更欣賞四弟的吧?他膽大如牛,往往出奇制勝,置之死地而後生。退一萬步說,四弟哪次行動告訴過爹?真要告訴了,爹思慮再三,那黃花菜都涼了!這些事兒,這些時間,我琢磨了幾夜,總算是想明白了!」
趙累含笑道:「所以,你就打上我的主意?我要幫了你,你不怕,我可怕你爹的板子?」
關興笑了,「我爹憑什麼打你?憑你攻下偃城?還是憑你在軍中不洗澡?」
趙累大笑不止,「得了,這次我就按你說的做一次,我也不搶你的功勞,不過…說好了,若是情況有變,我會第一時間撤離!絕不會貪戀敵城!」
「放心…」關興重重的頷首,「不過,今夜就算了,白日探查了一日,如今已是累的不行。明夜如何?」
趙累點頭,他本來也想建議關興到明日。
至少,關興這竹簡上寫的雖然靠譜,他趙累也得去派人調查一番,看看是否屬實。
「那就說好了,明日我再分你五百兵,咱們各領兩千五兵士,看誰先下了城!」
…
…
蟠伏崇崗,西接太行之脈;
虹飛素練,南歸江漢之源。
這是位於新野城西南部的伏牛山臥龍崗,八年前諸葛亮就在這裡躬耕壟田,苟全性命於亂世。
這裡山環水繞、形勢綿亘,龍吟虎踞,蓄勢待發…後世有人言,這裡的伏牛山主峰乃是龍脈所在。
當然,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為九架孤山聳立,白河環繞,水口緊湊,這裡是天然藏匿兵士的場所。
此刻數以幾萬計的兵士就分別藏匿於此伏牛山臥龍崗中。
張遼領兵的確有一手,他化整為零,將所有的兵…新老交錯,分成了多個校,分別藏匿於此臥龍崗中。
這樣方便隱藏,也方便小範圍的老兵帶著新兵訓練,由此可見,張遼的統兵能力可見一斑。
只是…
訓練歸訓練,此間的吃食嘛!
「砰」的一聲,一個年輕的兵士憤怒的將麵餅扔在地上,他恨恨的說,「一連十天了,自打從南陽偷偷的趕至這邊起,每天就吃些涼食,以往張遼將軍沒來還好,我等開個爐灶,煮些麵食,龐德將軍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可現在…張將軍來了,嚴查爐灶,這…這…我實在是吃不下去。」
也難怪這兵士怒不可遏。
氣啊,真氣啊…
本來當兵就夠苦了,還是被抓壯丁抓來的,現在倒好,吃的東西清一色的麵餅配水,這是人過的日子?
當然,正常而言,餅已經是很奢侈了,後世的某位皇帝…他當乞丐的時候夢想就是每天能吃到一個麵餅!
可架不住…每天都這麼吃啊。
這些魏兵想吃小麥、小米和稻米混合蒸成的米飯,裡面若是能再加入點兒粗鹽,蔬菜和肉蛋,那簡直別提多美味了。
因為這一個兵士的提醒,一些兵士神思、暢想了起來,不爭氣的眼淚從嘴角流下來了。
此刻,伍長、什長紛紛站了起來,想要去安撫這新兵的情緒。
就在這時…
「噠噠噠」的馬蹄聲忽然響起,一匹快馬行駛在山道上,一名騎士迅速的翻身下馬,眾人剛剛望向他。
只見兩個血琳琳的人頭從他的手中砸到了地面上。
「李豐、孫府二人私自開火灶燃起炊煙,被張、龐兩位上將軍察覺,斬於轅門…現傳示三軍以儆效尤!」
這話一出…
那血琳琳的兩個人頭尤自從脖頸處往外涌著血。
這下,整個此間安靜了…一下子寂靜無聲。
那邊廂…
張遼與龐德站在伏牛山山巒之上。
張遼正在勸慰龐德,「龐將軍的心情我能理解,你失了愛子,我也失了愛子,你與那關麟不共戴天,我也與那甘寧不共戴天…可,公義要凌駕於私怨之上,這一仗我們的目的只是誘關羽進入包圍!關麟的話,怕是要在下一場戰鬥了。」
「關羽也好!」龐德恨恨的說,「那關麟讓吾嘗到喪子之痛,哼,我就讓他也嘗嘗親人死掉的痛楚!」
「不可!」張遼連忙擺手,「丞相的意思是活捉關雲長!」
龐德長袖一甩:「戰場無眼,哪裡管得了那些?」
就在這時…
「報——」一聲通傳,一名小校稟報道:「昨日發現敵軍探馬在觀察新野城、偃城的炊煙!」
此言一出,張遼的眼眸一下子眯起。
不由得感慨道:「這位關家二郎,查的還是很細緻嘛?」
說到這兒,「哈哈哈哈…」張遼忍不住笑出聲來,「只可惜,整個伏牛山臥龍崗不會有炊煙!張某的兵是能吞得下『寒食』的!」
…
…
「嗖——」
「嗖——」
映著晨光,沔水山莊後山中,一連兩支箭矢呼嘯射出,是輕微的順風。
射出這一連兩箭的乃是黃忠黃老爺子。
夏侯涓與張星彩目睹了這一幕…
事實上,這一連月余,黃忠每天都在實驗這「複合弓」,夏侯涓與張星彩每天也都會觀望。
夏侯涓的想法是,她要親眼看看,這個准女婿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一柄弓?揚言射程…五百步?
這等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射程,關麟他…他到底行不行啊?
這也間接決定了夏侯涓這個准岳母對關麟的印象與想法。
張星彩說是陪著母親,可好不容易遇到了黃忠這麼個「箭技」高手,一個月纏著黃忠教她弓法。
要知道,張飛號稱「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但唯獨有一條,張飛的箭法、弓技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這也是為何,當年劉、關、張去參加十八路諸侯討論時,面對華雄的挑釁,那時的關羽為馬弓手,張飛為步弓手。
讓他們用不擅長的兵器,能展現出能力與與眾不同才怪呢!
也因為基礎好,張星彩這一個月的弓技是進步的突飛猛進…兩日前試「複合弓」時,黃忠射出了三百八十步,張星彩也射出了三百步!
只不過準度自不可與黃忠同日而語。
這已經超過這個時代弓箭的最遠射程。
「四百二十步…四百一十五步!」
不多時,一名兵士從遠處駕馬趕來,大聲念出黃忠這兩箭的成績。
驚人的——四百二十步!
黃忠一捋長髯,他朝著張星彩、夏侯涓感慨道:「關雲旗那小子也不算是胡言亂語,如果是大順風的話,這複合弓的確有可能射出五百步!他所言不虛啊!」
黃忠的話一處,張星彩興奮的轉向夏侯涓,「娘,你看…我就說雲旗不會撒謊,他說能射到五百步,那就一定能射到五百步!雲旗弟他就有這個天賦,總是能設計出匪夷所思的發明。」
黃承彥與劉曄也在觀望這一箭…
黃承彥感慨道:「今天的四百二十步,順風時的五百步,還真是可怕呀,這也是雲旗繪製的這複合弓射程的極限了吧?」
劉曄微微頷首,卻是反駁道:「黃老,其實…還有兩種方法能超過極限?」
「什麼?」黃承彥好奇了。
劉曄則細細的說:「其一,是這複合弓本身,如果按照雲旗圖紙中,在有關動物筋、膠和不同的木材、絲的製作時,在特定的月份完成特定的工序,或許能夠小幅度的提升張力,儲藏力量…讓射程再提高一些,其二嘛…」
劉曄的思路讓黃承彥頷首,也讓黃承彥更好奇,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劉曄的聲音還在繼續:「另外一種就是將弓弦拉的更遠…本身獲得來自弓手帶來的更多力量…」
這話才開了個頭,黃承彥就搖頭了,「你這其一老夫是認同的,可這其二就有些想當然了,人的臂力就這麼大,怎麼可能…將弓弦拉開到更遠呢?若是依照絞機,那豈不是更像是蹶張弩一類的?」
這邊廂,黃承彥與劉曄還在爭論這「複合弓」在匠藝上,威力上、射程上的精益求精。
那邊廂,黃忠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在戰場上試試這弓了。
他轉過頭朝向夏侯涓與張星彩,「夏侯夫人,老夫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戰場上試試這弓的深淺,夫人也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看那准女婿了吧?」
這本是開玩笑的一句話…
卻是惹得夏侯涓面靨一紅,「黃老將軍取笑了…」
一聽要往襄陽去,張星彩樂開了花,她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雲旗了…
莫名其妙的,總是在夜靜更闌時會想到他,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迫不及待。
「娘,咱們快跟黃老將軍一道去襄陽城吧,女兒跟著老將軍學了一月的弓,也恨不得在戰場上試一試呢?」
戰場上試一試是假,張星彩是想向關麟顯擺顯擺。
倒是劉曄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直到黃忠與夏侯涓、張星彩要走,連忙走近了幾步。
「黃老將軍是要赴襄陽城麼?」
黃忠頷首:「該去見見雲旗那小子了!」說到這兒,黃忠望著手中那心愛的「蒙古複合弓」,感慨道:「這弓固然有你們的功勞,可雲旗也是功不可沒呀!」
「那…」劉曄眼睛一定,「雲旗公子特地交代了,若是黃老將軍走的時候,他…讓我帶一句話給老將軍?」
「什麼?」
「敢請老將軍附耳過來…」
劉曄還賣起了關子…
只是,當黃忠聽到這句話時,他不由得一怔。
關麟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他還能讓老將軍的射程增加二十步?
要知道…現在的四百二十步,理論上順風時的五百步都已經是極限了…是很極限的數字了!
這往後每多一步都極其困難,更何況是二十步…
還有…
——『二十步?』
——『二十步麼?』
因為這一句話,黃忠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兒子,想到了他救下兒子所差的這二十步!
…
…
(p:好長的鋪墊,終於明兒要到戰場了。)
(今天家裡小朋友過生日,就不加更了,後半篇沒改錯別字,明兒早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