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明明母儀天下,萬事卻只會退讓的宋皇后;那個相識不過一年,卻誠心相待的宋皇后;那個只有在觸及到自己皇兒才會反擊,一心只羨慕尋常夫妻相處之道的宋皇后。
不念腳有些發軟,卻還是硬撐著一步步走向床榻旁。
她早該預料到的。
皇后唯一的軟肋就是太子劉辯。
「皇后……你看啊,『白雪塔』開花了。皇上送你的『白雪塔』開花了。」話音剛落,不念早已經泣不成聲。
皇后勉強睜開眼,擠出一絲笑意,卻比哭更難看:「不念……不念……我,等不到了。等不到皇上來陪我看『白雪塔』開了。」
「皇后,你等著,我去找皇上!我這就去找皇上!」不念剛想起身,卻被皇后一把拽住手腕。
皇后無力的搖了搖頭:「他不會來了……我,我的存在,就是何貴人登後的阻礙。」說罷,皇后猛地咳出一口血來。
如此霸道的藥力嗎。
竟讓她五臟六腑都覺得疼痛難忍。
「不念……」皇后強忍著痛,連聲音中都帶著顫抖:「幫我,幫我照顧好辯兒。讓我弟弟……保住辯兒……」
不念拼命點著頭:「好,好,何貴人無子,一定不會傷害太子的。皇后,我去找人來救治你,等我,等我……」
明明知道一切都為時已晚,不念卻還是不願接受這樣的現實。
宋皇后抬頭看向不念,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毫無恐慌與不甘。
「不念。皇上應該是……喜歡過我的吧……」
御花園內。他曾如此窘迫的詢問,姑娘,你是哪家官家女子。
侯爺府內。他曾如此款款的言語,這株『白雪塔』,便是我贈與你的信物。
椒房殿內。他曾如此深情的將鳳璽交予她手中,後宮便由你打理。
「喜歡……過。我……」
只聽「晃鐺——」一聲,被不念捧在手心的白色牡丹花直直的摔在地上,花盆碎了一地。
不念無力的跪倒在宋皇后身側,僵硬著手臂掏出懷中的錦帕去擦拭宋皇后嘴角的血漬。縱然不念用盡全力去忍住,淚水卻還是肆虐的落下。
她也曾像少女般滿懷希翼吧。她也曾天真的以為可以白首不相離吧。
當初的皇上,是以怎樣的語氣對她說:「皇后,今後的每一年,朕都會陪你看『白雪塔』的盛開。」
可最後。『白雪塔』讓她一等就是二十年,她從豆蔻年華變成看遍冷暖的一國之後。
可最後。她的皇上終究沒能陪到她看牡丹花開。
每一次說起曹操與不念,宋皇后又是用何種心情呢?
她說。
「不念,真是羨慕你啊。」
羨慕你。
「皇后……皇后……」不念無助的伏在皇后身側放聲大哭起來。
為什麼要如此殘忍。
宋皇后已經一再退讓,為什麼非得把她逼到死路?
突然,只聽一聲清脆的響聲,不念急忙抬起淚眼往屋外望去,卻見劉辯和劉協並肩站在門口,一臉驚恐。而劉辯偷偷給自己母后帶來的食材湯汁,濺灑了一地。
「母后!」劉辯先一步反應過來,瘋了般撲到宋皇后身側,拼命搖晃著宋皇后的身軀:「母后!母后!你怎麼了,母后!」
「太子……你別激動。」
不念好不容易阻攔下劉辯,卻見劉辯眼中滿是恨意道:「是何貴人對不對!?是何貴人逼死了我的母后?!我要去殺了她!為我母后報仇!」話落,劉辯就已經沖了出去。
不念猝不及防,整欲起身去追,劉協卻已先一步在門口攔住劉辯。年約五六歲的劉協力氣自然敵不過劉辯,只能死死抱住劉辯的大腿。
「皇兄!皇后娘娘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啊!皇后娘娘用自己性命保住了你,你再去得罪何貴人,豈不是讓皇后娘娘枉死了!」劉協一邊咬牙抱緊劉辯,一邊放聲大哭起來。
劉辯一聽劉協的這番話,也明白了過來,低下頭抱住劉協兩人就放聲大哭起來。
不念雖有些震驚年幼的劉協小小年紀就能將人心洞察的如此透徹,卻也馬上反應過來,寬慰劉辯道:「太子,皇后娘娘的死訊不能傳出來,更不能讓人知道你已經知曉此事,你快回寢宮,我想不一會何貴人就會派人來查探了!」
劉辯悲戚的轉頭看了眼宋皇后的屍體,終是點了點頭,擦拭去淚水轉身離去。
不念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收拾好冷宮,將劉辯與自己出現的痕跡都抹掉。她有些無力的獨自走出冷宮,卻聽到有孩童的聲音穿了:「……吶。」
不念側身一看,才發現是劉協。
「協殿下怎麼還在這。」不念只覺得疲憊無比,縱然有心想擠出笑意,卻根本辦不到。
劉協一臉擔憂的走到不念身側,扯了扯她裙擺道:「放心,皇兄不會有事的。相比之下何貴人更厭惡我,而且皇兄是太子。若是想登上後位,何貴人一定會扶持皇兄,而且只有這樣,宋家才不會對付她。」
不念沒有料到五六歲的孩童對這樣的政事分析的頭頭是道。再一想,劉協肯定是自幼喪母,而且被何貴人處處針對,若沒有這樣的洞察力,恐也是無法活到今日的。
想到這,不念忍不住對劉協道:「話雖如此,你自己也要照料好自己。平日裡有皇后在,多少壓制住何貴人……今後……」
劉協的眸子閃了閃,不念還以為他會落下淚來,誰知他一吸鼻子,裝作若無其事道:「協兒不會有事的。」
不念不再多言,正準備離開,卻又聽劉協在自己身後緩緩道:「你還會進宮嗎?皇后……雖然去世了,可皇兄還在啊……」
說到這,劉協有些彆扭的低下頭,手卻還緊緊攥住不念裙擺。
不念見到劉協此番情景,才擠出一絲笑意來。她抬手摸了摸劉協腦袋柔聲道:「會的。我會來的。若是你想要吃蓮子糖,隨時都可以來問我要。」
劉協心頭一顫,緩緩鬆開攥住不念裙擺的手,目光卻還是順著不念的背影遠遠不願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