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何其健告訴了我關於念訊公司老闆的秘密,我對他們公司發過來的很多變態要求都能夠抱以理解了,什麼不許帶攝像,不許拍照,只見文字記者一人……
如果在以前,我肯定直接回一句能采采,不能采滾。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不過現在,除了我太想搞到這公司的一手資料以外,想想自己即將面對一個身心俱殘的人,內心的惻隱居然可以漸漸平息憤怒——那樣的人一定是卑微敏感的,他提出這些要求,想來也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吧,到後來他們提的要求越多,我反倒越感覺同情念訊的老闆,我甚至已經認定,那是一個堅強外表覆蓋之下的可憐之人。
採訪的地點約在一家同樣隱秘的會所,外表低調,內部奢華,倒也合乎這家公司的作風。
我跟著女秘書往採訪的地方走的時候,心裡仍然不停的揣測著即將見到這位神秘的老闆——想必跟這間會所一樣,外表其貌不揚,內心五彩斑斕。
女秘書將我帶到到一扇雙開木門之前,她輕輕敲了敲門,然後轉回頭對我說「rheng&nbp;就在裡面了,您直接進去就好……」說完話居然頭也不回,飛一樣的逃開了。
這讓我心底不由得一陣顫慄,女下屬懼他如洪水猛獸,連領著我進去都似乎不敢,可見這人平時暴戾多怪——樣貌醜陋者內心多變態,何其健說的怕是沒錯。
我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木門上雕刻著張牙舞抓的圖騰,心裡都有點猶豫了,不知道進去以後會遭遇到什麼,萬一真的遇到了變態色情狂,會不會不小心失了貞操?!
最終,強烈的責任感和事業心讓我戰勝了心中的恐懼,反正我也是個30歲的老處女,這點貞操留了多年都不知道送給誰好,他要是能讓我的報道再獨領一會兒風騷,我就閉眼睛送給他,也沒什麼……
敲門,無人回應,乾脆推開門進去。
屋內有上百平米,咋一進去感覺空曠得很。燈光晦暗昏黃,我仔細尋覓了半天,才看見距離我幾十米遠的落地玻璃窗下,有一個身影,他背向我,看著窗外。
出乎我的意料,那背影極好——西裝合體,身材一流,隔著衣服都能感受一身的精肉。如果他就這麼一直不轉過來,我一定會把他寫成帶有傳奇色彩的曠世帥哥,真的,只這背影就足夠當得起帥哥二字,一眼望過去,風度、品味一覽無遺。
剛才女秘書說什麼,rheng?還是rhen?我該叫他陳先生,還是程先生?
「程先生……」
我深吸了一口氣,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何其健說他相貌醜陋,我要保證他轉過來的那一刻,不管正反面落差多大,都不會驚叫出聲「我是尹策,《一周財經》的文字記者……」
沒禮貌啊沒禮貌,我見過再牛逼的人,也不會這麼對待即將面對面聊天的記者,我明明叫了他,而他居然像沒聽見似的,仍然背對著我,除了身體有一點小小的顫動。
他是怕自己面容醜陋,所以不敢轉回頭嚇我?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我乾脆主動提議「程先生,我知道程先生不喜歡在媒體上露面,或許,您甚至不想被任何一家媒體看見相貌,包括今天採訪您的我,所以,如果你覺得困難,可以一直背對著我說話,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他的身體又是輕輕的顫動,低沉的嗓音說,「程先生?誰告訴你的?」
聲音遠遠傳過來,低沉渾厚,好聽,似曾相識。我大腦飛速的搜尋,這聲線好似,某個很熟悉的人,難道是某個我欣賞的男歌手?只是我一時竟蒙住了,想不起來自己要搜尋的人的名字。
「沒有人告訴我,只是剛剛聽你的秘書這樣說,事實上,我對您一無所知,在臨採訪之前,我還沒有任何關於您本人的確切資料,甚至,從我進門的那一刻,我才確定了您的性別。」
他似乎笑了一下,語氣稍微有些明亮起來,「你覺得我這樣子背對著你,也可以採訪?」
「如果,您實在不願意面對我的話……」
他沉默片刻,像是無奈似的點了點頭,「你做記者幾年了?」
很多成功人士都有這麼毛病,明明自己應該是接受提問的對象,可是一見到比自己年輕幾歲的人,就忍不住先把對方問個底掉,有的是為了掂量對方在行業內的地位,好看人下菜碟兒,有的純粹是出於熱情和自我膨脹,總克制不住要向別人傳授自己的成功經驗,這種事兒我也並不意外,而且他問這問題還不算離譜。
「八年了,從畢業就開始。」
「辛苦麼?」
「辛苦嘛,還是有一點的,畢竟市場競爭這麼激烈,比如為了您的這個採訪,我不得不放棄了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年假……」
「看來,我要好好補償你了。」
「您肯配合我的採訪,多講點有趣的故事,就是對我最大的補償,程先生,我們是不是可以正式開始了?」
「尹策。」
猝不及防的,他忽然叫我的名字,讓我沒來由的心慌了一下。
他的語氣那麼自然,像是在招呼一位熟識多年的老友,又似乎餘味深長,包含了無數的情緒。
「您請說?」
他微微的嘆了口氣,那嘆息竟讓我覺得有些心酸,我更加仔細的打量著那人的背影,除了身材好,並沒有什麼特別,這樣好身材的男的……我也認識過幾個。
落地窗上倒映回來的面容模糊不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萬丈霓虹,五色繚亂,閃爍不定,他雙手插袋,看著窗外,背影里滿是落寞。
這種落寞卻是我曾見過的,不經意的,一些鐫刻在心底的畫面忽然翻湧上來,我居然克制不住自己的難過和自責——我怎麼還是改不了老毛病,看見每個挺拔瘦削背影都覺得像那個人。
「你今年30歲了,對嗎?」
「恩……我們大概年紀相仿吧?」雖然覺得這哥們兒憂鬱深沉,問話無厘頭,但是極高的職業素養還是讓我在情緒之外努力的套取關於他的一切信息。
「嗯,我也30歲了。」
「哦,你這麼年輕,就創建了這麼大的公司,是怎麼做到的?」我見縫插針的想要展開問話,這採訪做的,真是步履維艱。
「呵,尹策,你一直都是這麼理智嗎?」
「我……我只是想儘快完成我的工作。」
「然後呢,採訪完之後,你要做什麼?」
「寫稿子,交稿子,還有……領導答應我,寫完這個稿子,可以重新休假。」
「休假準備去哪裡?」
「沒想好,本來想去山上隱居,被工作擾亂了心情,所以還沒有新的計劃。」
「不陪家人嗎,比如,愛人、孩子……」
「……」
他一句話卻將我問住了,本來到了我這個年紀,也該有愛人,孩子之類的配置了,就連我剛滿25歲的外甥女兒上個月都當了媽,可是我卻孤身至今……
深吸口氣,擦了下頭上細密的汗水,好在姐是在北京,像我這樣工作繁忙沒有家庭的女性並不罕見,只不過別人是因為工作沒時間找對象,我卻是為了不找對象,拼命讓自己很忙,不過沒有人會去探究其背後的因果,總之我就是個大齡剩女罷了。
不過,老外似乎都很重視家庭,即使沒有孩子,也要有個愛人,沒有愛人也應該有個性伴侶才算不違背人性,雖然眼前這哥們兒中文地道無比,但我依然要防止因為一點點可能的意外,給採訪帶來不必要的心裡隔閡,於是我開始跟這不肯露臉的傢伙打起了太極「厄,這個,我,我還沒想好……」
「沒想好是什麼意思?」莫名其妙的,他的語氣忽然嚴厲了起來,比我們集團董事長還嚴厲,「你結婚了是麼?」
「我……」他的慍怒來的實在莫名其妙,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的質詢,好像我犯了多麼不可饒恕的錯誤一樣,「這似乎跟我們今天的採訪沒有關係吧?」
「你要是結婚了,採訪就到此為止,沒結婚,採訪就繼續!」
饒是我再反應遲鈍,也會察覺出這老闆腦子不正常。我開始在腦子裡迅速搜尋近10年來結識的異性——哪一個有可能對我感興趣,又可以具備這麼牛逼神秘的身份?
「呵,你跟我一樣30歲,怎麼跟孩子似的,難道家族裡有不跟已婚女性聊天的規矩?」我一邊跟他胡扯,一邊走向他,準備將那落地窗內的倒影看清楚些。
「站那!」他看清了我的企圖,沖我大喊了一聲。
我立在原地不動,仍舊注視著那個人的背影,腦子裡卻開始拼命的控制自己,不要做胡亂的猜測。
「尹策,我並沒有刻意隱瞞,不過在我轉回頭之前,你一定要明確的告訴我,你結婚了嗎?」
我站在那裡,開始回想這場採訪來的反常,想起何其健提到這人時久違的厭煩和沮喪,甚至,我連東北野僧的預言都想了起來……忽然間,我的大腦忽然停止了一切的思考,我不敢再讓自己想下去了,「你神通廣大,我結沒結婚這點小事兒,你查不出來嗎?」
「我就想聽你親口說。」
「沒結婚……」
「真的?!」那人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可是仍舊站在原地,語氣加重,又問了我一次。
「沒結婚,也不等於就單身啊……」
「尹策!你什麼意思?!」那人將手拿出褲袋,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下玻璃窗,猛地轉過身來「你再給我說一遍,什麼叫沒結婚不等於單身?!」
沒有任何防備,他就那樣轉過身來,我也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歲月已隔太久,相逢太過倉促,我居然沒能立即將眼前這面孔與我腦海之中那人的樣子重疊,看著他似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只是可惜,這星目劍眉之中也染了歲月的風霜。
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我面前,神色緊張帶有憤怒,這倒是喚醒了一些我塵封已久的記憶——這表情一如很多年前,他一次次的與我發生爭執的時候。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他兩手抓緊我的肩膀,雙眉緊緊蹙在了一處,或許是命里註定,我們一見面就是這麼不愉快。
我的確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清楚,他可知道我心裡留下多少爛賬,只等有天跟他徹底清算?
回憶、思念、委屈、驚喜……錯綜複雜的情緒一瞬間從心底迸發,是翻江倒海,是驚濤駭浪,我走遍千山萬水,等了一年又一年,我以為這些沒有結果的虧欠,就是我們最終的結果,我幾乎已經放棄了希望和等待,可是他卻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張了張嘴巴,想對他說「我要跟你說清楚的話太多了……」可是還未開口,卻已淚如雨下。(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