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起身,裴如衍抬眸,眸光雖淡然,卻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她的周圍。
只見周韜伸手,想趁機抓住她的裙擺,裴如衍神色一凜,右手端著的茶瞬間潑了出去。
周韜想求饒的話還留在口中,溫熱的茶撲面潑來,下意識地閉眼,再睜開時,臉上還殘留著茶葉,下巴滴著茶水。
這突如其來的一盞茶,還好沒殃及沈桑寧,她後退兩步,朝裴如衍看了眼,都忘了剛才要和沈益理論什麼了。
沈益和柳氏再次感嘆寧國公府的人不講理,讓沈妙儀和周韜都變得狼狽不已。
周韜自知狼狽,也知無力與國公府硬碰硬,於是朝著裴如衍的方向望去,看見他高高在上的模樣,連連磕頭,磕完又朝寧國公的方向磕,懇求道:
「小的錯了,小的真是被這賤婦欺騙的!」
沈妙儀被捂著說不出話來,柳氏可有嘴,「你罵人賤婦呢,你全家都是賤婦!」
虞氏漬了聲,不耐道:「本是念著你們伯爵府,想著禮待你們,我們兩家坐下好好將事情弄清了,再好生處置,你們卻一直打攪,怎麼,難道也要將你們的嘴巴塞起來,才能讓人好好說完話嗎?」
虞氏一開口,便自帶壓迫感,是柳氏一輩子都不曾有過的氣場,柳氏自然在氣勢上短了一大截,想回應,又被段姨娘的話氣到語塞——
「呵,心虛了自然要打攪,夫人,以妾的眼光來看,都不必審了,他們這態度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強詞奪理,真是強詞奪理,柳氏氣得發抖。
這廂,周韜還在懇求,「國公爺、國公夫人,小的誠心悔過,以後一定唯公府馬首是瞻,請您們高抬貴手,家中祖父與父母,都盼著小的能爭光,小的不能失去這份差事啊!」
周韜目光滿含乞求之色,每一次都將額頭重重磕到地上,仿佛將希望全寄託於寧國公一家的善心。
然,比階級更殘酷的,是現實。
裴如衍冷不丁開口,「若是為了你父母,那大可不必了,你向同僚打聽的事,我現在就可以告知你,你周家上下,除了一個六歲女童,無一生還。」
周韜額間的血滴在地面上,他保持著磕頭的動作,好一會兒都沒動。
即便周韜再無恥,但他家中被水災掠奪生命的人,都很無辜。
就在眾人靜默時,他突然爬起身,速度比護衛反應速度更快,不知疼痛一般,朝著沈妙儀的方向撲過去,「為什麼?!」
沈妙儀身後的婆子被這猝不及防的一嚇鬆了手。
周韜用力地搖晃著沈妙儀的肩膀,「為什麼,為什麼不救他們?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救他們!」
沈妙儀被這搖晃得頭暈,「你瘋了,同我有什麼關係?」
周韜聽她這事不關己的話,心中憤恨至極,一巴掌往她臉上扇去,「就算我家沒養過你,可你的祖父呢,你的祖父叔父們,他們是養過你的呀!」
「周韜,你究竟胡說什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沈妙儀就算被扇紅臉,也不認。
護衛將周韜拉開,讓他重新跪在廳堂中,再用他的衣擺,將地上的血擦乾淨。
周韜大罵,「你還賤婦,你還不認,你早就在揚州囤了米,可不就是知道揚州會有水難嗎?你怎麼知道的?是不是和哪個貪官污吏有一腿?你說呀,你肚子裡的孩子,恐怕不是裴徹的,也不是我的吧!」
這點事全抖落了出來,沈妙儀都不知道澄清哪個,只挑著最後一個說,「我日日被關在府里,我能做什麼,你們一個個就往我身上潑水吧!我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公府的血脈!」
她一口咬死,周韜忽地自暴自棄地大笑起來,「是嗎,我枕頭下還有你的手帕和肚兜呢!」
「夠了夠了!」柳氏發覺這話題越說越不利了,簡直讓人兩眼一黑,深吸兩口氣,朝著沈桑寧望去,「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沈桑寧微微蹙眉,「這等大事,豈能由我做主?自然是父親母親做主了。」
寧國公單手撐在茶桌上,捂著臉,「沉塘!」
「老爺又在說胡話了,」虞氏善良地抿了抿嘴角,「陛下不讓沉塘,現在得遊街。」
「遊街?」沈妙儀臉色慘白,坐在地上仍是搖搖欲墜。
「不行!」柳氏推開擋著人的護衛,跑到沈妙儀身邊,蹲下身扶住她,「不能遊街,妙妙一個女子,你讓她怎麼活啊!你們是成心要逼死她不成?」
虞氏挑眉,「這通姦的時候,臉皮也不薄啊,怎麼遊街就要死要活了?」
柳氏替女兒擦了擦眼淚,無言以對,朝著沈益道:「老爺,你倒是為女兒說句話呀!」
沈益得知女兒紅杏出牆,老臉也是丟盡了,若是遊街,那牽連的伯府都沒臉,思及此,粗眉皺起,「不能遊街,只能和離。」
「嗤!」段姨娘沒憋住,刺一句,「我說伯爺,伯夫人,你們以為這還是上回呢?上回死也不肯和離,現在想和離?晚了!我徹兒在邊境受苦,你們女兒紅杏出牆,和離哪夠?必須遊街,讓京城的人都瞧瞧!」
「你!」沈益氣急,「你們就不怕影響了桑寧的名聲嗎?她們是姐妹!」
這會兒想到是姐妹了。
沈桑寧眼底浮現嘲諷之色,嘴邊冷笑,「父親,你莫不是忘了,在外人眼裡,她是周家帶來的女兒,還是說,父親要對外宣稱,這是您通姦生的女兒?」
本就快被氣死的沈益,這會兒差點噴出老血來,「你個孽障,孽障!」
沈桑寧冷哼,「您這是在罵我,還是在罵二妹或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沈益忍不了了,「沒娘教的東西,我今日就好好教教你!」
揚起手就想衝上去教訓女兒。
裴如衍終於起身,一把扯住沈桑寧的右臂,想將她往身邊拉。
結果一拉,拉不回來。
只見一杯涼茶在空中落下,潑得沈益滿頭茶水,透心涼,揚著的手都僵在半空。
沈桑寧重重地將茶盞放下,「父親,承安伯府的子女,哪一個是出挑的,就您的人品,能教出什麼東西來,還是別妄圖教導我了!」
除了沈桑寧本人,以及最快反應過來的裴如衍,所有人都呆在當場。
虞氏都維持不住淡然了,左手緩緩上升,虛掩了嘴。
身側的段姨娘沒掩住,張開的嘴遲遲沒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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