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又被稱為「梧林」,連接著有名的梧葉山,連綿起伏,其中不乏深谷險峰。經常有同學組織攀爬活動,山頂還有一座有些歷史的小寺廟,常有香客。以至於有人看到了青桐,也沒太在意祧。
雨桐絲毫沒敢耽擱,立刻要去山上尋找。
研究院的導師出面喊住她:「陸小姐,你別太擔心,我們已有同學去確認過了,青桐現在在寺廟裡靜心,暫時不肯回來。有幾句話,我想單獨跟你談談。」
這是平素最器重青桐的導師,雨桐認識。她跟進了導師辦公室。
導師臉色凝重:「陸小姐,青桐這次所遭遇的事情,很是蹊蹺。」
「導師知道原因?請說。」
「下個月青桐就要碩士畢業,原本牛津、劍橋、哈佛這些一流的世界名牌都向他拋出橄欖枝。我們對青桐也信心滿滿,這孩子天生聰慧,是不可多得的學習型人才。可是……唉!」
雨桐聽得緊張:「您說蹊蹺?怎麼回事?」
「現在不僅這些學校突然沒了音信,就連原本確定會收到錄取單的幾所,也不約而同傳來拒絕的消息。我們昨天四方打聽,發現事情有些詭異。這些校方前不久都收到了一份調查資料,大約是檢舉青桐行為不正,參與過打架鬥毆和其他犯罪事件……」
「不可能!」雨桐憤怒,氣得身子微微顫抖,「純屬造謠!」
導師嘆氣:「是啊!青桐絕對是品行周正的學生,認識的人都知道。這顯然有人故意捏造誣陷,青桐恐怕哪裡得罪了大人物。不管怎樣,我們校方會幫青桐力證清白,怕只怕……會錯過那些學校錄取的時間。琺」
雨桐腦海中閃過好幾個猜測,手指握得緊緊的,真誠地朝導師鞠了一躬:「拜託您了,導師。我先去找人,找回青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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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被陰雲遮掩,空氣變得悶熱。
宋子遷不想被人認出身份,惹來沒必要的流言蜚語。趁空擋去小賣部買了牛奶和麵包,便返回車中等待。知道青桐的事情沒那麼快解決,他打電話給孫秘書,交代了幾句。剛收線,遠遠看到雨桐走出導師室,纖瘦的身子被憂鬱籠罩。
她在一棵巨大的槐樹下,停住腳步,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子遷鳴了一聲喇叭,她聞聲找到他的方向,迅速上車。
「我要去山上。」雨桐的眼中隱含著一股憤怒,指著前方隱約可見的山嶺,「青桐的手機聯繫不上,同學說他在山上寺廟,我要去找他!」
「現在上山?」宋子遷看天色,似有暴風雨跡象。而她一身售樓部的工作套裝,腳上一雙帶跟的小皮鞋,如何上山?
雨桐低頭看了自己一眼,眉頭擰得更深;「宋子遷,我是肯定要上山找青桐的。你要是有事,我絕不耽誤你的時間!」
「行了。先吃下這個。」宋子遷遞給她麵包,然後推開車門,再次跑向了小賣部。
雨桐疑惑地望著他,麵包攥在手裡,毫無食慾。
宋子遷返回,提著個透明塑膠袋。往裡一看,竟是一雙白色的女式平跟運動鞋。
「你……你要跟我一起上山?」
宋子遷不悅地勾起唇角:「別告訴我,你不希望我陪!」
「我不指望你會陪我,但是……」
「陸雨桐,你運氣很好。」他打斷她,似笑非笑,「我下午剛好沒事,做一趟善事也無妨。」
「這鞋是給我的?」雨桐拎起袋子。
「廢話!」宋子遷不客氣道,多拿了一個麵包塞她手上,「全都吃掉!爬到半山腰沒有體力,信不信我直接扔了你!」
這個男人,凡事一副不能違抗的樣子,語氣兇惡難聽。可是,她卻聽得心頭髮暖,張口咬下一大口麵包,含糊道:「馬上開車吧!我保證會吃完。」
宋子遷抽出牛奶的吸管,用力插進管口,遞到她嘴邊:「只讓你吃完,別沒讓你餓死鬼投胎一樣!」
雨桐深深吸了口牛奶,咽下麵包,「宋子遷,你說話時,能不能保持三分鐘溫和?凶神惡煞會影響我食慾!」
宋子遷掉頭冷哼,不慌不忙地發動車子。
雨桐望著他英挺的側顏,冷酷中飽含著關心。她在麵包和牛奶里咀嚼到了絲絲甜味。
「謝謝你,宋子遷。」吃完了簡單的午餐,她真誠地說出感謝。感謝此時此刻有他在身邊,感謝他依然關心著自己和青桐。
宋子遷繼續沉默了一會,將車子駛上平穩的馬路,才開口:「現在可以告訴我,剛才導師找你談了什麼?」他觀察到那位導師神色有異,而她出來時,身上有種不知名的怒氣,想必已經知曉青桐發生的事情。
雨桐剛壓下的火焰重新閃現在眼瞳,決定托盤而出。
「青桐受到打擊,是因為有人背後栽贓嫁禍,污衊他的品行!國外那幾所預定要錄取他的學校,突然都不約而同將他拒之門外。」
「青桐在學校得
tang罪了人?」
「不可能!學校比起外面,再怎樣都算是片淨土。這樣陷害青桐,要有多大的仇恨和本事,才能如此捏造事實,隻手遮天!」
宋子遷握緊方向盤,濃眉緊斂:「冷靜一點,我會幫你查出幕後搞鬼的人!我們先找到青桐了解一下。至於國外學校的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
雨桐閉上眼眸,聲音透著疲憊:「宋子遷,說句真心話,我不想我們姐弟再欠你了!」
「那就一事歸一事,我幫你們解決此事,你用其他條件回報我。」
「等真正解決再說吧!」
宋子遷篤定地點頭。他絕對相信,以青桐的個性和生活環境,不至於招來如此大的麻煩。對方在背後操作的手法陰狠,老練,周全,明顯是要阻礙青桐的前程。
如果不是青桐招惹而來,那麼會是因為雨桐?或者金葉子?雨桐也曾被人三番四次設計、迫-害,幕後都是夏國賓所為。這次——難道也是那個老狐狸?
他按捺心中的猜測,加速行駛,車子沿著公路很快來到山下,進入彎彎曲曲的單行道。
雨桐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她一看顯示,心跳不由自主亂了:「喂,允風……」
「你在哪裡?許經理說你下午沒來上班。」
雨桐瞥向手錶,已經兩點半,「對不起……我突然有點不舒服,忘了請假。」
夏允風聲音立刻緊張起來:「不舒服?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允風,我下午不去公司了。等一下我會自己打電話跟許經理說。我也不跟你多說了,先就這樣吧!」
宋子遷一字不差地將她的話語聽在耳里,車廂里恢復安靜,他才帶著幾分譏誚:「你跟男朋友關係也不怎麼樣嘛!青桐發生這麼大事,你好像沒打算告訴他。」
雨桐無奈,似乎只要跟夏允風有關的事,他都一副嫉恨的模樣。她向許經理請了假,才回答他:「宋子遷,可以說話不用這種語調嗎?」
「什麼語調?」
「我希望我們能夠和平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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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山邊,天色越黑暗,陰沉。
山腳下有一處不大的停車場。並非周末,又正值中午,停車場空蕩蕩的,根本沒幾個人這時候上山。
宋子遷擔心地看著天色:「看樣子,馬上會有大雨。等雨過了再上去吧!」
雨桐卻毫不停留,換好運動鞋,把包側背在肩頭,利落地推開車門。
「這雨已經掛了大半個小時都沒下,我沒耐心等。」
宋子遷只好也下車,從後尾箱拿出一把黑色大雨傘,提醒道:「山邊跟海邊一樣,暴雨說下就下,你偏要固執!」
「你要是怕淋雨,現在就回去吧!我可以不需要人陪。」雨桐沒有回頭,爭分奪秒邁開了步子。
「你這個女人!」宋子遷快速伸出傘柄的把手,勾住她的手臂,沒好氣地低吼,「我怕淋雨?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淋雨?我是擔心你!」
是誰昨晚因為生理痛,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她這越來越單薄的身子骨,怎麼自己就不懂得珍惜?說他每次凶神惡煞,也不反思一下,是誰惹出來的!
宋子遷冷著臉,盯著她巴掌大的蒼白臉蛋。
聽他直言說出「擔心」二字,雨桐心靈震動,輕輕推開傘把,認真地看著他:「子遷,我心急如焚。如果想陪我,就不要多說,好嗎?」
宋子遷一把握住她的手,率先往山上走。
「要走就快點!」
可惡的女人!他能說不好嗎?要是能扔下她不管,他根本不可能跟到這裡來!他實在惱恨自己,一輩子什麼原則和堅持,只要遇到她都變得潰不成軍。
雨桐被他有力的大手牽引著,感動地吸吸鼻子。他其實是個好細心好溫柔的男人,可她卻無法光明正大享受他的柔情。
如果可以重來一遍,她一定不會浪費過去的七年……
「愣著做什麼?走!」宋子遷往前拉她。
她迅速眨回眼底的淚意,跟上他的腳步。
濃雲在頭頂翻滾,不時傳來雷聲。山腰間雲霧環繞,冷風帶來了淡淡的水氣。小寺廟橙黃色的塔尖,在山頂若隱若現,沒多過久便徹底淹沒在雲霧之中。
兩人一前一後,以最快的速度沿著山道向上。好在平日他們都注意健身運動,否則這樣高速攀登,定然吃不消。
不到二十分鐘,已將停車場遠遠帥在山下。
可是,又一聲驚雷過後,豆大的雨點突然來襲。
宋子遷低咒一聲,立刻撐開雨傘,將她扯進臂彎。
「你滿意了?」一半還沒走到,果然大雨傾盆而下。
雨桐不敢辯駁,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不會因此退縮。
山道不算太窄,可以同時四五人並行,但有的路段半邊山坡,半邊山谷,看上去頗有幾
分危險。
宋子遷不著痕跡與她換了方向,牢牢攬住她的肩,往自己胸前按,「小心點!看路走穩!」
「咳!宋子遷,你比以前囉嗦了!」
「拜陸小姐所賜!你要是心不在焉踢到石頭,隨時掉落山谷的人可能是在下!」
「那我們換回來?」
「老實點別動!」宋子遷攬她的那隻手臂稍微用力,她的臉蛋便靠在他的胸膛上。
腳下的步子變得小心。雨勢一時來得太大,很快有小股水流匯集從山道蜿蜒而下。
雨桐遲疑了一下,伸手繞過他的後背,也緊緊抱住了他。
宋子遷腰杆挺直了幾分,黑眸里悄然增添了淡淡的滿意。
一座大山,一個世界。一把雨傘撐起了兩個人的世界。
他們心思都有些混亂,混亂中那份為彼此跳動的心臟,卻是清晰有力。
山風夾雜著雨絲,飄落在身上。她靠著他的胸膛,以及抱著的手臂,都傳遞著令人溫暖的熱力。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仿佛都在專心趕路,專心聽著風雨之聲。難得的寧靜,難得的貼近……
「你看,那邊好像有個亭子。」雨桐指向前方不遠處。
「什麼亭子,那叫草棚!」正式被山下管理處修建的亭子,距離此處至少還得走上十分鐘。
儘管如此,宋子遷仍是露出驚喜。兩人加快腳步,終於有了避雨停歇的地方。
其實不是亭子,也不是草棚,而是不知道什麼人用幾棵大樹樁搭建而成。頂頭罩著塑料薄膜,雨點啪嗒啪嗒落在薄膜上,仿佛整個世界都是巨大的雨聲。
棚子可容納七八人,中間打著兩棵矮樹樁,可以當作凳子。偏偏其中一棵「凳子」頂上有個漏洞,雨水從洞裡濺進來,必會濕了一身。
宋子遷收起雨傘,大搖大擺坐在安全的樹凳上,招招手讓她過去。雨桐卻站在旁邊,想提醒他該有一點紳士風度讓位,轉而一想,人家願意陪同上山,已是仁至義盡了,怎好再多要求?
果然,一停下來,她就刻意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宋子遷十分不滿,沉沉盯著她:「不累?」
雨桐看他一眼,沒有吭聲。背後是雨濛濛的大山,她環著雙臂站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直直望著外面。清瘦的身子在山巒映襯下顯得羸弱不堪。
「過來!」他命令。
雨桐仍是看了他一眼,腳步沒動。
宋子遷緊了緊牙根,索性長臂一伸,勾住她的腰肢。她身子往後一退,正好穩穩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這下,他滿意了。雙臂結結實實圈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肩頭。
雨桐後背抵著他的胸膛,只覺一片溫暖,望著前方風雨飄搖中的青山,心,突然變得異常平靜。她低頭握著他的雙手,幽幽嘆了口氣。
「沒見過比你更固執的女人。」宋子遷說話時,氣息吐在她的頸窩。
「那你說……我能怎麼做呢?」雨桐問得很小聲,幾乎要被風雨吹散。
他抬起一手,輕柔梳理她微微凌亂的髮絲,沙啞的嗓音透著比她更多的無奈,「雨桐,認了吧!我們都逃不脫彼此的,這是命!」
雨桐僵了僵,側過身子看他。
宋子遷黑眸幽暗,所有的深情毫不掩飾地浮現,化作一片汪洋,像要將她溺斃。
她的心顫抖起來,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看清他的感情。濃烈,深沉,矛盾卻又堅定。
「子遷……」
「傻瓜,說你愛我。」這是一句懇求,而不是命令,讓雨桐心疼地快要碎掉。可是她動了動唇,仍是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唉!」宋子遷的俊臉上儘是失望,眼眸深藏痛苦,「難道……你已經不愛了嗎?」
「不!」雨桐屈服了,投降了,眼淚潸然而下。她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搖頭又是點頭,「愛你……一直都愛!不管怎麼痛,怎麼怨,怎麼恨,怎麼狠狠壓抑,就是從來沒有一天停止過愛你!宋子遷,也許你說得對,這是命!我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也無法抗拒……」
滿腹的話來不及說完,宋子遷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激動地吻住了她。
這一刻,城市的喧囂,父輩的恩怨,世俗的羈絆全都消失。除了對方,世界的一切都化為虛無。
他們緊緊地擁抱著,深深地熱吻。
心跳,比雷雨聲更加劇烈。
不知道吻了多久,宋子遷才放開她。雨桐從他的懷中抬起頭,眼淚止不住地流得更凶,不到片刻竟然嚴重到抽氣起來。
「子遷……子、子遷……」她反覆地顫聲地喊他的名字。
宋子遷聽得心臟緊縮,難受極了,「怎麼了?愛我讓你這樣痛苦嗎?」
她拼命搖頭。
「那是為什麼?離開我之後,你變得愛哭。唉!愛哭的女人真是麻煩!」他拉下她的頭,溫柔地
吮干那一顆顆淚珠,「別哭了……哭得我心都要亂了。」
雨桐仍是搖頭,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停!」宋子遷無奈,固定住她的腦袋,「說話!為什麼哭?」
雨桐深深地吸氣,望著他的眼睛:「子遷……我們這樣是不對的,不對!就算逃不脫命運,也不該這樣……」
「不該怎樣?把話說清楚!」宋子遷非要問個徹底。
「你身邊有……夏雪彤,我也有允風……」她抹不去罪惡感。
「可以了!你竟然為他們兩個掉眼淚!」他溫柔不見,臉色變得陰沉憤怒,「你究竟知不知道,夏國賓陰險狡詐,假仁假義!他就是當年車禍的幕後主使,他害死了我爸爸,我卻愚蠢得認賊作父!」
雨桐沒想到他會把這些親口告訴自己,怔怔地望著他。
「我對雪彤那份自以為是的愛情,在新婚之夜突然認清。可我依然堅持著維護這段婚姻,我拒絕想念你,拒絕知道你的一切,拒絕承認自己愛上了你!直到發現夏國賓對我們宋家精心的算計和陰謀……」
「子遷……」
「陸雨桐!你現在告訴我,我跟她的婚姻,還有一丁點存在下去的理由嗎?命運不斷跟我開著可怕的玩笑,而你竟然想要嫁給夏允風?凌江市那麼多男人不好,偏偏是夏允風!我會讓你們成了才怪!」
雨桐震驚,心口揪痛地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坦白得徹底,宣洩得徹底。
她張開手臂,抱住他的頭,低聲地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媽媽傷害了他父親,他卻能夠拋開那份仇恨,如此深情地愛著自己。
天啊!
這個男人究竟有多愛自己?
過去所有的傷害和苦難,都得到了填補。或許他的愛,從來都不比自己少。
她深刻地知道,這輩子、從此以後,再也再也不可能不愛他!
(今天更新完畢。ps:菲無數次後悔讓子遷結了婚,等投出版稿時,一定將他改成未婚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