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弄玉得知盛德皇帝公布出來的真相,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邊走邊甩開摺扇,「這罪名都給兩名目不識丁的宮女給擔著了,真有意思。」
他自來衍都後,看似閒著,卻沒真正閒著。鬼煞的事他一直盯著,所以青影能那麼快找到鬼煞的聯絡暗棧隆成藥堂,此外,他還暗中配合青影演出一場苦肉計,將隆成藥堂的人引到昭儀宮去,讓他們在王御史等人面前暴露出了三皇子和淑貴妃是下毒的幕後之人。
林悅嵐即將奔赴烏爾達木,奉旨成婚,眼下的形勢不容樂觀,朱弄玉知道,此時已是必須執行林悅嵐所說的那套最壞打算的方案了,於是快加鞭趕回到了玉湖莊,準備調集人馬。
此時,玉湖山莊來了一位老客人,他便是朱一醉五年前結拜的好友賈懷玉。賈懷玉是一個落魄商人,五年前路遇劫匪差點喪命,恰好為朱一醉所救,從此兩人便成為了好友,並在一來一往中,兩人的友誼愈見深厚,每逢歲末年初的時候賈懷玉便會來玉湖山莊小住。
「爹,賈叔父。」朱弄玉進院的時候看到他們在亭中對弈,打個招呼便進去了。
「弄玉,什麼事這麼急匆匆的?你賈叔父一年才來這麼一次,你也不過來見見他。」朱一醉有些不悅的眸子睥了朱弄玉一眼。
朱弄玉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們先下棋,我忙完了,自然來陪你們。」說完,便邁步進了內堂。
「一醉兄,我聽說,最近衍都都在議論一件大喜事。」賈懷玉眨眨眼眸。
「哦,什麼大喜事?居然讓衍都給沸騰了。」朱一醉好奇地問道。
「是關於你那寶貝侄兒林悅嵐的,我聽說聖上做媒,促成了他與烏爾達木玉臨公主的一樁婚事。」賈懷玉不徐不疾地道來。
「哦,竟有此事?」朱一醉腦中浮現出林悅嵐與司徒南芸在一起如膠似膝的樣子,搖了搖頭,「不可能吧,悅嵐賢侄不可能答應吧?」
「聖旨都下了,還能有假?」賈懷玉笑道。
朱一醉不再做聲,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一個時辰後,朱弄玉已召集好人馬,正要趕去衍都,於是來到星眉院與朱一醉敘話道別。此時,賈懷玉正與朱一醉喝酒暢談,見朱弄玉進來似有要事要說,便避了出來,不過他並沒有走多遠,在門外聽了一會。
「爹,林悅嵐碰上了件棘手的事,我得帶八百精壯家丁趕去衍都,您老人家就在家好好休息,別掛念。」
「弄玉,悅嵐的事我都聽說了,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這次定是委屈他了,爹不在你們身邊,一定要小心行事。」
「爹,我們會小心的,您保重。」
告別朱一醉後,朱弄玉帶著人馬一路風塵僕僕地朝衍都趕去。
青閣這邊的人馬也是有條不紊地忙著部署,自是不提。
司徒南芸恢復自由之身之後,第一時間跑去了乾清宮見盛德皇帝,嚷著要見林悅嵐,盛德皇帝被她吵得沒辦法,只好同意她與林悅嵐見上最後一面。
潛心院內,暗香裊裊,林悅嵐與玉臨正坐於棋盤前下棋,玉臨換了一身天衍的服裝,一襲金粉色華服簡單不失雅麗,長長的裙擺隨風輕輕拂動,褪了英氣,顯得嬌美動人,林悅嵐一身白袍不染纖塵,兩人間氣氛很好,玉臨秋水眸子不時看向對面的風神俊逸的林悅嵐,林悅嵐偶有回應,臉上帶著淡笑。兩人身後站著玉臨的兩個貼身婢女碧雲和碧珠,她們在一旁遞著茶果,不時還對棋局提出自己的看法,畫面靜雅美好。
司徒南芸進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這一幕,微微有些刺眼。
林悅嵐見她進來,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訝,淡然看了她一眼,「芸兒,你來了。」
司徒南芸看了看他波瀾不驚的臉,心裡有些不舒服,略略點了點頭,「嗯,我聽說了詔書的事。」
林悅嵐淡淡道:「不錯,我將就要娶玉臨為妻,十日後,我便和玉臨離開天衍去烏爾達木。」
此時玉臨含笑的眸子微微掃向了司徒南芸,算是與她打個招呼,然後落回視線,一心一意地看著棋盤上的走子。
司徒南芸正待要說話,一旁的碧雲笑著看向她,開口說話了,「公主,你這次可不要大意了,上一次你與林世子對弈,可是三盤皆輸哦,結果,你跳了三支舞,腳跟都給折騰壞了,虧得林世子扶了你一把,你才沒摔倒下去,這會呀,我和碧珠給你加油打氣,千萬不能再輸了,萬一扭了腳,怎麼回烏爾達木,怎麼舉辦你和林世子的盛事大婚。」
司徒南芸還不知道林悅嵐與玉臨對弈一晚的事,只聽說林悅嵐說找過玉臨,但並不知道裡面的諸多細節,心裡有些不好受起來。
碧珠此時也做聲了,「公主,等會下完了棋,我們還得去天華瓊衣紡定製嫁衣呢,不過,這回呢,就不用擔心要被罰跳舞了,林世子就要娶我們家貌美如仙的玉臨公主了,怎麼可能讓他未來的夫人輸呢。」然後笑著瞄了瞄林悅嵐,「是吧,林世子?」
碧雲接過話來,「不對,做嫁娶禮服也是公主和林世子一道做,怎麼可能是公主一人去呢,林世子也得一起去啊,再說了,現在林世子不是要多陪陪他未來的夫人?」
林悅嵐不置可否,神色淡淡,也不看司徒南芸這回望向他可以噴火的眸子,將視線落回棋局上,落下了一枚棋子。
碧雲碧珠的話,一寸寸浸入司徒南芸的心底,攪動,翻騰,她的心都快撕裂了,即便她還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但她單薄的身子晃了晃,顯露了此刻她內心悲傷的情緒,她走上前,拉了拉林悅嵐的衣袖,「林悅嵐,有幾句話我想當面問你,說完了便走。」
玉臨識趣地要走,林悅嵐抬眸看向司徒南芸,「你問吧,我將要娶玉臨為妻,所以我的話不想瞞著她。」
玉臨頓住步子沒走,看到林悅嵐如此維護她,心裡頭暖如陽春,盈盈秋目回頭看了林悅嵐一眼,喃喃道:「世子
林悅嵐朝她淡然一笑,這一笑在司徒南芸的眼裡,卻扎得眼睛生疼。
司徒南芸知道這一切都是盛德皇帝布的局,她和林悅嵐兩人都被人操控著,外頭不知道布著多少眼線,但人的心有時就是這麼脆弱,越是在乎的人和事,就越纖細敏感,經不起一點波瀾的催動,細微的變化也會使人惶惶不安,入了魔怔。
她的心早在碧雲碧珠開口說話的時候,已被傷得千瘡百孔了,現在林悅嵐拿這麼絕情冷淡的話對她,使得她心裡所有辛酸委屈的情緒翻攪倒海起來,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臉上一片悽然,「林悅嵐,你為何要背棄我們的承諾,娶你並不愛的玉臨?你愛的人是我啊,為什麼你要這樣做?」
林悅嵐眸色淡淡,「芸兒有時候做出的承諾也只是憑一時一地的感覺,你別指望這個承諾就會持續一生。我遇到玉臨之後,才發現我原本並不喜歡你,我真正喜歡的是玉臨。所以我會娶玉臨,你走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司徒南芸聽著林悅嵐決絕的話,臉上的痛苦已爬滿了眼眸眉梢,大聲嚷道:「林悅嵐,你就是個喜新厭舊的人,我恨你。」
林悅嵐淡淡地看著她,良久,道了句,「芸兒,事已至此,我們已是無緣,要恨便恨吧。」
司徒南芸看著他,搖頭喃喃,「不,林悅嵐,這不像你的作風,你不能這麼對我我們之間經歷了那麼多的生生死死,我不相信你說放下就能放下」
林悅嵐打斷了她,「芸兒,那些都是過去,對我已不再重要了。」
司徒南芸驚訝地看著他,彷佛從未認識他一般,兩人之間的氣氛冷得像冰。
後來,乾清宮的宮人四處八卦說,司徒南芸在潛心院與林悅嵐大吵了一頓後,最後一個奪門而走,一個閉門不出了。
十天後,林悅嵐辭別了林逸軒、司徒瀚等人,帶著青風坐上了去烏爾達木的馬車,十多輛彩緞裝飾的馬車氣勢昂然一路逶迤出了皇宮地向北行去。
司徒南芸最終沒有來送行。
有人同情心她,說她是失去了所愛,相見不如不見有人冷笑一聲,說她成了別人的笑話,自然不敢出來見人還有人帶著幸災樂禍,說她已經一病不起了,怎能出來,總之傳言紛紛。
天衍街上卻是一派吉祥喜慶之氣,大紅的地毯從衍都一直鋪展到城郊,彩帶飄飛,鞭炮聲,敲鑼打鼓聲聲不絕。街道兩旁站滿了衍都的百姓,里三層外三層伸著腦袋看著華麗的馬車隊伍,他們揮手向這位為天衍曾立下赫赫戰功,在宴會上又驚才艷艷的天之驕子告別,百姓們良善,眼中均帶著惋惜的神情,從此天衍少了一位能征戰沙場的英才。不少待字閨中的少女,內心傷感,眼角暗暗有了水光,她們怕是再難有機會一睹林悅嵐的絕世佳容與驚艷才華了,更別提曾芳心萌動,暗植於心,想要成為他新娘那個瑰麗的夢了,一切都破滅了。
於是馬車碾壓過去的不是青石磚面,而是一地碎裂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