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這麼大 第二十八章 之戀（下）

    「哼……果然是凡人的智慧！也只能人云亦云罷了……」

    伊莫聽到小貝娜的回答，忽然冷哼了一聲，面色便漸漸陰沉了下來，簡直就好像要滴出水來似的。他的臉上露出了追憶的神色，眼中卻閃現過一抹深沉的痛苦與哀傷，仿似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往。

    就在小貝娜以為他又要發狂，正暗自戒備的時候，這個光頭祭祀卻忽然嘆息了一聲，開口說道：「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去書寫的，他們為了粉飾自己，指黑為白，指鹿為馬，什麼骯髒可恥之事做不出來？你們後世人眼中所謂的真相，又有誰知道其中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又嘆息了一聲，伊莫就開始說了一段很長的故事，一段與小貝娜所聽過的版本大體相同，卻面目全非的故事。

    在小貝娜所知道的故事之中，是這樣的：

    一千八百年前，哈姆納塔最負盛名的大祭祀伊莫，與當時的王最寵愛的妃子安蘇娜，產生了奸、情，就在二人在通姦的時候，正好被王撞見了，於是二人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聯手殺了王，意圖私奔，遠走高飛。

    結果王死了，可是安蘇娜也在混戰之中，被王的侍衛所殺。

    色膽包天的伊莫逃走之後，卻並不死心，很快他又潛回了哈姆納塔，並且偷出了安蘇娜的屍體，和傳說中可以掌控死亡的聖書——亡靈聖經，意圖將安蘇娜的靈魂從地府召喚回來，還陽於世。

    可是就在他即將成功的最後關頭，新王突然殺到，並與侍衛一起打斷了還陽儀式的進行，一舉重傷了伊莫，把他活捉。

    隨後，伊莫就以弒王的罪名，被施以最恐怖的刑罰——蟲噬之刑，割掉喉嚨。挖掉心臟，製成乾屍之後，再把他的屍體拿去餵聖甲蟲——一種專食人肉的黑色甲蟲，令他哪怕是死了。靈魂也要遭受萬蟲噬身之苦。

    鑑於這種刑罰實在是太過惡毒，慎防伊莫再一次從地府中歸來之後，就會變成毀滅世界的怪物，所以，他們又以亡靈聖經鎮壓了伊莫的屍體。詛咒他的靈魂，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以上，就是小貝娜曾經聽說過的版本，也是艾吉島中流傳得最為廣泛的一個版本。

    然而如今，在伊莫的口中，故事大概也是這樣發展的，不過幾個不同之處就是：

    引發了整個故事的根源，那個安蘇娜王妃，她原本並不是王妃，而是伊莫的愛人。只是因為當時的王垂涎她的美色。所以將她強行擄回王宮而已。

    最真實的謊言，往往就是在十句話之中，有九句半是真話，而最後的半句就是假話，甚至直接抹去，隱瞞下來。

    就因為一個被歷史掩蓋掉了的前提，整個故事就變得面目全非了。

    而故事中的伊莫，也由一個好色、叛逆的大祭祀，變成了一個為了愛人而不惜一切的勇士。

    那麼這樣一來，下面的劇情就很順理成章了。

    當年。伊莫的確是受了蟲噬之刑，但他當時並沒有死去，更沒有什麼從地獄中歸來一說，因為他本身就是自然系異術者。擁有沙化的能力，區區蟲噬之刑，根本殺不死他。他幾經辛苦脫困而出，可是那時候的安蘇娜已經殉情自殺而死了。

    後來他盜取亡靈聖經，的確也是為了復活安蘇娜，但是結果很明顯……他失敗了。

    亡靈聖經就是亡靈聖經。顧名思義，它只會帶給人死亡，而不是新生。伊莫的本身，就是因為亡靈聖經的詛咒，從此由一個人類，變成了一個不死不滅、以血肉為生的怪物。

    所以，他才會找來千年冰魄，冰封了她的遺體，以後再想辦法復活。

    ……

    「唉……原來你也是個可憐的人……」聽伊莫說完他的故事，小貝娜嘆息了一聲。

    她相信了伊莫的話，因為他沒有騙她的理由，也沒有那個必要。

    然後，她就為他感到悲哀。

    在經歷過大唐毒屍的劫難，小貝娜其實比任何人都知道，不死不滅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幸福，那麼的美好。

    尤其是當你眼看著自己的最愛的人就在自己沉睡，而自己卻永遠不會死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沉睡不醒，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死亡，就成為了最奢侈的渴望了。

    很難想像，這一千八百年來，眼前的這個光頭的男子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

    一千八百年，承受著一千八百年的陰陽相隔，那到底是怎樣深沉的一種悲哀與絕望？

    「怎樣熬過來的？」

    看著小貝娜的眼神，伊莫似乎明白了她的心中所想，他忽然冷笑了一聲，然後說出了一句殺氣凜然的話：「我是殺過來的！」

    「……」

    小貝娜眼中異光一閃，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

    「你也看到了，外面的那些……你眼中的怪物，他們在變成怪物之前，其實全都是被我殺死的！」伊莫轉頭看向金字塔外，然後一揮手。

    伊莫！

    伊莫！

    伊莫！

    叫喊聲忽然又響了起來，那一望無盡的怪物就在他一揮手之間便突然出現，仿似朝聖一般，齊聲大喊著。

    真的很難想像，都死剩一排骨了，居然還能發出聲音來。

    伊莫就是在這群信徒的呼喊聲中，將話語清晰的傳入了小貝娜的耳朵：「亡靈聖經的詛咒很強大……它令我不死不滅的同時，也令到我依靠鮮活的生命來維持生機……」

    他的嘴邊忽然露出了一絲殘忍的笑意：「不過幸好……當年我拼死衝破聖經的鎮壓，還反過來掌握了經書的秘密，掌握了無窮的力量。這樣一來……哼，滿城的人類，就變成了我的食物！」

    「既然當年他們對我施展蟲噬之刑，想讓我的靈魂永世不得安寧……那麼，我當然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了……」

    「所以，我不但吞噬了他們的血肉，我還利用經書的力量，將他們變成和我一樣的怪物……」

    「我也要他們陪著我一起……永！世！沉！淪！」

    「嗯哼……」

    永世沉淪四個字。帶著強烈得猶如實質的殺氣與恨意，自這個狀若癲狂的大祭祀口中發出，一字一頓，如同重錘般敲擊在小貝娜的心上。

    一股恐怖的氣息傳來。這小姑娘的臉色當場就是一白，那股震盪之強烈，令她的神識也幾乎為之潰散，心臟劇烈起伏，似是隨時都會跳出胸腔似的。

    「那麼……太陽金經呢？太陽金經又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生死危急的關頭。小貝娜忽然神使鬼差般大喊了一句。

    頓時，太陽金經四個字一經出口，伊莫就好像被點中了死穴一般，氣勢立刻就凝滯了一下，然後漸漸熄滅，最終消失不見。

    小貝娜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一揮手，再次讓金字塔外的不死生物大軍消失之後，大祭祀便沉默了起來，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那目光似乎要透過石質，看到那個讓他守候了一千八百年的絕世美人安蘇娜一般。

    就這樣凝望了一陣，他才終於回過頭來對小貝娜說道：「太陽金經……哼，說到太陽金經，這就是我抓你回來的原因了。」

    「你抓我回來的……原因？」

    「哼！哈姆納塔的聖書有兩本，一本是掌管死亡之力的亡靈聖經，而另一半，就是傳說中掌管生命之力的太陽金經。亡靈聖經本已落入我手，但是現在……」

    說到這，伊莫忽然停了下來。然後看了一眼小貝娜，目光不善。

    小貝娜縮了縮脖子，有點心虛的悄悄移開了視線，不敢與之對視。因為她知道。現在那本經書已經被她的南宮哥哥和軒然姐姐搶走了。

    幸好伊莫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並沒有其他的表示，他又冷哼了一聲，這才繼續道：「事實證明，亡靈聖經只會帶給人死亡，而太陽金經。據我推斷，上面才有可能記載著真正的還陽之術……」

    「你是說……推斷？」小貝娜好奇道。

    她想起剛才那個問題，太陽金經上是否真的記載著還陽之術，伊莫卻說他也想知道答案。

    「是的……太陽金經，雖然我知道它是真的存在，但是可惜……我也沒真正的見過，所以只能是推斷。」伊莫嘆息了一聲。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大祭祀嗎？按理來說，大祭祀的權力應該只在王之下，怎麼會連你也沒見過那本經書？」小貝娜更加好奇了，連忙追問。

    或許是因為那一頓燒烤的緣故，此時的伊莫竟然也是出奇的耐心，他答道：「因為太陽金經，亡靈聖經，這兩本經書是哈姆納塔的最高聖物，向來都是由歷代的王所掌握，可以說是王權的象徵。即使我是大祭祀，也沒有能力接觸得到。而當年，我殺掉了哈姆納塔所有人之後，那本太陽金經也被王臨死之前，埋葬了在這座金字塔的地底之下了……」

    「那你為什麼……」

    小貝娜下意識就想問他，既然明知道金經就在自己的腳下，為什麼不去把它取出來？然而話到一半，她就忽然停住了。

    沒吃過豬肉，好歹也見過豬跑。

    亡靈聖經，太陽金經，看名字就知道肯定是像軒然姐姐那樣，光暗同體，相生相剋的了。如今中了詛咒的伊莫，顯然已經進入了黑暗的一端，要是靠近光明的話，恐怕太陽金經還沒取到，他自己就先一步化為飛灰了。

    正因受到太陽金經力量的排斥，所以他會活了一千八百多年都取不出那本金經的吧？

    小貝娜嘆息一聲，心想明知道復活愛人的希望就在自己的腳下，自己卻沒能力去得到它，這樣的煎熬……要是換做自己，恐怕早就受不住自殺而死了吧？

    然而眼前的伊莫，卻似乎連死去的權力都沒有……

    一想到這，她心中對這個可憐的男子的同情便更增加了幾分。

    「我想，這就是你抓我回來的目的吧？你是想讓我替你去取出金經，對嗎？」小貝娜忍不住問了一句。

    伊莫聞言先是一愣，然後他忽然就哈哈大笑了起來：「取金經？就憑你？哈哈哈……小姑娘，你真的很可愛啊！」

    「難道不是？」

    「小姑娘，你很聰明，但是……指望你去取金經？哈哈哈……這一千八百年來，慕名前來哈姆納塔探險的修煉者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比你強大的人比比皆是，要是經書隨便是哪個阿貓阿狗也能取出的，我伊莫何至於被困於此一千八百年？哈哈哈……」伊莫大笑道。

    「那……」

    「你取不了，那些慕名前來的人也取不了……但是有一個人可以，而且那個人你也認識。」

    「你是說我南宮哥哥？」小貝娜眼前一亮。

    「不，那小子雖然有點本事，但他並非取經之人。」

    「那是誰？」

    「難道說……是軒然姐姐！一定是她！」小貝娜頓時恍然大悟，如果問誰最有可能取得太陽金經，那就非林軒然莫屬了。她的光暗同輝之身，無疑是最與亡靈、太陽兩本經書契合的存在了。

    伊莫點了點頭笑道：「沒錯，就是她。軒然……是她的名字麼？」

    「對，她叫林軒然，是一個醫者。雖然她表面上看起來冷冰冰的，總是一幅生人勿近的樣子，但實際上她很好人的……我們現在馬上去找她，跟她說明你的困難，她一定會幫你的。走，我們現在就走！」

    小貝娜說著就跳了起來，想要跑出這座金字塔。

    然而才沒走幾步，黑暗中就突然跳出了一頭獅身人面怪，一刀架住她的脖子慢慢的退了回來。一回頭，就正好見到伊莫看著自己，臉上滿是譏諷的冷笑。

    「你……你是什麼意思？」小貝娜看著他不解的道。

    「什麼意思？」

    伊莫走了過來，一把捏住她的臉蛋，然後冷冷的笑了起來：「小姑娘，你很可愛，也很聰明，但是……你不會真的天真到以為……區區一頓燒肉，就可以騙得了本祭祀吧？實話告訴你，在和你同來的那個小子的身上……也就是你所說的南宮哥哥，本祭祀已經聞到那個人的氣息了……」

    「那個人？哪……哪個人？」小貝娜口中擠出了幾個字。

    「內！瑟！爾！斯！」伊莫一字一頓，眼中殺氣凜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