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清靜的亞德拉宮殿,每一處庭院角落,無一不透露著新舊交替的景象。無冰雪的土地上,鮮嫩的幼芽綠葉已經蓄勢待發,在初春的到來氣勢如虹地生長。而現在,它們還在黎明前寒冷和溫暖的交接間。
街道上不少商戶的門面都是虛掩著門,在風中發著牙酸的吱吱呀呀。嚴鎖門窗的房屋,人們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去街道上。破敗凌亂的街道被清開一條大道,通向皇宮的國王大道在肅穆中通過人馬。
「這裡沒有歡快的笑聲,沒有漫天的花瓣,連那一片曾蕩漾空中的旗幟也只得垂頭喪氣。」
「這證明了普隆共和國將迎來新春,將要煥然一新。蠢驢是無法理解未來王的宏圖和壯志。」
「……」
隊伍中雖然偶有隻言片語,但缺少夾道平民激情的擁戴和歡呼,道路走起來是那麼的冷清和淒涼。心中也會為此掛上一層灰濛濛般的迷霧烏雲,仿佛這不是勝利者的道路。沉默無聲,刺痛著他們,映射著他們。反叛之徒。
長驅直入的獅心王旗幟,在瑟蘭特和他的支持者們踏響皇宮大殿廳堂的時候,腳步聲是那麼的響亮,卻又是那麼的孤單。
部分廷臣、皇宮侍衛、僕人的身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就像是人間蒸發在空蕩蕩的皇宮裡面。
「已經是多少年,我不曾踏足的家。我還是第一次如此感受到,我真的是在國家輝煌,權力象徵的寶殿裡面嗎?這種空虛感,讓我覺得一代皇帝國王的悲哀。」滿腹便便的蘇萊德親王,普洛斯科的弟弟,波耶瓦哈·基斯蘭·塔利亞伯爵。披著華貴的黑點白裘大袍,一身精緻刺繡雄獅黑紋的服飾,金銀器皿也不曾少過其他侯爵們。
他們就像貴族大遊行,顯耀自己的富貴。
對比骯髒污穢的窮士兵,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對比。他們也最終只能止步在皇宮的大殿外。各種身份低下的人都只能停留在外,吵雜不堪的聲音匯聚圓柱長廊大道內里。
騎士和扈從跟隨著那些達官貴人魚貫而入大廳。在宮殿的建築設計上,這座宮殿是通往後續建築群的唯一通道。只要掌控這裡或封鎖這裡,任何人都無法進出。除非是設計宮殿的工匠,和熟知宮殿內里暗道的人,否則一切都無能為力。
如今這裡只有瑟蘭特的大軍。
空蕩蕩的國王大殿,古老的石雕像注視著這群打破寧靜的人們。而正中的高背長椅也空無人坐,只有一冠由黃金鑄造,寶石鑲嵌的皇冠。
「我的哪位可憐的父親,他在哪裡?」波耶瓦哈伯爵高聲對著空氣質問,因為這裡連一個僕人都找不到「我要看看,哪位把我放逐邊蠻的父親,現在是怎麼一個可憐的樣子。」
眾人看著波耶瓦哈伯爵登上皇座的台階,因為按繼承的順序,理應是先經由他的手。而他現在正步步接近那權力的象徵,一頂空皇冠的面前。
波耶瓦哈他恨杜魯門,他恨他沒有得到父愛,去繼承皇位,強迫自己迎娶書比亞家族的白痴女兒,只為繼承那一片時刻被受蠻族窺伺的蘇萊德地區。而現在也是一樣,普洛斯科死後也壓根沒想到自己,而是普洛斯科的兒女,讓黃毛小子去統治國家。
一度暴飲暴食的波耶瓦哈注視著華貴精美的皇冠,伸出粗大的手去撫摸,觸碰鑲嵌上面碩大的寶石。雖然這一舉動引起了人們的不安和疑惑,但也只能在沉默中胡思亂想。
『你過於善良,不諳世事。你不屬於亞德拉這片百里的土地,離開吧!我不需你這種蠢孩子。離開吧!』杜魯門對自己離開家時最後的一句話,此刻環繞在波耶瓦哈的腦海。
年逾四十五的波耶瓦哈已經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他,榮譽,權力,財富,地位,這一切都已經擁有的自己。現在不過是需要跨出更大的一步,張口聲明自己將統治整個王國。單單一句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最接近權力中心的波耶瓦哈把皇冠拿在手,看向那一臉冷淡,目無表情的瑟蘭特。皇冠的重量並不沉重,然而經過時間的逝去,無形的重量讓波耶瓦哈伯爵不忍拿著皇冠下墜至腰間。
耀目俏麗的皇冠也比不上自己切身利益,唇亡齒寒,利弊一目了然。定了定神的親王換上微笑。
「我的侄兒,瑟蘭特·格魯夫·塔利亞啊!這頂皇冠,是主神賜給你的,這份至高無上的榮耀和責任,你應該繼承。」波耶瓦哈張開雙手,把皇冠遞向瑟蘭特。
親王的話語震響大殿,聲音一直迴蕩在門外的圓柱長廊。
淺泛一笑的瑟蘭特大步邁上前,接過暖熱帶有汗液的皇冠「有伯父你的支持,我無比的高興。這份榮譽理應一同分享,但在繼承這份沉重的責任之前,這個皇冠,應該妥善保管。」
瑟蘭特把皇冠遞給自己的內務總管,哪位肥胖得像頭豬一樣臃腫的鮑勃總領事。早有準備的他用塞滿鵝毛的絨墊接下皇冠,代表著皇族的權威不容他人玷污。
這連連的舉動,或許讓很多人鬆了口氣。由瑟蘭特王子組成的軍團不會因此而遣散,追逐權力與個人利益的貴族們正要打算依附這股強勢,在今後瓜分領土上占有席位,能一躍名成利就。反觀,則有不少熟懂審時度勢的人開始打算今後的路。
「親王波耶瓦哈伯爵今後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做事了。」
「噓——你們想連累侯爵嗎?」
吉斯身邊的扈從不懂得管好自己的嘴巴,但他們所說的確實如此。小範圍的議論受到制止,卻在些後知後覺者當中深感未來的可能性。
「來,我敬愛的伯父。若沒有你的支持,我們是走不到這裡的。」面對瑟蘭特的恭維,這位長輩沒有沾沾自喜。即便沒有我,你也一樣能走到這裡,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微笑地聽著瑟蘭特邊說邊走「我們現在應該看看皇座的長者,讓他接收這一切的現實。」
「然後正式地宣布王子你的正統繼承。成為普隆共和國的第十位偉大的君王。」
在馬爾特的有意慫恿下,場面一度激盪起來。大聲高呼瑟蘭特和普隆十世,沒頭沒腦的士兵也在門外隨聲而叫。似乎這一刻是連窮人都可以擁有分享榮譽的權利,在將來面對他人或兒孫都可以自誇。
在分配好騎士和扈從的駐守後,瑟蘭特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向亞德拉的最高點,皇者的庭院。
而人群中卻有一名特別的人在裡面,很多人都很好奇,這位剃度著聖職者頭式的中年人是誰。他身邊的懲罰者足夠讓所有人避讓三分。發著嘩啦嘩啦聲響的粗鎖鏈錘,滿帶釘刺的鐵球已經夠嚇人的,加上他們所戴的白色長尖帽,僅餘眼孔和呼吸聲的頭飾,誰還敢套近乎去搭話。
耐奧祖·菲歐斯,來自科羅帝國莫斯科比亞郡的教徒,由公教聖都特遣過來的新任國家教皇。跟公教有點人脈的人多少知道,普隆共和國的新教皇是一名科羅帝國的人。
「早在兩日前,這位教皇就帶領著他的人,把修道院給重新修葺了一遍。」
「這有什麼特別的?誰搬家不會打掃?」
「但他把教會和修道院給分隔開,禁止修道士和修女接觸。說權力應該由修道士掌控,修女只需安分祈禱便足夠,這裡不需要修女的醫學和愚昧的學識。」
「這可真是有趣的事情。」兩名騎士楸了下眼,發現那些懲罰者透過眼孔注視著自己,連連張口辯駁道「看來新任的教皇可以讓信徒得到真救贖。」
「錯不了,權力本來就應該由我們男人主導和掌控。」
新任的教皇對無知者的話充耳不聞,掌握教權的自己已經可以隻手遮天。現在,不過是避其鋒芒,等站位腳步以後就展開一系列的改革。前任教皇的失蹤可是最神秘的事件,就連主神也無法暗諭,憑空消失人世間。幕後肯定與這位神情冷漠的侯爵和瑟蘭特王子脫不了關係。
一行人攀登在層層階梯,步步逼近亞德拉皇宮的最高處。
早是年紀老邁的杜魯門經受瑟蘭特反叛,幾經折磨,撤回亞德拉的路上又惹上風寒,如今已是風燭殘年的枯燈,奄奄一息。臥病在床的皇帝依稀靠著示弱的呼吸維持平靜,但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已經不長。
「混小子。」沙啞低聲,殘喘叫喚的杜魯門叫到「烏鴉……」
「老爹。」黑衣男子很想調侃地叫混老頭,只可惜眼前的老人已經快不行。他將蒙主神的召喚。
「我……聽到了海的聲音……是象牙灣的浪潮聲……咳咳……」氣喘咳嗽的杜魯門依舊閉著眼,微動的指頭已經無法抬起。即便珠光寶氣一身,人離去時也無法一同帶著任何。
那是逼近人群的步伐聲,而且已經不遠。亞當·愛德華握住病弱老人滿布皺紋古松的手「是的,果然還是臭老頭的耳朵靈敏。」作為刺客,究竟有多久沒有真心地流下過真實的眼淚。眼眶濕潤的亞當靜靜陪伴在杜魯門床邊。
哼了幾聲的杜魯門沒有把前話說清楚「……你還嫩得很,離去吧……去侍奉……下一代新王。」平靜片刻的杜魯門弱弱地諾道「我累了……離去吧……」
過了很久,冷清的房間只剩下孤獨的靈魂。而另一個則跟隨世界盡頭的海浪聲離去。
「終究在最後,你還是沒有承認我這個私生子。」隱秘的烏鴉留下最後的話語,身影最終也消失在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