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都市能力學院 卷末特典三 北極熊空降連的末日

    戰爭，是一種參雜了陰謀詭計和英雄史詩的綜合體。沒人喜歡它，可少了它人類卻又總覺得缺了點什麼。謳歌戰爭者有之，痛恨戰爭者更多，當戰爭真正降臨到每個人的頭上時，他們能不能堅守自己在和平年代的立場，這就很難說了。

    本篇記述的，是聯邦和同盟打打停停的百年戰爭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建制覆滅的故事。

    ――2257年6月9日?第三次木衛二對峙最高峰時期――

    木衛二圍攻艦隊旗艦白色要塞號的某間食堂里，一支空降連隊正在為他們的又一次死裡逃生舉杯慶賀，他們是地球聯邦北都軍區第658空降兵連，暱稱「北極熊」。之所以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大概是因為整個空降連都是由俄羅斯人組成有關，早在聯邦成立之前，這個霸氣而擅長背叛的國家就被外國人敬畏地以北極熊來代指。

    在圍攻艦隊數千個空降連隊之中，這隻「北極熊」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他們出名不在於戰績，而在於在傷亡率高得驚人的空降部隊中，他們的傷亡率之低可以排上前百名――而且這個連隊是軍隊裡俗稱的「凡人部隊」，整個連隊裡沒有一個能力者。能有這樣的結果，除了士兵配合得當之外，更重要的就是指揮官在緊急狀況下的正確判斷。

    現在，這位年僅二十八歲的女性指揮官正手舉著清淡的速釀啤酒，對自己的屬下們祝酒。

    「為了死去的伊凡和弗托里雅克，乾杯！願他們在天之靈保佑我們下一次的勝利！」

    「乾杯！」

    沒有人臉上掛著悲傷，大家都是一臉劫後餘生的興奮。倒不是說他們無情無義，只是對於這些空降兵來說死亡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了。昨天一起聊天打屁的兄弟，很可能一次空降突襲回來就蓋了國旗，更慘的被重火力打個正著，連屍骨都找不到。如果每天都為逝者傷心，那麼生者離死也不遠了。

    這樣的生活成就了他們對於死亡不可理喻的豁達。

    他們的戰友埋骨他鄉所換取的，是一位隸屬於軍事機密局的女特工和她獨闖敵營偷來的情報。

    本來「北極熊」的指揮官也邀請了這位特工來參加慶功宴，不過被她婉言謝絕了，她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局長，情報已經到手了。」女特工推推自己的眼鏡，將一份磁碟插進了傳輸裝置，資料通過雷射通訊傳到了圍攻艦隊某艘不起眼的輕型護衛艦中。

    「唔恩……中樞發電站在這個位置上麼……你確定這不是叛軍散布的假情報？」看過資料，被稱為局長的老頭子謹慎發問道。

    「絕對沒問題，這可是從叛軍星球長官床上挖來的情報，這傢伙上戰場居然也帶著情婦……怪不得會被我們壓著打。叛軍就是叛軍，一堆小軍閥組成的烏合之眾根本無法跟我們聯邦正規軍斗。」

    「那麼你在行動中沒被發現吧？」

    「沒有。他的情婦的一切――包括在床上的習慣我都模仿得絲毫不差，有了我的能力做偽裝，這傢伙在我撤離的前一刻還認為我是他的小甜心呢。」

    甩了甩自己的長髮，女特工一臉輕蔑。

    「做得好……哦，對了。」局長忽然想起了什麼，「把你接回來的那些空降兵，你對他們露出真實相貌了麼？」

    「這個……想必局長您也知道我的能力有時間限制，脫出時我的時限已經過去了。」女特工頭一次支支吾吾起來。

    「那麼你知道應該怎麼做了吧？」局長一臉陰森。

    「軍機局成員，永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那個連隊會在下一次任務中因為情報錯誤而全部陣亡的。」女特工回答得非常果決，沒有對自己戰友的一絲憐憫。

    「如此最好。」那邊掛斷了通訊。

    最毒不過婦人心！一丘之貉的局長在心中暗罵道。

    ――2257年6月10日――

    幾艘看上去老舊不堪的民船悄悄駛入了圍攻艦隊，受到艦隊上下的一致熱烈歡迎。

    舷號「靜雲」的中型運輸艦是聯邦特遣運輸艦隊的成員之一。這支沒有編號甚至不被聯邦承認的特遣艦隊清一色由民船組成，艦員也全部是「民間人士」――至少書面上是的。他們的存在目的是在自由同盟破襲艦的嚴密封鎖之下將軍事物資偷渡到圍攻艦隊和其他前線殖民地。圍攻艦隊實際上已經彈盡糧絕了，整個艦隊的存糧還剩下不到兩周，陸戰軍火更是缺乏到只能支持一場小戰役。

    在這種關頭，蚊子大小也是塊肉，何況整整好幾船百多萬噸的糧食和彈藥。

    這些偷渡艦受到歡迎的原因也很簡單，家書、軍營裡面的違禁品和其他亂七八糟的小玩意――都是上一次偷渡艦抵達時和艦長關係較好的將士們偷偷拜託給艦長的。因為自由同盟的通訊封鎖圍攻艦隊幾乎與地球沒有任何聯繫，一封旅途可能會長達整年的家書卻可以慰藉士兵們的思鄉之情。

    每每這個時候，各戰艦的接駁卸貨口都是人山人海，他們在等待著屬於自己的那份來自地球的禮品。

    「慢慢來，不要急。報上自己的id，誰的也少不了。」白色要塞的接駁口，一對面目慈祥的中年夫婦身邊放滿了儲物箱，像聖誕老人一樣給排著隊的士兵們分發著他們要求的物品。家書、特釀的地方酒還有……大容量的愛情動作片磁碟。圍攻艦隊裡倒不是沒有女人，不過總歸是狼多肉少，對於大部分找不到女朋友的下級士兵來說這玩意就成了搶手貨。

    對於這種明顯是違反軍紀的行為，憲兵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又不是地球，戰時一切從簡嘛。況且他們還等著自己的波爾多葡萄酒或者來自老婆的情書呢。

    「mid7354659，潘妮?墨奇莉婭。」一個面目醜陋的女兵走到桌前，這聲線卻是那位妖嬈的女特工。如果北極熊的成員在這裡，他們一定會好奇那位漂亮的特工何以會變成這副醜樣。

    「恩？」一直效率頗高的中年丈夫聽到這個聲音愣了一下，然後又恢復了尋常的笑臉。

    「等等啊……我記得是在這裡的……恩，找到了。」在身後的箱子裡翻了翻，丈夫從裡面拿出一個標有特別記號的小磁碟，為了防止被壓壞還在外面套了一層抗壓薄膜。

    「喏，你女兒給你的留言。」丈夫笑著將磁碟向女特工遞了過去。

    「莉莉絲……她還好吧？」女特工臉上竟是出現了一絲緊張。

    「放心，你女兒病情很穩定，只要保持足夠的治療費用，現代醫學就能將她的性命延續下去。」剛處理完另外一個士兵家書的妻子安慰道。

    「太好了……」女特工寬了心似地拍拍自己的胸脯，「對了，這是下幾年的治療費，也要麻煩您了。」女特工將一張聯邦通用的金融卡遞了過去。

    「恩，確實收到了。請放心，只要這艘船能安全回到地球，這筆錢就一定會一分不差地到達醫生的手上。」丈夫很是堅定地下了保證。

    「謝謝您……」

    女特工還想說的點什麼，後面的士兵已經開始不耐煩地起鬨了，女特工慌忙收起磁碟離開隊列。

    至於北極熊連隊，他們之中也有幾個人也在漫長的排隊之後拿到了屬於自己的特級伏特加，現在正和自己的死黨們對飲呢。聽說明天就有一次新的空降作戰，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頓酒了。

    ――2257年6月11日早五時?白色要塞第三作戰情報室――

    「諸位早。我是潘多拉?墨丘利少校，現在臨時擔任你們的戰術情報官，負責向你們講解接下來戰鬥的基本情報並提供現場情報支持。」恢復了本來面目的女特工站在演講台上對北極熊空降連一眾人馬敬了個軍禮。

    「這是在兩天前我得到的叛軍方面機動布防圖，由此可見叛軍部署在木衛二的中樞發電站隱蔽在d38的地下。為了避免我軍的軌道偵查周圍沒有部署任何裝甲部隊，只有內部的步兵守衛其中。你們的任務就是突入地下掩體爆破中樞發電站，因為附近還是有幾個機動部隊部署的，所以各位請不要攜帶任何重武器，快進快出，爭取在登陸後三十分鐘內結束戰鬥，到時候艦隊會派武裝登陸艇接應你們回來。空降時間定在六時整，你們有一個小時整備裝備，那麼……誰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長官！」北極熊空降連的官兵們戰意高昂，這種打突襲的任務對他們來說小菜一碟，當然，如果是情報真的如此的話。

    另外一艘主力戰列艦上，一個能力者連隊也接收到了幾乎一摸一樣的命令。不同的是，他們的降落地點是b38區，行動時間是六時三十分，而且他們被告知有一支敢死隊「自願」地掩護他們行動。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隱秘空投艇托勒密號――

    「小的們！這次好好打，爭取每個人都完整回來。艦隊司令已經向我們保證過只要這次任務成功，我們就有到木衛四殖民地進行整整一個月休整的假期，殖民地有酒有女人，到時候你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女指揮官鼓舞著手下們的士氣。

    「烏拉！」全副武裝的士兵們舉槍高呼。一個月的假期可是戰時的最高假期限度了，對於這些飽受戰爭疾苦的士兵們來說簡直是天堂一般的待遇。

    「準備出擊！」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十分?靜雲號起航調試中――

    打開雷達，木衛二大氣圖像上出現了幾個小光點。

    「今天有空投作戰任務啊……」丈夫兼艦長輕嘆一聲，隨手按下了演算落點的按鍵，忽然，丈夫的瞳孔一陣緊縮。

    「情報機關在搞什麼？！那裡可是木衛二殖民地的正中央啊！」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十五分?靜雲號艦橋――

    「白色要塞呼叫靜雲號，你們偏離了應有航道正向木衛二駛去。重複一遍，你們偏離了航道，請矯正！」通訊頻道里傳來了急促的警告聲。

    「靜雲號呼叫白色要塞，你們的空投地點出現了錯誤，靜雲號正依照聯邦軍規第二條（對戰友不得見死不救）緊急趕往救援。」丈夫操縱著船舵，準備強行突入木衛二的人工大氣。

    「白色要塞回復靜雲號，空投地點沒有錯誤，沒有錯誤！請立即折返回正常航路。」

    「艦長，這裡是輕型護衛艦蘇格蘭號，這是我們軍機局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一個機密通訊強行切入了頻道中。

    「你們是把他們送過去找死！」丈夫怒吼。

    「聽從我的命令，你現在也是軍機局的一員！」局長強硬地命令道。

    「切！」丈夫一把關掉了通訊頻道，老舊的運輸艦筆直地向敵人的中心墜去。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二十分?木衛二殖民地核心區――

    流星般的空投艙冒著如雨的防空炮火急速下墜，不時有幾個被擊中凌空爆炸，其餘的倖存者則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女指揮官晃晃發暈的腦袋爬出空投艙，在金屬地面上降落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大尉！天蠍戰車！」和指揮官同艙室的士兵一把拉過指揮官連滾帶爬地躲到一處牆壁後面，隨即空投艙就被炮火淹沒。

    「少校！少校！我們被重兵包圍了！給我解釋一下情況，我們現在要求強行撤離，重複，立即要求強行撤離支持！」指揮官還試圖聯繫作為情報支持的女特工。

    第三作戰情報室內，女特工一臉冷峻地聽著指揮官的呼救和其他士兵被殘殺的哀號，卻毫無反應。

    「媽的！我們被甩了！全體都有了，分散突圍！不行就投降！」幾次呼叫得不到答覆，指揮官立即清醒地意識到了他們的處境。

    可惜殺紅眼的同盟軍根本沒理會個別單兵的投降請求，鋪天蓋地的炮火不要錢似地向北極熊連隊砸下來，而他們的高斯步槍連給裝甲車打個淺坑的能力都沒有。

    屠殺持續著。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四十分?木衛二殖民地核心區――

    叛軍正享受著屠殺的快感，忽然天邊出現了一道新的光跡，而且距離戰場越來越近。

    「喂喂！」某個自由同盟新人戰車車長通過掃描裝置目睹了這一幕，「這是什麼玩意？」

    「太空艦！」老兵炮手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光跡，「快跑！」

    晚了！

    如同失控的火車般，強行降落的運輸艦在同盟軍戰線上劃出一條十幾公里長的泥土鴻溝，沿路阻擋的一切都被碾成粉末。

    「咣！」運輸艦的後進貨口轟然打開。

    「聯邦的，都上來！」因為衝擊的原因艦內廣播聲音有些斷斷續續，不過在北極熊連隊聽來簡直是天籟之音。

    同盟軍戰士們都呆了，他們眼睜睜看著殘存的聯邦戰士逃離。與此同時，遠處的中樞發電站冒起沖天火光，所有的對空炮火全部失能。

    ――2257年6月11日早六時四十五分?靜雲號艦內――

    「穿上太空服躲到冰庫裡面去，我們要起飛了！」丈夫對艦內通訊吼叫著，推滿了姿勢制御引擎的出力槽。龐大的太空艦在地面上掙扎幾下，重新漂浮起來。

    「接下來……生死由命了！」

    顫抖，劇烈地顫抖。

    北極熊連隊二百人中活下來的十九名殘兵唯一感覺到的就是顫抖。即使製冷系統全力運作，冰庫的上方牆壁還是開始變得像烙鐵一樣通紅，不停有因為衝擊變得散碎的金屬結構往下掉落。

    「啪！」一支火紅的金屬條跌落在地，然後又被彈起，狠狠地拍在女指揮官的臉上。

    如同烤肉般的聲音混合著女性的哀號響徹整個冰庫。

    ――2257年6月11日早七時三十分?白色要塞接駁口――

    靜雲號的艦長和他的妻子互相扶持著走下太空艦，他們的太空服表面已經被熏得一片漆黑，想必在裡面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北極熊連隊的殘兵們更是個個帶傷狼狽不堪。

    等待他們的，不是歡迎英雄的人群而是全副武裝的憲兵。

    「李振宇中校、韓娟上尉，你們因為抗命被捕了。」女特工陰沉著臉對艦長和他的妻子宣布道。

    「還有你們，因為發布了投降言論，你們將受到嚴厲的處罰。」女特工手中作為證據的播放器反覆播放著指揮官在絕望時順嘴喊出的「不行就投降」這句話。

    「你！」臉上掛著一條可怕燙傷的指揮官憤怒之極想上去和女特工拼命，狀若妖魔。

    「帶走！」一眾憲兵湧上，將幾人按倒在地。

    「潘多拉?墨丘利，你給我等著！只要老娘我還活在人世，絕對不會讓你好過！」詛咒聲和憲兵的喝罵聲一起漸漸遠去。

    2257年6月25日，北都軍區第658空降連番號撤除，殘餘成員因「死亡恐懼症」被強制退役。

    2258年11月9日，靜雲號運輸艦於火星區小行星帶被攔截並擊沉，全艦無生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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