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還算順利,十幾個小時,雨桐昏昏沉沉,睡了一路。抵達凌江時,剛好黎明時分。
她拉著箱子隨著旅客一同走出航站樓,深深呼吸。
久違了,故鄉。暫別數日,恍然隔世頦。
她在出口處觀察路標,尋找的士站。遠遠的,一道挺拔的身影徑直走來,曙色朦朧中,那身影似曾相識。
越來越近,雨桐難以置信,用力眨眨眼睛,喃喃道:「允風?」
夏允風在她面前站定,噙著淺笑,張開雙臂,「歡迎歸來,陸雨桐。」他擁住她,淺色的外套上沾著晨霧的味道。
雨桐僵立著,眼角突然有些濕潤,有感動也有慚愧。
「你怎會知道我這個時候回來?」
她臨時決定提前離開,連夜到巴黎機場買到現票,沒有任何人知道才對夥。
夏允風放開她,捏捏她的臉頰,「只要有心,沒什麼不能知道的。」
「可是……這個真的不可思議。」
他一手拉過她的箱子,另一手拉住她,「走吧!我的車子在面前,上車再說。」
雨桐被他牽著,掌心暖暖的。想到接下來的路,心中又苦又澀,說不出的複雜。她發現,踏上凌江的第一刻,自己被他震撼到了。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回市區的公路上。路燈在曙光中耀眼,如守衛的士兵整齊排列兩旁。
雨桐望著他的側顏,滿腹猜測:「還沒說,你怎麼會恰好出現?」
夏允風看了眼車上的時間,道:「不是恰好,到現在為止,我一共等了八小時二十五分鐘。」
「允風……」
「好吧!老實說,從知道你身在巴黎開始,我每天打幾次巴黎航空公司電話,時刻想著你會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一知道你的行程,昨晚應酬完就直接到了機場。」他開玩笑地伸出手臂,「你看,一晚上沒洗澡,衣服都要酸了。」
雨桐擠出笑:「你對我……確實很有心。謝謝你,允風。」
「呵呵,很感動?感動了現在就答應做我女朋友,如何?」
意外地,雨桐沒有馬上拒絕,而是若有所思。
夏允風心念一轉,自嘲:「別當真,現在只是說說。我會等到我爸……」
「我答應。」簡短的三個字,成功阻止了他後面的話。車子一個顛簸,急速打轉方向在路邊停下。他扶住她的手臂,細細審視她的每絲表情:「再說一遍,剛才沒聽清楚。」
雨桐望著夏允風難掩激動的面孔,心中酸楚。這個男人是真心的,沒人可以否定他的感情。就算沒有媽媽的施壓,接受一個真心愛自己的男人,也不會錯。
只要正式與允風交往,就算再看到宋子遷,自己也不會動搖了……是的!不會動搖!
「夏允風,我答應你。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正式的男朋友。」雨桐肯定地清晰地重複了一遍。
夏允風撫摸過她的髮絲、臉頰,眼睛對她對視:「說好了,不許反悔!」
她認真地點頭。
「好!這一刻開始,你就是我夏允風的女朋友,真正的女朋友。」他捧起她的臉,用力吻吻她的唇,眼梢眉眼慢慢滲出笑意。
車子重新啟動,輕快地奔跑在馬路上。
夏允風單手開車,另一手握住她。
「允風,你為什麼不問……我去巴黎做了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安地看他。
他神色微變,眸子閃過鋒芒,很快掩飾地笑:「一分鐘之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你願意說的話,我自然願意聽,不想說,我不勉強。」
雨桐悄悄鬆了口氣。巴黎之行,她放縱過自己的心,若被人問起,難免心虛。
「允風,我只說一句——在巴黎,我埋葬了我的過去。而你,是我的未來。」
夏允風的手指收緊,笑容多了絲暖意。
**
陸家。
床上,青桐翻了個身,他又夢見了媽媽。習慣性摸摸掛在胸口的金葉子,卻意外摸到一雙細膩的小手。他猛然推開,同時睜開了眼睛。
「姚……若蘭!你什麼時候爬到我房間了!」
正是周六,若蘭堅持在此留宿,左右打發不走,他只好安排她住在姐姐房間。可一大早發現自己床上多個人,正常人都會被嚇到。
若蘭被他一推,也立刻醒了,張著惺忪的眼睛一臉委屈:「認床……睡不著覺,昨晚半夜過來的。」
「讓你回家睡你的高級大床,你非要賴在這裡。你好歹是個女孩子,太不像話了!三更半夜摸到男人的床上,算是什麼事?」
「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別人。」
若蘭說得光明正大,絲毫不覺有錯,可青桐漲紅了臉,擁著被子坐起來,惱火地瞪著她:「你也知道只是男朋友,又不是老公……你、你做什麼?」
沒想到姚若蘭忽然捂住他
tang的嘴巴,疑惑道;「我哥說了,每天能夠抱著溫香軟玉醒來,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為什麼你反而會生氣?」
青桐拉開她的手,「你哪個哥哥說的?盡教壞你!」
若蘭眨著眼睛:「告訴你是哪個哥哥,難道你敢找他理論?」
青桐的臉色因羞惱更紅了,除了三哥溫和,平易近人,其他五個不論年齡個個自帶狠勁,讓人敬而遠之。
若蘭不禁竊笑:「瞧你,說到我幾個哥哥,你就這種臉色。放心啦!姚家我最大!你是我喜歡的人,他們才不敢對你怎麼樣呢!」
「好了好了,還不到八點,我要繼續睡覺。你趕緊到隔壁去!」
青桐趕人,豈料若蘭突然抱住他的手臂,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不去。我們要不要做點晨間運動?」
青桐一時沒明白,「什麼晨間運動?」
「就是——」她臉頰湧起兩朵紅雲,湊近他耳邊低聲嘀咕了兩句。
「咚」地一聲,青桐後腦勺撞在牆壁上,差點跌落床腳。他驚駭地推開她:「你胡說什麼?」
「我認真的。反正我早認定了你,今生就是你的人。我班上有的女同學早就……」
「不要說了。別人不懂得珍惜自己,你也要學嗎?我們還年輕,尤其是你才十七歲,不可以那樣做!」青桐揉著後腦,氣得大吼。
「沒什麼不可以!在姚家,十七歲已經成年了。」說著,若蘭大方地拉開了睡衣,裡面是一件純色的內衣,與她年輕健康的肌膚輝映,散發著清純的誘惑。
青桐只覺臉上冒出一股熱乎乎的白煙,熏得他眼睛都要睜不開。可是,女性身體天生的曲線像一副美妙的圖畫,讓他頓時口乾舌燥,移不開視線。
「姚若蘭……」他擠出她的名字,說不出是惱還是難為情。
「青桐,我願意的。」嘴上這麼說,動作卻僵硬著不敢更進一步。
「不可以!你這樣主動,很不知羞!」初吻被她奪走,男女間的第一次親密難道也要被她強迫嗎?青桐深呼吸,不會的!只要自己意志堅定,就不會被她誘惑。
可是,身體的反應是怎麼回事?他慌忙拉起她的睡衣,順便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生怕被她發現小秘密。
若蘭咬咬唇,臉蛋也是緋紅一片,卻有些失望;「青桐,我愛你才會心甘情願。你不愛我,是不是?」
「誰說愛就要做那件事?」
「我哥說的呀!」
「混蛋,這次又是哪個哥哥?」青桐氣得罵人,頭痛得想如果將來真跟姚若蘭在一起了,就算冒死也得找那幾個傢伙好好談一談。
若蘭望著他俊逸斯文的面孔,眼眸閃動著晶亮。她真的好喜歡他啊!跟家裡所有的哥哥都不一樣,聰明有才氣,還如此君子有禮……
她忍不住張開雙手抱住他,臉蛋貼在他的胸前,「好嘛!不做就不做,你說怎樣都好。反正,我打定了主意,以後只跟你結婚。」
「那就結婚以後再說!」青桐口氣堅定,但她貼得這麼近,少女幽香如有若無撩撥他敏感的知覺。他克制著努力拉開她,「姚若蘭,你最好馬上離開我的房間!」
「什麼都聽你的了,抱一抱總行吧?」
**
車子停在樓下。
夏允風推著箱子,進入電梯。雨桐手裡拎著早餐,跟在後面。
終於到家了,她望著熟悉的樓層數字,心思一點點變得清明。取出鑰匙打開門,夏允風將箱子放在門邊。
安靜的屋子似乎有奇怪的動靜。
雨桐皺眉,與夏允風對看了一眼,難道是青桐?可他在跟誰說話?
「青桐?」她敲了兩下,推開門,房內的景象讓人面紅耳赤。
「姐?」青桐嚇得幾乎彈跳起來,後腦勺再次撞在了床頭。他慌忙結結巴巴地解釋,「姐……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你不要誤會……我跟若蘭沒什麼。」
雨桐快步走進客廳。
夏允風站在臥房門口,看到眼前畫面,不禁笑著挑挑眉。若蘭躲在被子裡,露出個小小的腦袋,青桐赤著腳跑下床,沖了出來。
「姐,剛才只是……只是……」
夏允風拍拍他的肩,以一副成熟男人的口吻道:「不用解釋,我相信你很尊重若蘭丫頭。」
「夏大哥……」青桐連連點頭。
雨桐給自己倒了杯水喝,驚訝過後,心情平靜了下來。她回頭看著青桐:「對不去,回來沒有提前說,嚇倒你們了。」
若蘭已整理好睡衣出來,看到雨桐和夏允風,有些不好意思:「姐姐,夏大哥。」
青桐的理智開始回歸,立刻想起了媽媽,想起了一連幾晚的夢境。他忽然眼眶發紅,哽咽:「姐,你終於回來了。你離開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我最想問的是——你早知道媽媽的消息,是不是也知道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她會變成那樣?」
雨桐端著杯子的手,輕輕顫抖。
夏允風疑惑地掃過他們,對金葉子,他也極感興趣。
見青桐激動,若蘭忍不住插嘴:「是啊!姐姐,我也看到了你們的媽媽,她現在的樣子好嚇人……」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眼中閃過驚懼之色。
雨桐無力地靠在櫃檯旁。她還記得巴黎時,青桐在電話里的失望。她真的不願弟弟對自己失望。可是瞥了夏允風一眼,關於母親的事,下意識不想讓他知曉。
「姐,你回答我啊!媽媽身上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她的臉……」青桐難受得說不出來。
夏允風見雨桐臉色慘白如紙,擔心地將她扶到沙發前,「坐下慢慢說。」
雨桐放下杯子,望著青桐:「你怎麼認出她的?」
青桐立刻握住胸前的金葉子,「這個!媽媽拿出了一模一樣的金葉子。何況,她清楚地知道奶奶,還知道我小時候的事情。」
雨桐閉了閉眼,這麼說,媽媽主動找的青桐,親口認了他。可為什麼遲遲不願認自己?是怕認了自己之後,就不答應幫她報仇了嗎?
「青桐……姐姐剛乘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很累,時差還沒有調過來。所有的問題,等姐姐休息好了再回答你,可以嗎?」
若蘭在旁幫忙道:「可以,可以當然。青桐,姐姐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夏允風道:「青桐,我可以跟你先談談。畢竟,以後你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青桐皺眉,沒聽懂他話里的涵義。
夏允風笑笑,攬住雨桐的肩,「我們正式交往了。以後,我還會是你的姐夫。」
青桐驚訝地看著雨桐,雨桐輕輕點頭。若蘭也是驚訝,小聲道:「這麼說……我三哥豈不是沒希望了?」
夏允風道:「你三哥早有心上人了,不用你瞎操心。」
又是一枚炸彈,青桐眉心許久不能舒展,姐姐心中最愛的無疑是宋大哥。而夏大哥愛姐姐,唉!
**
又一架飛機緩緩降落凌江機場。
宋子遷一席深藍色風衣,鼻樑上架著黑色墨鏡,神色冷酷地走出航站樓。
除了周棣,提前回來的消息沒通知任何人。
十幾個小時,他每分每秒都在思考之後的計劃,想像他與雨桐之間的點滴。
他決定了!對付夏國賓,刻不容緩,早日讓他為父親的死付出代價,便能早日與夏雪彤結束,才能光明正大將陸雨桐綁在身邊。
周棣沒空過來接機,卻打了個重要電話。
「兄弟,我已經掌握金葉子的行蹤了,隨時可以找到她。你想怎麼做,一句話!」
「暫時什麼都不想,別動她。」
「為什麼?她像泥鰍狡猾,我們找得這麼辛苦,至少得帶回精神療養院接受治療。」
「周棣,你很清楚,她並沒有真瘋。她保留的秘密,要是願意說出來,過去的七年,我們就不會一無所獲。我想……把她放在外面,反而會帶來一些線索。」
「行,你說了算。」
宋子遷攔了一輛出租車。提前回來一天多時間,暫時不想被打擾,他沒有多想,報了當初雨桐所住的老地址。
屋子已有幾個月沒人住,推開門,空氣中一股潮濕的味道。
他放下箱子,拉開窗簾,躺在那張曾經屬於兩人的大床上,默默沉思。
手機里找到她的號碼,每個數字那麼熟悉,撥打出去。
她終於開機了。
他的心臟加速跳動,可是許久,沒人接聽。
也對,她不辭而別的行為,已表明想要斷得乾淨。
「雨桐,我們這輩子都斷不了的。」身體太過疲憊,他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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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
杜興華推宋世興到花園裡曬太陽。
雪彤戴著白色的荷葉邊小洋帽,一身飄逸長裙,站在草地旁,看著玉珠種花。她入宋宅第二天便有了念頭,要在如茵的草地四周,種滿玉蘭花,靠前方的位置再建造一個小玫瑰圃。
剛送來的玉蘭花花苗放在籃子裡,玉珠一會拿起小鋤頭除草,一會挖坑,很忙碌。
「玉珠嬸嬸,我幫你。」
「不用不用。少奶奶在旁邊看看就好,這些都是粗活,不能弄髒了您漂亮的衣裙。」
雪彤每天都精心打扮過,被人誇讚,露出笑容,不由自主朝二樓陽台看去。
搬過來四天了,她大概了解到宅子裡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他們似乎很少出門,連杜棠也是,白天無事時,大抵都在二樓的陽台上。
此刻,杜棠也正看向下面,對她的視線一碰,禮貌地點了點頭。
雪彤朝他招手:「玉珠嬸嬸好忙,你下來幫忙吧!」
杜棠愣了一瞬,快步下樓。
玉珠道:「種
花不趕時間,我還忙得過來。阿棠一個大男人,哪懂得種花呢!」
雪彤笑著晚起袖口,拎起裙擺小心地蹲下,「不懂就學啊!我也不懂,一起跟玉珠嬸嬸學。」
杜棠幾步跨出來,陪兩個女人蹲在草地上種蘭花。
「我去喝杯水。」玉珠嬸在圍裙上搓搓手,起身進了屋子。
雪彤拿著小鋤頭,笑道:「我從小大還真沒幹過粗活,不過蠻有意思的。」
陽光下,杜棠看著她的笑容,微微失神
「怎麼?我很好看嗎?」
「嗯……少奶奶很好看。」白天與晚上各有不同的美。看到她,他總會情不自禁想起那晚初見時候的情景,他竟然還大膽地抱過她。
「呵呵。」不知怎的,聽到他的稱讚,雪彤特意開心,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
杜棠的視線落在她額頭的一抹泥印上。
「少奶奶……」
「怎麼了?」
「你這裡沾上了泥巴。」
「哪裡?」雪彤抬手去擦,結果越擦越髒。
杜棠忍不住抬手,為她抹去。
宋宅的大門,是傳統的黑漆鏤空鐵門。門外,金葉子身穿黑色修女服站在那裡,冷冷地注視花園裡一切。
杜棠敏銳,察覺背後兩道異樣的注視,立刻轉頭。
金葉子皺眉,依舊死死盯著他們。
雪彤也感覺到了,抬頭看去,嚇了一跳。她看不清金葉子的臉,但被那種幽靈般的氣息嚇到了。
杜棠想起父親這幾日的交代,扔下小鋤頭,飛快朝鐵門奔去。
金葉子冷冷地笑,也飛速轉身跑來。
待杜棠打開鐵門追出去時,她已經消失在宅子外的林蔭路上。
雪彤拎著裙擺,氣喘吁吁追來:「阿棠,剛才那是什麼人?」
「少奶奶不用驚慌,可能是路過的人吧!」
「可是,她剛才往裡面看,好像在找什麼……」
「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雪彤望著他高強健的身軀,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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