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檀郎更厲害
「你說什麼?」
容真懷疑是不是聽錯了,怔問。
歐陽戎聳聳肩:
「是吧,我就說,聽起來和做白日夢一樣。說出來,也沒有人信。」
「曾經的童養媳?那就是從小認識,她為何成了越女?」
容真蹙眉,連續追問:
「你和她很熟?現在還有聯繫?」
歐陽戎情緒有些低落,轉頭看向葉薇睞,輕聲:
「解開薇睞,這些事,薇睞知道的更多,準確的說,認識她的人,是薇睞。我許久未醒著見過她了。」
「醒著見?什麼意思。」
疑惑間,容真轉身,豎起兩根劍指,在旁邊端坐的白毛丫鬟身上,以肉眼難見的速度輕戳數下。
葉薇睞挺直腰的身子,如雪崩般往前傾倒,歐陽戎立馬扶住了軟如爛泥的貼身丫鬟。
「沒事吧?」他低聲問。
葉薇睞搖搖頭。
她喘著氣,看了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容真,又看了眼歐陽戎的鼓勵眼神。
臉色猶豫了片刻,將當初繡娘裝作廚娘藏在梅鹿苑守護檀郎之事,大致講了出來,沒有描述太多細節。
容真默默傾聽,期間不時轉頭看一眼某人。
「所以你的這一記劍招,是當初和她學的?」
「嗯。」
葉薇睞低聲,眼睛看著地上的那一柄短劍:
「她讓我保護好檀郎,可是……是奴家沒用。」
容真抿嘴,又問:
「她叫什麼名字。」
歐陽戎搖頭:「不知道,只知道一個曾用的小名繡娘。」
「繡娘?還是一位啞女?」
容真垂目,自語揣摩道:
「隱名女君的俗世姓名一般都是秘密,大多是用女君殿繼承來的稱號以示人,因為進入雲夢劍澤,也就意味著丟下紅塵的羈絆業障。同時也是防止被敵人找到曾經的家人。」
她抬頭,凝視歐陽戎:
「歐陽良翰,沒想到你能有一位隱名女君的些許羈絆。也不知這位叫『繡娘』的女君在那座女君殿內排行第幾。」
歐陽戎不說話。
撿起短劍,緩緩歸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容真看了下他表情。
「這麼重要的事,為何以前從來都沒聽你說起過。」
歐陽戎反問:「容女史會什麼心裡事都和我說嗎?」
「你還在想她?還在遺憾錯過?」
歐陽戎出神了會兒,露出燦爛笑容:
「談不上,在下喜歡向前看。就像她捨棄了以前的名字開始新的生活一樣,在下同樣有新的生活,新的身份與責任。
「緣起性空,知道有過那份緣,就行了,有些事放在心裡不說出來,其實也挺好。」
容真搖搖頭:
「可是本宮今日掀開了你的傷疤。」
「容女史也有自己難處,理解。」
「你不生氣?」
「剛剛氣,現在不氣。」
「為何。」
「說了,理解。」
歐陽戎輕聲:
「容女史作為潯陽女官之首,不能因為私交就放過疑點,查案子就是需要刨根問底,即使在下是江州長史,也不能是這個例外。」
容真沉默了會兒:
「若是所有人都像伱這樣明事理,就好了。」
「權且算做是容女史的誇獎吧。」
「是實話,沒有陰陽怪氣。」
「在下知道。」
歐陽戎頓了下,嘆氣問:
「其實容女史對在下已經夠信任的了,不僅幫忙給延期之事說情,前不久的監察院議事,容女史力薦在下出席,幫忙說服衛少奇、王冷然他們。
「說實話,有時候想到這些,在下也有些受寵若驚。」
容真問:「所以你剛剛說,你也一直把本宮當作相互信任的戰友?」
「沒錯。」
歐陽戎點頭:
「所以今日被容女史刨根問底的追查,在下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容女史已經夠仁至義盡的了。」
容真偏開目光:
「本宮不喜歡說什麼肉麻之言,但不得不提,當初黃萱家院子裡的那場變故,本宮算是欠歐陽長史和燕參軍一份救命恩情。」
歐陽戎頓時追問:
「容女史是因為這件事,還有幫忙撿回某件……某件東西的事情,才對在下如此寬容信任的?」
他本來要提那件洗得發白的紫色肚兜兒,可是中途容真轉目看來,歐陽戎委婉改口。
歐陽戎的問題,容真沒有回答。
她在馬車內獨坐了會兒,再度開口,已經是面無表情:
「今日之事,多謝歐陽長史配合,私通越女之事確實是個誤會,具體內情和個中緣由,本宮已經知曉。」
歐陽戎、葉薇睞皆是微愣。
容真話語一板一眼,聲音還有些大,馬車外面的人都能隱隱聽清楚。
「不過,此事還有一些證據需要補充,例如你這位貼身丫鬟,得證明下沒有涉及雲夢劍澤的過往經歷,明日上午,請歐陽長史把她的出身證明或者贖買契約送到監察院,明白嗎?」
「明白。」
歐陽戎目不斜視,大聲配合道。
容真起身,掀開車簾,離開馬車。
她下車去吩咐其它女官。
留在車上的歐陽戎、葉薇睞對視了一眼。
後者重新接過短劍,低聲:
「檀郎,剛剛……」
歐陽戎表情皺眉,像是思索著什麼,他頭不回的打斷:
「等下我。」
他當即留下葉薇睞,先走下車。
只見院子內,一眾女官正如潛流般退去,消失在黑暗陰影中。
容真正在院子門口,臉色淡淡的與某位微胖青年談話。
歐陽戎走去,打了個招呼。
「林靈台郎。」
「歐陽長史。
林誠也抱拳回了句,緊接著轉頭繼續道:
「既然沒事,只是虛驚一場,那鄙人就先回去了,容女史下次若是有這麼大的行動,請勿要忘記鄙人,畢竟……」
他朝面無表情的容真微微一笑:
「畢竟大司命還有老師派我來,也是輔助容女史的,千萬別把鄙人當外人。」
「林靈台使請回吧。」
「好。」
目送林誠與一眾女官們離去,容真回頭看了眼歐陽戎。
「歐陽良翰,你還有事?」
歐陽戎點點頭:
「上去喝杯茶?」
容真微微蹙眉,不過還是答應了。
二人很快再次來到了三樓的青荷包廂內。
剛落座,歐陽戎沒有去泡茶,直接道:
「在下有條線索,要提供給容女史。」
「什麼線索?」
歐陽戎平靜說:
「當初衛少玄一案的線索。」
容真立馬回首,只見她眉頭緊鎖:
「你有線索?」
歐陽戎言簡意賅:
「在下去年是龍城縣令,賑災治水、柳家劍鋪之事,全都有經歷。
「上次監察院會議,在下並沒有因為童養媳之事,幫雲夢劍澤說情,而是本就覺得,另有他人,雲夢劍澤或許是被人故意誤導引向。」
「你覺得兇手是誰?」
他低頭去清理茶具,徐徐道:
「有沒有可能,衛少奇一行人,並不是在雲夢澤遇害,而是早在龍城的時候,就已經遇害了,被截胡了鼎劍。」
「什麼意思?」
容真鎖眉不解。
「可是除了雲夢劍澤,附近還有哪一方實力,可以無聲無息解決丘神機與衛少玄他們。」
歐陽戎搖頭:
「不知。但是容女史可以問問衛三公子,後來在龍城的時候,他們的人有目睹衛少玄和丘神機同時出現嗎?」
他語氣平穩,替某座劍澤辯護說:
「既然那位蝶戀花主人可以假冒衛少玄,那為何去雲夢劍澤的行蹤,不能也是假冒的呢?」
容真若有所思:「有道理。歐陽良翰,你是有何依據線索?」
歐陽戎抬眸:
「我提一個可疑之人,容真可以回去問問衛少奇他們,知不知道。」
「何人?」
「柳家第三子,柳子麟。」
「柳家?」
「對,當初的龍城柳家。」歐陽戎點頭,同時他瞧見容真表情有些異常,立馬問:「怎麼,容女史認識?」
「沒事,你繼續說。」
歐陽戎點頭:
「當初在龍城,柳家大少、二少接連殞命,事後發現,只有這位柳家三少不知所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容真呢喃:「柳子麟……」
歐陽戎點點頭:
「反正在下是沒有再見到他了,也不知道衛氏的人有沒見到,若沒猜錯,衛少玄那口鼎劍,與柳家的古越劍鋪有關。
「柳子麟作為柳家三少,大概率也知道鼎劍秘辛,這種神話之物,誰能不起野心,何況這柳家三兄弟個個都不是善茬。」
容真忽道:
「本宮知道,柳家大少柳子文,是二少柳子安設計所殺,柳子安之死,也是柳子麟暗中策劃的。」
歐陽戎眼睛疑惑看向容真。
「這些都是衛少奇那邊透露的。柳家的事情,本宮這幾日去查了下,也知道了一些。」
「難怪容女史剛剛那副表情。」歐陽戎恍然,又問:「那柳子麟人呢,去投靠魏王府了?」
容真搖頭:「沒有,衛少奇說不知所蹤。」
歐陽戎皺起眉頭:
「這麼一看,這個柳子麟確實有些嫌疑了。
「衛少玄和丘神機來到龍城那段時間,在下見柳子麟一直跟隨在他們左右,是忠心衛氏的狗腿子,背刺柳子安的事情應該是他串聯衛氏乾的。
「可是後來他為何不去投奔魏王府,代表柳家領取豐厚報酬?」
容真若有所思:
「要不是死了,要不是有鬼……」
她突然嗓音壓低道:
「歐陽良翰,關於柳家,衛少奇昨夜找到本宮,私下告訴了一件事,也是一個重要線索。」
「什……什麼線索?」
歐陽戎不動聲色問道:
「怎麼沒有個消息,衛少奇是單獨找的你?」
「嗯,沒有通知其他人。」
容真頷首,四顧了下左右,旋即微微眯眼說:
「衛少奇整理了李栗的那些密信,從中得知,柳家曾經有過一位客卿,叫玉卮,走的是方術士的歪門邪道,聽說她能利用一方青銅面具,變換他人模樣。」
歐陽戎頓時挑眉。
「青銅面具?」
容真咬牙:「是啊,青銅面具,真巧啊。」
歐陽戎露出凝重臉色:
「這樣……嗯,豈不是串起來了。」
「沒錯。線索串起來了。」
容真重重點頭:「這個失蹤的柳子麟確實有很大的嫌疑。」
二人之間沉默了會兒,各自臉色,陷入思索。
容真站起身來:
「歐陽良翰,你這個線索很有用,本宮這就去找衛少奇,再確認一下情況。」
「好。」
歐陽戎當即起身,二人走出雲水閣主樓。
歐陽戎一路把容真送到了後院門口。
他回頭,準備返回院內某輛等待的馬車。
院門外,燈籠照不到的陰影中,冰冷冷宮裝少女忽然回首:
「歐陽良翰。」
「怎麼了?」
「今夜你說了自己的一份私心,而若告訴你,本宮來潯陽城,其實也有私心呢?」
歐陽戎順著問道:
「容女史有什麼私心?」
容真籠袖站立,看不清具體表情。
片刻後,歐陽戎小心翼翼問:「怎麼不說話了?」
「有空再說,你早點休息吧。」
容真擺手,扭頭走人。
歐陽戎臉色好奇,目送有些莫名其妙的少女背影遠去。
少頃,他表情漸漸收斂起來,輕輕嘆了口氣,嘀咕:
「是啊,誰人無私心……你有話未說,我亦如是啊。」
歐陽戎揉了把臉,回到馬車上。
「回槐葉巷。」
歐陽戎吩咐了一句,馬車緩緩啟動。
「檀郎。」
馬車內,一直等待的葉薇睞突然抱住了歐陽戎。
歐陽戎低頭看了看她滿是銀白長發的埋胸小腦袋,手掌輕輕拍了拍她削背。
對於下午葉薇睞身上發生的事,歐陽戎什麼話也沒有問。
「贖身契約在書架最上面,你等會兒取下來包裝好,看還有沒有遺漏的,準備好,我明日捎去監察院。」
「是,檀郎。」
白毛丫頭點點頭,緊接著,忍不住小聲說:
「檀郎早就料到了?」
歐陽戎依舊不答。
「下午怕嗎?」
葉薇睞用力搖了搖頭:
「奴兒知道檀郎一直都在,不怕。檀郎運籌帷幄,不動如山,奴兒耳濡目染,自然不能拖後腿。」
歐陽戎點頭:
「不錯,這些日子讀書,墨水進肚,至少誇人功夫有見漲。」
「奴兒是真心話。」
趴在懷中的白毛少女抬首認真道。
有些昏暗的車廂內,她一雙藍眸有些出神嚮往的看著自家檀郎的平靜臉龐。
她今日下午被制住時,確實不怕了,沒像上次那樣紅眼哭。
因為某刻突然感覺……
相比起使用武力碾壓的冰冷冷宮裝少女等女史們,檀郎更厲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