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時間就好像被困在了瞬間永恆之中,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只過了一瞬間……
南宮狠狠了捏住了拳頭,又放開,又忍不住深呼吸了幾次,如是再三,終於平復了洶湧的心情。
再推門,舉步入內,一陣醉人的墨香撲面而至。
藏書閣內,書山重重,丈高的書架背後,隱約可見一抹抹青衣隱於其間,偶爾有書生捧著書卷踱步而行,口中念念有詞,讀得如痴如醉。
忽然嘭一聲撞到書架上,卻也毫不為意,揉揉泛紅的額頭便頭也不抬地繼續踱步,繼續讀書。
南宮深吸一口氣,正要舉步前行。
「請止步!」
旁邊忽然出現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人攔住了去路。
南宮回過神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見過這位導師!」
當年隨導師進來時,隱約記得導師有提及過,凡是能在藏書閣任職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嗜書如命的書痴。
他們或許不擅修行,或許戰力不高,但他們長年書卷相伴,身上自有浩然正氣,胸中自有溝壑萬千。若走出藏書閣遊歷四方,憑胸中所學,必定能成為名動一方的大儒!
這樣的人,不善提刀上陣,卻能引民生,導民意!
這樣的人,從不低眉折腰事權貴,從不卑躬屈膝伴強豪。
對於這樣的人,南宮從不吝於最崇高的敬意和景仰!
那位儒生頜首還了一禮,正欲開口說話,卻突然見到了南宮胸前的徽章,顯然是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咦」的一聲之後,這儒生馬上又平復了下來,面上古井不波,淡然說道:「小兄弟,此層為藏書閣最高層,內有藏書共十六萬二千七百五十六冊,皆是天經地緯縱橫捭闔之術,於修煉無關。小兄弟若要尋那修煉之功法,不妨移步第十九層。依我之見,那裡的功法最適合小兄弟你如今的境界!」
情懇意切,語中不無關切之意。
南宮微微一愣,旋即笑著解釋道:「導師您誤會了,學生來自西北龍城,久聞青龍藏書閣大名,此番前來,只為瞻仰風采而已,並非為了修煉功法而來。」
言辭懇切,這是南宮的心底話。
看著他眼神中的那一抹清澈,儒生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意。
青龍藏書閣共九層,內里藏有無數珍稀孤本。自上萬年前神族棄世、黑暗時代結束之後,便有許多有志之士開始收集各種珍稀典籍,以此延續大陸文明火種。
後來青龍學院成立,並逐漸發展為大陸第一聖地,聖人出世,七十二賢相伴追隨,這些典籍便被統一收集到青龍藏書閣中來。歷經時代變遷,大浪淘沙,無數典籍在歷史中消失,又有無數大賢者嘔心瀝血,將其意志書寫成冊,新添入藏書之中。
無數年來,這裡的藏書已經數不勝數,與其說是藏書閣,倒不如說是藏史閣更為貼切!
因為這裡,是歷史的豐碑,是歲月的見證,是時光的痕跡!
大道萬千,盡在其中。
修煉之人進到此處,只需輕輕伸手,便可捉星拿月,取得那聖人之道。
多少修煉者在此迷失了心性,淪為書奴。
而這少年才第一次前來,就能抵禦住這種誘惑,純為瞻仰,而不為那些修煉典籍而瘋狂,此等心性,遠非常人可及。
有此行為之人,這儒生只見過兩種。一是目不識珠的大愚之人,愚人不識藏書珍貴,自當情有可原。另一種便是有大智之人,能堅定己心,不為外物所動。
「這少年眼神清澈堅定,定是後者了。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心性,實屬難得!」
一念及此,儒生眼中的欣賞之色越發濃重。
他看了看南宮胸前的徽章,便默默讓開了身形,然後輕輕提醒了一句:「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妨礙小兄弟你了。你有九品青龍徽章,藏書閣之中,皆可去得。只是提醒你一句,這些書籍,全都是歷代先賢心血之作,筆墨勾畫之間,自有先賢意志蘊含其中,你目前修為尚淺,切記不能以神識沉浸其中,恐防反噬,迷失心智。」
「謝導師指點!」南宮長揖到底,誠心致謝。
那儒生的身形隱入了書海之中,南宮當下大步向前。
隨手拿下身旁一卷書,南宮一看封面,發現竟是一本《中州見聞錄》。
再看作者,果然是徐夏克。
這本書他看過,他的家中也有一本。
當日在家中,梁紫曾在這本書中找到關於死者復活的傳說,其時所提及的《太陽金經》以及守墓一族,便是出自此書之中。
「難道這一本是原本?」
南宮心下大為奇怪,忍不住翻開了扉頁。
他謹記那儒生的提醒,收攝心神,神識緊鎖於識海之內,只以尋常看書的態度去看這本書。
誰料,他只看了一眼,便被其中的筆畫勾引住了,不知不覺間,他的神識已離開識海,浸入了書中。
南宮越看越入迷,心神隨著已故的作者徐夏克一路遊歷中州,不能自拔!
忽然間,識海一陣震盪,南宮只覺仿佛身處大海,飄搖不定,驚濤駭浪陣陣撲來,不能自已。
南宮大驚失色,心知自己已是迷失於書中,心神巨震之間,連忙狠狠一咬舌頭。
一陣劇痛,頓時從環境中清醒過來。雙眼酸澀難當,便仿似被強光刺目一般,南宮忍不住眯起了眼,眼角卻不受控制地留下了淚來。
垂目飛快地掃了一眼手中的書籍,才發現竟然只看到第二頁。
閉目凝神了半響,南宮立時驚覺麼,自己竟連書中內容一個字都沒記住,心下不禁駭然。
擦乾眼角的淚水和唇邊的鮮血,猶有餘悸地把那本《中州見聞錄》放回原處,南宮再不留戀,也不敢留戀,緩步繼續前行。
層層深入,每行數十步,便遇到一層無形的結界,南宮有徽章在身,當然有如無物。
反倒是一路見到不少讀書入了迷的書生,一頭撞到了結界之上,跌得個四腳朝天。
有了方才的經歷,南宮心下明白,這些結界顯然不是為了防護,而是為了保護!
保護那些修為不足的學生,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而錯步進入那些超出了他們境界的區域。
而那枚青龍徽章,就是通行證。
什麼權限的徽章,就可以進入什麼樣的區域,去讀什麼樣的書。
一路通行無阻,南宮走馬觀花,懷著景仰的心態,很快便走遍了整個藏書閣第九層。
路上所見,他心下讚嘆不絕,又暗自對蘭斯小姐給來的這枚徽章大感震驚。
看來,這枚徽章真如她所說的那樣,權限高得驚人!
若是南宮願意,今晚就在青龍大人的房內過夜,恐怕也不是不行!
一念及此,南宮又忍不住對蘭斯小姐的身份高估了幾分。
忽然,猛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去查證院長傅青龍是否歸來,以便轉交矮人遺物的,如今在藏書閣中已經耗費太多時間了。
南宮一拍額頭:「今晚回去還要繼續修煉呢!要是遲到,恐怕又要被梁紫這丫頭念叨了!」
於是快步走出書山,路過最後那一排書架時,忽然見到架上擺著一本《青杏卷》,南宮心中一動,腦中閃過一抹如雪白衣和冰冷的俏臉,於是把書取了下來,攥在手中。
出到門口處,便見到先前那位儒生。他正坐在門旁的一張太師椅上,手裡握著一本書,正讀得津津有味。
那本書名叫「世界這麼……」,最後一個字被他的手遮住了,南宮沒看清。
那儒生一見南宮,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顯然是沒想到南宮會這麼快就出來了,神色頗為意外,然後眼中的讚賞之色又凝了幾分,簡直快要流淌出來了。
南宮連忙把手中的《青杏下卷》展示給那儒生,問道:「請問導師,不知這書能否外借?」
「難得啊!沒想到小兄弟你竟是一名醫者!」那儒生合上書卷,負手於背,贊了一句。
南宮尷尬一笑,說道:「導師您誤會了!學生借書,並非為了自己,而是想贈給朋友。不知這書能否外借?」
「呵呵,原來如此!」那儒生以手摩挲了幾下下巴一捋短須,說道:「這書別人借不得,小兄弟你倒是可以。徽章拿來!」
南宮連忙依言摘下徽章,恭敬地遞給那儒生。
只見那儒生忽然從一旁的書架上抽出一枚玉簡,對著那本《青杏下卷》一掃,一道淡淡的紅芒掃過書面,又拿起南宮的那枚徽章對著玉簡掃了一下,便把書連同徽章一同還給南宮,說道:「可以了!記住,要在七日內歸還!」
南宮連忙答謝,拿著書正要出門。忽然想起某個問題,於是又返回對那儒生說道:「請問先生,那傳送門,如何操控?」
那儒生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南宮去而復返竟是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但他也沒將自己的疑惑宣之於口,而是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聽他這麼一解釋,南宮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那傳送門上的水晶板叫操控中樞,上面的九顆晶石也是如南宮所猜想的那樣,分別對應數字一至九。
然而令南宮鬱悶得想嗜血的是,那傳送門乃是矮人族所造,操控中樞當然也是按照矮人族的習慣所設計。
所以,那九枚水晶石對應的數字,應該是從下往上從左往右數,而不是南宮所想的那樣從上往下。
想要去到哪一層,就按住哪一層對應的晶石,然後輸入真氣。若層數正好是整十,那便長按三息,然後鬆手即可。
這就是南宮按到了第三行第二個和第一行第一個,想要傳送到八十一層,結果卻被傳送到了第二十七層的原因,也就是目前所在的藏書閣第九層。
沒想到不經意間竟然鬧了這麼一個大笑話,南宮不禁臉上一紅,訕笑一聲,便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