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變異 第十六章 真可惜啊，你已經死了

    丁為低頭也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蒸騰的熱氣隱隱一片霧白，遮住了眼裡的鋒芒。薄唇微微撅起，對著杯子吹了吹。

    秦珏放下杯子，走上窗台，向高牆外張望。

    萬籟俱寂的街面上，銀白的月光明明暗暗地灑在自治區前分叉的幾條道路上。

    道路的兩邊左右都是已經廢棄的建築，有一所中學，中學的對面是一排商業區，商業區的斜前方是一排老舊居民樓。呈s形狀，錯落在自治區的高牆前。

    黑暗在無聲地涌動，明明知道有什麼披著黑暗的外衣在靠近你，可是就是看不清它們在哪兒。

    大道上很快出現了幾個人影，秦珏一眼就看見了中間的雷劭。

    達哥在最前面，林妍始終跟在雷劭身側，而虞龍和韓樹在最後。他們的戰鬥默契應該由來已久。

    秦珏這裡的視野很好，她看到在中學的牆上，背對著月光站著一個瘦高的人影，似正側身觀戰。驀地捕捉到了秦珏的視線，很快地抬頭看向高牆上的瞭望窗台。兩人的目光短暫地碰撞了一瞬，秦珏清晰地看到了他表情里的驚訝。

    這個男人的臉色在銀白的月光下顯得灰白，略長的劉海零落地遮住了犀利的眼神，耷拉在了高挺的鼻樑上。

    霎時傳來一聲尖嘯，如靜夜驚雷，令人驚跳。他神色微動，雙手一撐從圍牆一躍而下，隱入了街邊陰影之中。

    黑暗如有生命般蔓延，悄無聲息。鼻息間嗅到逐漸濃重的腥臭味兒，雷劭驟然亮起閃電弧，銀亮的電弧從手臂竄入地下，轉瞬間以他為圓心的方圓十幾米都亮如白晝。藏在街邊商鋪，樹影下的喪屍群無處遁形。

    一個怪物喪屍，手臂和身體一般長，爪如鷹鉤，削鐵如泥。它的頭上只有一隻眼睛，臉被整個口器占滿，露出三排鋒利的牙齒。它仰天發出長嘯，口水淅淅瀝瀝就滴落下來，甩著長臂沖向了雷劭。

    在它就快衝到雷劭跟前時，卻陡然生生停下，只見一雙健壯的手臂揪住了它的一邊長臂，狠狠地往後一拽，甩到了路邊。

    「也不看看跟前兒站著誰呢，一隻眼睛的確是缺點兒眼力勁兒。」達哥一邊拍了拍手，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

    孟衍漫步踱出了黑暗，他抱臂靠著牆站立，抬起一隻手輕輕向雷劭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雷劭看見了他，但是並不認識。這麼些年，手下敗將那麼多，他實在懶得記住無關緊要的人。

    然後就見孟衍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喪屍群緊跟著就涌動了出來，相繼對小隊發起了圍攻。

    它們的圍攻是有次序的，首先衝上前的是低級別的喪屍。他們行動不夠靈動，但是力大無窮。高級別的變異怪物會見縫插針地襲擊，很快小隊就被包圍了，場面開始變得焦灼。

    人的體力畢竟是有限的，車輪戰必然會拖垮小隊的行動力。在過去雷劭經歷的那麼多場獵殺行動里，從來沒見過喪屍能有組織地進行有計劃，有配合的行動。

    這樣的社會行為是過去從未見到過的。

    在一瞬間的詫異後，小隊很快調整了戰鬥狀態。林妍以巽風助火勢燃起火球，以異能燃燒起的火球不僅可以近身攻擊還可以遠程射擊，在打倒身邊低級喪屍的同時，還能抽空纏住一波偷襲虞龍的變異怪物。

    達哥身上被咬的新傷不斷，又不斷的癒合重新長好，虞龍和韓樹一直沒停歇的在給他們治療。

    雷劭一個起躍帶著閃電弧跳出了圍攻圈，直奔去了孟衍。既然喪屍行為是有組織有領導的，那麼擒賊就要先擒王。

    看見迎面而來的雷劭，孟衍眉毛一挑，不躲反而迎向雷劭的方向跑去。眼看要正面相接時，灰白的臉上忽然綻出一個按捺不住的笑容，桀桀有聲，然後急轉飛奔去了高牆。

    孟衍很快來到高牆下，雙手成爪，飛撲上牆，以人類不可能的速度，幾個起躍就攀上了瞭望窗台。

    雷劭抬頭看到碩大的銀色月亮下，高高窗台前站著的裊婷身影。他輕捻了捻手指，雖然看不真切面目，但只要一眼，他就能認出來那是誰。微風中輕輕舞動的長髮，髮絲的觸感還仿佛留在他指尖纏綿。

    雷劭的臉色幾不可查的森冷了起來，眼中的怒氣如星火燎原。他一個閃身追了上去。

    孟衍的灰白五指啪的一聲抓在了窗棱上，黑色的眼睛亮著瑩瑩的光，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窗邊，一臉被驚嚇到的秦珏。

    「你能聽到我，我知道。」孟衍沒有開口，但是這句話卻清晰的閃進了秦珏的腦海。

    一個鈍物劃破空氣的聲音在秦珏臉側響起，秦珏條件反射的躲向了一旁。只見丁為一把凳子砸向孟衍，卻被他輕巧的躲開了。

    雷電的滋滋聲近在了咫尺，孟衍回頭看了一眼笑說道：「來的挺快」。他探出身子，伸手牽起了秦珏的長髮，放在灰白的唇邊，落下了一個吻，直勾勾的看著秦珏，「記住了，我叫孟衍。我們會再見面的。」這句話和剛才一樣，並沒有說出口卻清晰地在秦珏腦子裡出現。

    孟衍的聲音清冽，語氣好像永遠在笑著。

    雷劭的電擊緊隨而至，他沒來得及躲開電擊，渾身顫抖著咬緊牙關，緊緊盯著秦珏，仰面從高牆的窗棱處跌了下去。秦珏驚呼一聲俯身往窗下看去，一片黑暗如深淵，什麼也看不清，只有涼風陣陣，吹起她的頭髮拂面。

    雷劭跳落在了孟衍伏身的路邊，見他渾身震顫，嘴角邊掛著黑色的血。雷劭嘴角弧度翹了翹，他好像很少發自內心的笑。

    「真可惜啊，你已經死了。」

    失敗其實並不會左右孟衍的情緒，可是聽了這句話後無端端地讓他想起來自己是如何變成今日這副模樣的。重傷之下又心神受到影響，「噗——」的一聲，又噴出一口黑血來。

    沒錯，他時常會忘記自己已經不是活人的事實。金領的工作，鶯鶯燕燕環繞著他，而他只需要做好時間管理。

    這一切都戛然而止在一個午夜。

    約會的夜晚進展如計劃般絲滑，他穿好了西裝，收拾妥帖，浴室里有人在淋浴。這是第幾個寶貝兒，他也懶得記了。在床頭柜上留下了自己的名片，簽上助理的手機號碼，正準備離開。

    這時女人忽然從洗手間跌跌撞撞爬了出來，雙眼流血，脊背上赫然一條碩大的紅色凸起物，並不似人類。他從未見過正常人有這樣的「器官」，且剛才兩人才親密相處過，她還不是這樣！

    女人歪歪扭扭地站起身來，身上一絲不掛，水滴浸染著紅色，掛了一身紅紅白白。看見他就像瘋了一樣的沖了過來，尖利的指甲扎進了他的肩膀，齜著口水的牙就咬開了他的胸膛。他向後仰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巨大的驚嚇下並沒覺得怎麼疼。床頭櫃也翻倒在地，白色的名片浸染在了他的血泊里。

    生生的撕咬刷新了他對人體承受疼痛的認知。

    他拼命地要把女人推開，可是女人的力氣非同小可，兩隻手如鐵爪一般在肩頭無法撼動，推開了又咬上。

    他疼得暈了過去，又在疼痛中清醒過來。睜眼看見的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女人瞪著流血的雙眼，面無表情地張嘴咬嚼著自己的血肉。她脖頸上的凸起，像心臟一樣有規律地突突著。

    他忽然生起一股戾氣，伸手狠狠地抓向了這個紅色凸起的地方。指甲使勁地掐了進去，頓時皮開肉綻，一股濃稠的紅色混著黃色的液體飛濺了出來。滴到了他的臉上，嘴裡，眼睛上。滿房裡立刻充盈著一股濃烈的青草混著牛奶的味道。

    剛才和他交頸而臥的女人就是這個味道，只是此刻兩人你死我活的，這味道只刺激得他反胃戰慄，更加的的兇狠。他拼命的掐進女人的脖頸，扯爛了這個紅色凸起的地方，直到女人如爛泥一般倒地再也不起。

    他靠在床邊上，身上一片狼藉。可是他也沒有了力氣，只剩喘息，出的氣比進得多。

    他死了。

    直到現在，他的襯衣下，灰白的皮膚上，全是牙印，咬掉的肉重新長回來了，可是再也不可能平整如初。一想到這個場景，他渾身的疼痛都會被喚醒。

    是的，他死了。

    再也無法活過來，約會戀愛，也許結婚生子什麼的。可是，那又如何。他有了更多的可能，而且他找到了自己的「女王蜂」。

    現在只要促成她的蛻變就行，此行可謂收穫頗豐了。

    他勉力撐起自己的身體，張開嘴，嘴角越張越大，直到裂開到耳邊，「啊——」霎時間，周圍人腦海里出現了一股強勁的聲波，秦珏也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和發疼的腦袋。

    等到聲音一停，孟衍已經沒了人影。

    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圍攻的喪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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