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要去遊學,霍香梅是贊同的,然而許三郎卻是不大滿意了,「好好的考舉人,考進士,做官,不是很好嗎?非得去那勞什子的遊學。」。
許三郎不是不知道遊學,只是對於他來說,這遊學只是比那遊手好閒的浪蕩子和遊俠兒好點而已,好些還得靠家裡不斷的接濟才能在外逍遙下去。
小五毫不在意的說,「這是先生的提議,讓我們多看看,再回來考進士,對我們將來做官有好處的。再說了,阿爹,我將來如果自己不獨立做官的話,我就給小六當司農去。讓小六在前面頂著,那樣我也好過。」,小五絲毫不覺得讓小六做自己的上官有甚麼丟人的事,反正小六就是個官迷。
霍香梅不管小五了,他有時候無賴起來讓人真的是哭笑不得,轉而問其他的幾個。大娃跟小三都表示會努力進學,能有一官半職那是最好的,就算不能有,也會努力謀一份工作,不會做阿娘口中的「啃老族」。
霍老爹道,「好啦,那李家的和蔣家的,三郎你去找他們家漢子說說看。畢竟這事到底成不成,婦子和漢子的看法是不一樣的。現在天色都不早了,大娃你們早點休息,明天我們還得回藺縣開商肆。這都好幾天沒開業了,再不開,就真的是等著吃西北風了。」。
&孩子們紛紛應道都各自散了。
霍香梅對霍老爹說,「阿爹,你別擔心。天塌下來,有我和三郎頂著呢!」。
霍老爹已經不年輕了,這些年來尤其老得很快。儘管孩子們都陪著他,家裡的日子也在慢慢的好過起來,可是畢竟他早年有過虧損,長期從事的都是體力活,再加上遇上天災人禍、家破人亡的事,也算是中年失妻,老年失子,後來又病了幾次。現在的霍老爹看起來越發的老了,有時候剛剛說完的話,他能轉眼就忘記了。霍香梅不在家的時候,小四也學針線活去了,霍老爹自告奮勇的說他負責蒸米飯。可是他好幾次蒸米飯不是忘記放水進鍋,就是明明蒸的該是稻米變成小麥,更甚者是放了水進鍋里卻忘記放米了。
霍老爹真的老了,有時候跟許三郎說著說著話,就把許三郎叫成崔小弟的名字,把許三郎都唬了一跳。
家裡人都知道霍老爹的情況,偷偷的去問疾醫。可是疾醫也是沒有甚麼辦法的,只是說多陪陪他。
霍香梅常常趁霍老爹不注意的時候,憂慮的看著他,時不時的給他吃些核桃、彘腦之類的。就算好不了,也希望能緩一緩,就怕他哪一天突然不認得人了。
……
五年後……
新村剛剛過完春節,半個月左右又到新村的重大節日——年例,又叫飯例。
年例,顧名思義就是一年中的例會,藺縣的縣誌裡面都曾經對這一活動作為風俗給予記載。開始的時候是由宗祠擺宴,所花之錢銀是有宗族或者是里正出面邀各家各戶出錢,按照人口來收錢。大家把這種收來的錢叫做「人口錢」。
而現在藺縣經過十幾年的變化,許多村子都不再是搞集宴,而是家家戶戶在那一天都會大擺宴食,邀請親戚朋友前來做客。無論是日子過得多麼艱難的人家,在那一天都會傾盡他所能招呼前來做客的人。這不僅僅是關乎主人家面子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一年之計在於春,這一天吃得好,預示著接下來的那一天,家裡的日子也會是紅紅火火的。
所以年例又叫做「打春牛」,作為春祭前的開耕典禮。
這一天也是五斗米教的盛宴,對「太一神」的祭祀。藺縣每條村子的的年例幾乎都不是在統一天,但是他們有個相同點,那就是在年例的當天會請附近道觀的太一神來村子裡一游,也就是游神活動。村民們會給前來的道長道童們獻上他們的祭品,跟著太一神在村子裡轉一圈。有些村子小的,還會到隔壁的村子也轉上一圈。等游神完了之後,家家戶戶才開始宴客。
這一天從早到晚都是熱鬧不已的,尤其是到了快要天黑的時候,好些人家會祭出他們的肉塔。
所謂的肉塔,並不是說肉堆成的塔,但是也差不多了。這肉塔是事先用竹竿紮成兩人高的小塔,然後把生彘肉切成一片片的掛在肉塔上面,遠遠看過去就是紅白相間的一座塔。
肉塔並不是誰家都能扎的,只有去年家裡有新生兒郎的人家,才會在年例這一天紮上一座肉塔。從開始的那一刻到拆下肉塔的那一刻,幾乎都是家裡讓人守著的,就怕有人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走肉。這不僅僅是肉太貴了,還有的是因為覺得偷走的話,也會搶走自家小兒的福運。
今年是大晉十五年,對於許三郎家來說也是興旺的一年的開始。因為許三郎家第三代孫子在去年已經出生了,今年他們家也得扎肉塔。
在過去的五年裡,許三郎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總得來說是朝好的方向發展,大娃、小二、小五小六都考上了舉人。
小二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在去年考上舉人之後,把書本一扔,就跑到長安去跟許二郎學習,說將來要像二叔的東家那樣,讓整個大晉只要是繁華的地方都能看到他開的商肆。
當然小二並不是獨自一人前往長安的,否則不說霍香梅,許三郎也是放不下心的。往年許三郎對自己狠,為了多賺幾個錢銀,都願意拿命去拼,在去大月氏的途中不知多少風餐露宿、劫匪兵匪。可是到了孩子們身上,他一面鼓勵孩子們去自己掙個前途,另一方面又不斷的擔心他們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許三郎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軟了,這感覺有點不大舒服,可是他也挺享受這種感覺的。
小二前往長安除了他新娶的婦子,還有他的大舅子。
之前小二在粱邑求學,經常在有空餘的地方,去跟乞山阿郎學習如何做好掮客,做好買賣。
乞山阿郎家的阿慧子經常出來幫家裡的忙,那樣經常就會遇上前來學習的小二。阿慧子在買賣一道特別的有天賦,很多時候比她大兄乞山狼還要做得來。
乞山阿郎經常為自家娘子感到自豪,多次在小二面前提起,當然也有他一直想和許三郎家結親的念頭在裡面。對於能一面讀書,一面把心思花在買賣上面的小二,乞山阿郎是越看越喜歡,恨不得馬上綁著他答應婚事。
不過乞山阿郎也是知道的,現在雖然不阻止胡漢通婚,可是很多漢人家裡還是有點顧忌的,這事兒只能慢慢的來。他並沒有覺得自家娘子配不上漢家的兒郎,如果不是實在很喜歡許三郎家的幾個兒郎,他也不會提出結為親家的念頭。
小二平日裡除了自家阿娘和小四,和娘子相處的經驗並不多,甚至說是少得可憐。儘管他已經見過阿慧子幾次,可是當在她家商肆見到阿慧子的時候,小二總是拘束的低頭做自己的事。
可是阿慧子並不是一般羞答答的娘子,對於小二做的不對的地方,她會很認真的指出,並且告訴他該如何做才對的。
小二本來以為自家也是開商肆的,平日裡他也有幫阿娘打理,乞山阿叔家的活兒本也應該是手到擒來的。可是只有在真真正正的接觸之後,才發現這商肆和商肆是不一樣的。自家的只是小買賣,乞山阿叔家的已經超出了大晉的範圍。所以一開始小二是手忙腳亂,毫無頭緒的時候多。
因為阿慧子的耐心指導,小二慢慢的習慣一遇到不懂的就直接問阿慧子。兩個都是小二郎小娘子,正是鍾情懷春的年紀,這朝夕相處的,慢慢的就產生了愛慕之情,不知不覺中就在心裡存下了對方的影子。
這真中了乞山阿郎的念頭。
小二在粱邑進學的第三年,回家跟阿爹阿娘說了他看上人家小娘子的事。
霍香梅這些年已經發現這個苗頭了,尤其是每次見到乞山阿郎一家的時候,乞山阿郎對小二的那個態度就是對準女婿的態度,那家的小娘子見到自己也不再是以往的大大方方的喊嬸嬸的小娘子,還多次的迴避。
所以這會兒聽到小二的想法,霍香梅是一點兒都不奇怪。她還覺得這胡漢結親,也許給她生的小孫子小孫女還是會特別的萌的,想想覺得也不錯啊。
可是許三郎卻還是不願意,之前乞山阿郎提出結親的說法,許三郎還各種話題岔開。可是現在是小二自己願意的,許三郎一整夜都在炕上翻來覆去的。
霍香梅了解他的想法之後,道,「這鬍子也是人,漢人也是人。以後這孫子也是跟咱家姓許,又不是跟鬍子姓。再說了很多人都說著胡漢結親生出來的娃會特別的聰慧。」。
許三郎氣惱的說,「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這根本就是雜種,會混淆祖先的血統的。」。
&麼雜種?祖先的血統?再往上十幾代,你的祖先是甚麼樣的都不知道呢!」一聽雜種這個詞,霍香梅的氣就打不過來,那許大牛和拓跋清蓮生的孩子多萌啊,棕色的發色、黑色的眼珠子、白皙的皮膚。
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在背後說那是雜種,霍香梅每每聽到都忍不住反駁,「你看大牛家的許清多聰慧,現在人家還過十歲上下,已經是咱藺縣最小的秀才了。再說了,現在晉大王也沒有限制鬍子考秀才的,這胡漢的孩子更加就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