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我家裡打,咱們有什麼話出去說」
陳伯符說完這句話後,那隻瘦癟枯乾的手臂便猛然發力,直接將序夜拉向了鎖鏈結成的巨繭
下一秒。
陳景與玉虺便看見整個巨繭突兀地飛了出去。
它仿佛在瞬息間脫離了「實體」的定義,猶如觸不可及的電子投影一般,無聲地穿越了鋼筋水泥的牆壁與落地窗的玻璃,直直撲向高空。
隨後,金屬巨繭便如流星下墜般砸向小區廣場。
劇烈的撞擊仿佛讓整棟住宅樓都隱隱搖晃起來。
或許是因為撞擊過於猛烈的緣故,之前還緊緊鎖住陳伯符的金屬巨繭,落地後便在頃刻間炸裂開來,毫無預兆地化成了漫天濃霧
那
應該是霧吧?
陳景看著眼前從樓下不斷升起直至高空的濃霧,清澈的眸子中不免露出了一絲驚駭。
這些從巨繭里湧出來的黑霧散發著金屬光澤。
與其說它們是濃霧,倒不如說是液體
一種近乎於霧氣的液體。
在出現的瞬間,它們便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四周蔓延。
不僅只向天上升起,地面也是
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所有的一切都在被這些液體狀的黑霧吞噬。
「怎麼鬧成這樣了」
玉虺滿臉畏懼地看著這一幕,臉上寫滿了悔不該當初。
要不是他聽信序夜的話,硬著頭皮帶序夜來見陳伯符,恐怕這件事也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少爺!怎!怎麼了!」
小骷髏萊恩咬著牙從臥室里沖了出來。
雖然他已經非常努力地裝出一副「我不害怕」的樣子,可一聽他那結結巴巴的聲音,再一看他不斷碰撞的上下顎
嗯
如果不是萊恩的身體結構比較特殊,估計他已經忍不住要尿褲子了。
「是!是不是!出!出事了!」
「打起來了。」
陳景一臉緊張的將萊恩拽到自己身邊,然後不動聲色地看了玉虺一眼,眼裡滿是警惕。
他們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一時間陳景腦子裡全是問號,甚至他現在都開始默默盤算,要不要跑回臥室去把聖杯拿回來
至少有那件遺物在身上,他還有點反抗的能力。
「別緊張。」玉虺忽然舉起雙手,蛇臉上露出了一副很無奈的表情,「我不是你的敵人」
說實話,玉虺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因為他壓根就沒想過序夜會跟陳伯符打起來。
就算要打。
也不該在永夜市的範圍內動手。
[圓桌議會]的高層,有誰不知道那個老頭子的底細?
在永夜市跟他開戰?
這不是明擺著想把這座城市往墳墓里推嗎?!
「我不會對你出手的」
玉虺尤為小心地說出了這句話。
雖然陳景臉上沒有露出半點敵意,但玉虺作為永夜市內數得上號的高階舊裔,他僅憑粗略的感應就能察覺到
眼前這個年輕人。
心裡的敵意簡直如同野獸一樣毫不掩飾。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
玉虺都有了種對方會突然出手殺死自己的錯覺。
這個錯覺,讓玉虺更加摸不著頭腦。
因為無論玉虺怎麼看,眼前這個年輕人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甚至連最低階的舊裔都不是
他怎麼敢對我有殺意?
難道他不會畏懼我身上高階舊裔的氣息?
還是說
是因為那個老瘋子?
打死玉虺都料想不到,眼前的陳景早就換了芯子。
陳景是由現代的表世界而來,身為普通人的他,壓根就感覺不到里世界裡這些所謂的舊裔氣息。
「怎麼辦?」陳景突然問了一句。
玉虺忽然回過神來,隨即便眼神複雜地看著陳景,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
作為一個高階舊裔,他實在找不到自己該害怕陳景的理由
但如果加上陳伯符的因素,他打心底里覺得陳景還是挺危險的。
畢竟他是老瘋子的逆鱗,是他唯一的親人,所以
誰知道老瘋子在他身上留了什麼後手?說不定老瘋子給了他一件[舊日遺物]防身呢?
「什麼怎麼辦」玉虺心不在焉地嘟囔道。
「這局面怎麼處理?」陳景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感覺這條蛇精的腦子怎麼有點呆,「要不你去勸勸架?」
一聽這話,玉虺頓時就搖頭如撥浪鼓。
「我能力有限,勸不住他們。」
其實玉虺的話已經說得十分委婉了,如果好意思再說得直接點,玉虺都想反問陳景一句
你是不是想讓我死?
兩頭獅子打架讓我一個小白兔去勸,這不是鬧著玩麼!
「應該不會有事再看看」玉虺小聲說道。
陳景得到這個答覆後便沒再出聲,牽著小骷髏站在陽台的落地窗旁,安靜地望著窗外愈發濃厚的黑霧。
這些霧
似乎都活過來了。
它們或許也是某種不可名狀的生物。
「少爺現在怎麼辦啊」萊恩稍微冷靜了些,說話也不再結巴,但那隻被陳景牽住的右手還是在不受控制地發顫,「我們要去幫忙嗎」
「怎麼幫?」陳景無奈地笑了起來,言語中充滿了無力感,「聽玉虺叔叔的,再看看吧。」
此刻。
漫天黑霧之中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有成千上萬的不明生物潛藏在這片迷霧中
它們互相擁擠直至將眼睛都擠得扭曲畸變,甚至有些眼睛都像是達利的畫一般,只能看出一個抽象的輪廓。
「少爺這些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
陳景仰面望向這漫天濃霧中密集的眼睛,心裡只感到有些控制不住的發毛。
這可比那些網絡上密集恐懼症的圖噁心多了
那些從濃霧中出現的眼睛,似乎都有自主的意識。
它們在出現後,第一時間便向地面的戰場看去,但很快又移開了目光,看向了住宅樓的十六層,也就是陳景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
陰冷,殘忍,暴戾,瘋狂,譏諷
似乎種種人類的負面情緒都能在這些眼睛裡找到。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地獄,那麼這些東西應該就是惡魔吧」陳景心中暗道,隨後不動聲色地別開臉,並不想與那些目光發生接觸。
「你爺爺最近心情怎麼樣?」玉虺冷不丁地問道。
陳景瞥了他一眼,大概也能猜到玉虺在想什麼,便如實回答了。
「不太好。」
這個回答是陳景認真斟酌過的。
從物業跟老頭子鬧矛盾開始,再到某些人不想交物業費惹得他跳腳,最後又是乖孫子遇見襲擊差點嗝屁
總的來說。
從陳景穿越進里世界開始,老頭子就沒遇見過多少順心的事,所以說他心情不太好是很客觀的。
「麻煩了」
玉虺得到答覆後,整個人顯得愈發惶恐,甚至陳景都能從他臉上看出一種絕望的表情。
「這下真的麻煩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其實最先發現陳伯符與序夜爆發衝突的人,除了當事人玉虺、陳景與小骷髏之外,還有別人
沒錯。
就是倒霉鬼勞倫斯。
前些天他接連被陳伯符在車庫裡教育了好幾回,幾乎都丟了半條命在老頭子手裡。
好在輸血救人這事陳伯符沒怪罪他,這也讓勞倫斯鬆了口氣,但現在
「誰又惹他了?!」
在地下車庫的腐蝕空間中,勞倫斯獨坐在陰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感受到伴隨地面劇烈震顫而傳來的兩股恐怖氣息,勞倫斯嚇得連逃跑都忘了。
作為一個差點讓老瘋子弄死的幸運兒。
勞倫斯對其中的一股氣息極為熟悉,甚至都為此做了很長時間的噩夢
這絕對是那個老瘋子的氣息!!他肯定又開始撒瘋了!!
至於另外一個氣息
勞倫斯覺得肯定比老瘋子弱,但也絕對要比自己強。
所以究竟是誰招惹那個老東西了?
勞倫斯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出去看。
哪怕他一直躲在地下車庫的獨立空間中,他也依舊能感受到發自靈魂的顫慄,那兩股氣息恐怖得令人髮指
幾乎在開戰的一瞬間。
勞倫斯就察覺到自己製造的這個空間快完蛋了。
是的。
哪怕這裡是他精心製造的一片私人「領域」,也照樣避不開上面那場戰鬥的波及
每一秒勞倫斯都能清晰地感應到這個空間在逐漸崩塌。
不,準確的說,是消失。
就像是這裡燃起了一片肉眼不可見的大火。
由外到內,由遠而近
所有的一切都會被燒成灰。
包括勞倫斯自己。
「到底是誰在招惹他該死如果讓那個瘋子發起火來」
夕陽紅小區3001室。
話少緘默的言雀坐在陽台的邊緣。
被黑色絲襪裹覆的修長雙腿此時正搭在扶手上,隨著迎面吹拂而來的晚風輕輕搖晃,皮鞋上倒映著森冷的月光。
在她身旁。
是一隻樣貌扭曲的巨鴉。
它比陳景他們看見的那些烏鴉體型更大也更噁心。
整個頭部如同畸變的肉瘤一般,又像是血色的蜂房擠一樣滿了類人的眼球。
每當它轉動目光時,還會發出極其粘膩的聲響。
「他怎麼跟議會的人打起來了」言雀滿臉迷惘地喃喃道,抬手輕撫著巨鴉脖頸上的羽毛,眼底不由得閃過一絲疑惑,「我聽說他跟議會關係挺好的這是怎麼回事」
「跑!跑!跑!」
巨鴉忽然扇動起了翅膀,頭顱上的類人眼球瘋狂轉動著,仿佛每一根羽毛都因恐懼而顫慄。
「會死!會死!會死!」
「一會再逃也來得及。」
雖然言雀的聲音略顯稚氣,軟軟糯糯的像是小女孩的腔調,但那隻巨鴉在她面前卻顯得格外乖巧,聽見她的話後便不再作聲。
「除了隱修會的教皇之外,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強大的生物」
言雀望著眼前不斷蔓延開來的黑霧,毫不畏懼的與那些藏在霧中成百上千的眼睛對視著,口中喃喃自語。
「這就是他們說的天災嗎」
永夜市[圓桌議會]·治安部。
昏暗的監控科室內,上百位身著制服的治安員正在來回走動,高懸在天花板上的警示燈已經進入常亮模式,猩紅的光映在每一位治安員臉上。
每個人的神色都極為慌張。
或是說。
恐懼。
「報!報告!!豬倌大人!!」一位白人面孔的治安員匆忙闖入了位於廊道深處的辦公室,極度恐懼之下連說話都開始結巴,「紅!紅色警報!!」
坐在特製辦公椅上的男人完全可以用臃腫來形容。
兩米左右的身高,快八百斤的體重。
沉重粘膩的脂肪拼命堆砌使得讓他幾乎失去人形,簡直像極了一團癱在辦公椅上的肉山。
雖說他勉強還算擁有一些人類特徵,但他的頭顱卻實打實的是一個豬頭。
粉白泛紅的粗糙皮膚上滿是細密的絨毛。
惡臭的口腔里舌頭不斷轉動像是在舔舐什麼,發黃的獠牙上還掛著幾塊勉強能看出人類特徵的碎肉。
他就是豬倌。
與玉虺在議會內的職位一樣。
他們同屬於永夜市的三大治安官之一。
不過與玉虺不同的是
豬倌簡直像極了那些被關押在監獄裡的罪犯。
暴戾,貪婪,骯髒,好色。
所有容易滋生罪惡的特質都能在他身上看見。
「紅色警告?」豬倌眉頭一皺,碩大的豬眼瞬間瞪得外凸出來,「你確定?」
「豬倌大人我我們確定那個位於太平區敦威治街道的『活體天災』好像失控了連我們總部的檢測儀器都能檢測到他的能量波動」
豬倌表情微妙地咂了咂嘴,粗壯的手指輕輕在辦公桌上彈動著。
「序夜大人呢?」
「她她一早就帶玉虺大人離開總部了好像也是去敦威治街」
豬倌布滿血絲的眼球隱隱跳動著,努力壓制著在內心不斷蔓延開來的恐懼。
可當他一想到那個蒼老的身影,卻又會控制不住害怕地顫抖。
恍惚間。
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
回到了那個天災降臨的日子
「把所有在城區遊蕩的『贖罪者』都調過去!然後給議會打報告申請支援!」
「豬倌大人,您要不要帶隊去看看,聽說序夜大人還在那邊」治安員試探著問道,小心翼翼地看向那位坐在辦公椅上,以絕對的暴力在永夜市揚名立萬的治安官。
「我?」
豬倌猛地往後一躺,整座肉山都仿佛顫了一下,臃腫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名為無奈的表情。
「我去不就是送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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