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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香梅輕輕抽出他手中的毛巾,許三郎也沒有醒過來。摸摸頭髮,還是濕的,霍香梅只好靜靜的坐在小馬紮上給他擦。
這一張才二十三歲的臉,已經在歲月的打滾中,有點提前蒼老的感覺。一家大小十口人的生存都壓在他的肩膀,霍香梅沒聽過他說一句難的話。
就算有時候,霍香梅買的東西太多,他不大滿意,會黑著臉,會不說話,會賭氣,但是只要霍香梅堅持,他也沒怎麼提出反對的意見。
說真的,霍香梅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心疼這個漢子了。他實際上比她還小好幾歲呢。
大冬天的,頭髮難干,可是不擦乾睡覺,晚年容易得頭風病。霍香梅只好坐在一旁儘量輕輕的給他擦乾,上次做這樣的事是什麼時候,霍香梅已經想不起來了。那些人,那些事,仿佛就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上輩子不是沒有充實過,只是那充實過後帶來的空虛,卻往往讓人更加的絕望。
霍香梅來到這個家,開頭忙著的是飯桌上能多一道菜,能給幾個娃一口肉,能讓霍老爹不被病痛折磨。可是她沒有想過這個漢子的辛苦,在自己埋頭苦幹的忙於家務的時候,抱怨每天家務活那麼多,甚至和他鬧彆扭的時候,沒有想過這個漢子他也在努力著,似乎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一天。
許三郎沒有跟霍香梅提過一路到達西域,再回到長安的艱辛。只是說有商隊帶路,大王已掃平叛賊,很多人都入戶籍,分到田地,再去打打殺殺的很少。
可是很少不代表是沒有了,要不許三郎小腿上多出來的幾條傷疤、後背上那些痕跡又是甚麼。
既然他不在自己面前說,霍香梅也不打算去問。來到這個家庭,說是要離開的話,霍香梅早就在一開始就離開了。
以前已經離了婚,自己也不能保證再婚就一定能生出孩子來,才會有決定去收養一個,只是為了一個家能多點人氣。
來到這裡,如果說一開始對著幾個孩子就有了感情,有了做母親的責任,霍香梅自己都不相信。她並不是聖母,也不是單純的小女娃,很容易對別人放下心防。
開始只是覺得繼承了原主的身體,在沒有離開這個家庭時,好歹也得把人家的幾個崽子都餵飽了。這是做人的基本底線。
可是隨著幾個娃的打打鬧鬧,耍乖賣乖,對霍香梅的親親熱熱和無限的信任,讓她的心活了過來。慢慢的她喜歡上這個家,喜歡上這些孩子。
她開始並不懂得如何去做一個母親,只是從前的認識,讓她去餵飽他們,可以的話,教些知識,能讓他們健康的成長。
可是隨著小七的一次藏身衣櫃,讓整條村子的人一起來找。小五在市集的走丟,讓衙門的捕役還有街上的娃娃都來幫忙等等這一系列的事的發生。讓霍香梅越來越融入這個貧苦、飢餓、落後,卻又充滿著人情味的時代。
它不再只是一個不存在的歷史,或者說自己不再只是一個過客……
她慢慢懂得如何做一個母親,如何做一個好母親。並不是說說就行了,得用心去對待,用情去感染,用愛去教育。
今晚再看到許三郎服役回來,強撐著一路走回來,吃過晚飯洗完澡,頭髮都沒幹就倒下睡著了。
這漢子那麼響亮的呼嚕聲,讓霍香梅心疼他,知道他真的是累著了。
霍香梅覺得自己開始把他放在心上了,不再是一個湊合著過日子的搭夥人。
等許三郎的頭髮幹了,霍香梅輕輕的幫他擺正,蓋好棉被。他的腳剛剛也在晾著,霍香梅轉頭過去看,那雙大腳板上已經滿是繭,好些腳丫子還腐爛了。看來明天得找齊疾醫開些草藥,給他泡腳才行。十天沒洗過的腳,能有多乾淨?
霍香梅先去孩子的屋子看看,捏捏被子,把不小心踢開的被子蓋好。
再回到自己的屋子,吹滅燈,躺下,明天會是一個晴天。
……
等許三郎醒過來時,已經是正午,孩子都下課回家吃午食了。
「洗把臉,吃飯吧。」,霍香梅給他裝了滿滿的一碗稻米彘骨粥,還把裝著蔓菁切片的大碗推到他平時坐的位置。
許三郎洗漱之後,拿過來就吃,「阿爹和孩子都吃過了?」。
「吃過了,阿爹去看祠堂的建造了。聽說已經建成了。等著里正去道觀請道士做好靈位牌,就可以開祠堂了。孩子剛剛吃完,出去耍了,等會再回來睡午覺。」,霍香梅給許三郎再添上半勺粥,「別要吃太飽,差不多就行了。你這段時間都累著了,得給你補補。」。
許三郎不以為然,「你漢子年輕呢,沒事。」。
霍香梅也不和他爭執,到時候做好讓他吃就是了,說再多也沒用。他不會心疼自己,她來疼。
等許三郎吃完了,看著霍香梅收拾碗箸,慢悠悠的說,「你說的地的事,我問過監工了,說前面的早就被人買光了。後面的話,可能還是有的,具體的他們也不大清楚。我準備去請陸爺吃個飯,問問他,能不能引見司農。現在管土地買賣的是司農,還得找他簽訂劵書。」。
「那你打算甚麼時候去呢?我要準備甚麼。」,霍香梅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件事沒有跟許三郎說,「我第一次去見你的時候,乞山阿叔家又跟我家訂了三千斤酒。我給他釀了,按照原來的價格。他給了我二兩多的金子。所以你不用擔心真的要買地的話,家中的錢銀不夠。實在不行,可以先買小一點的。」。
許三郎倒是沒有想到自家婆娘出門一趟,還賺了一大筆錢,這都趕得上自己去一趟西域的三分之一了。看來這釀酒的方子更加不能泄露了,之前一起去建書院服役的漢子都有在拐彎抹角問自己這方子哪來的。
許三郎高興的問,「這實在是太好了,那家中還有酒嗎?」。
霍香梅見許三郎一臉開心的樣子,心裡也是非常的高興,「家裡還有兩百多斤,麥曲已經沒有了,還在做。」。
許三郎想了想,「那這兩百多斤先別賣了,到時候開祠堂低價賣給鄉里的人吧。」,否則人家看到自家賺錢了,過來搗亂。畢竟老老小小的,家裡又沒有甚麼權勢,一不小心就容易招惹禍根。
這村子是重建的,很多人之前都是不認識的,就算是認識的,在錢財面前也是經不起考驗的。許三郎不敢打這個賭,還不如賤賣,反正成本都是很低的。就算是賤賣,自家也是有賺頭的。
只要方子緊緊的攢在自家手裡,就不怕沒有錢賺。細手長流才是做買賣的好手,一夜暴富甚麼的,許三郎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掂量著現實,知道自己沒那個斤兩,還是踏踏實實的做事吧!
如果將來書院建好,進去讀書的娃讀得好真的能做大官,許三郎說甚麼也得壓著自家娃去學。只要有一個成才的,自家都能立起來了。說不定哪年也能成為世家。
這次去長安城,看到那些世家子弟鮮衣怒馬的過街,行人莫不讓路,真的是羨煞人了。
就算是跟在那些世家子弟後面的奴僕,面對著許三郎這些人都是趾高氣揚的。
許三郎幻想著自己成為世家的那天,覺得就算是他進了棺材都能笑醒。
他已經不止一次這樣幻想了……
霍香梅可不知道許三郎已經想到天邊那麼遠,「行,自家這些日子靠酒賺了不少了,也不差那幾百斤的錢了。」。
許三郎聽了,倒是不好意思跟霍香梅分說他心裡所想的陰暗面。覺得這個婆娘的手真松,自己還得把住關才行,否則她指定會漏財。哪天說不定自家還得天天吃糠咽菜,想想那卡著喉嚨進去的東西,許三郎看著自己碗裡的稻米粥,覺得這日子實在是太好了。
許三郎對霍香梅道,「至於請陸爺他們吃飯,你就不要準備甚麼了。聽監工說,要搞甚麼廉政清明,一般都是不敢隨便收東西了。我自己去飯肆請他們就行了。這請飯也只是一些麥酒、炙肉、豆飯而已。」。
這大冷天的飯肆做的飯菜可沒自己婆娘做的好,可是許三郎倒是不願意請他們回家吃。
現在可不是男女大防的時代,自己長得比不上那個陸爺,更別說王洪林那個小白臉。時人都愛這種小白臉,加上他們又是有官職在身的,如果真的和自家婆娘看對眼了。像蘇春元的婦子搞出個懷夢而生,那自己倒是和離不和離?
許三郎就怕到時候是自家婆娘要跟自己離休,畢竟那些可都是官大爺,就算自己再怎麼自信,也不敢說比得過他們的。那真的是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損失。
許三郎不是信不過霍香梅,是信不過這個時代的審美,還有那些口花花會哄人的小白臉。
許三郎倒是覺得漢子就應該像他這樣的,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胸懷。一定會讓婆娘在炕上下不來的才叫真漢子,耍嘴皮子的算甚麼。真不知道那些婦子怎麼會就被引誘了,真是麥吉塞的腦子。
「要不要送些我們家釀的酒?」霍香梅覺得求人辦事,不送禮,感覺怪怪的。她在人情的社會待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