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聽霍期說起他的過去,她總忍不住想要為他做點什麼。
成為某個人的陽光是什麼樣子呢?她能成為霍期的陽光嗎?周盡歡對自己沒什麼信心。
心事重重去上班,埋頭工作,把之前堆積的工作都做完了。周盡歡沒事做,去茶水間泡了一杯咖啡。
她握著杯子,食指在杯壁上打著圈。速溶咖啡也談不上多好喝,但喝多了也有點依賴感。咖啡的香氣進入鼻端,周盡歡覺得那氣味都帶著苦澀。
「躲懶呢?」宋演漫不經心地走進了茶水間。雙手插著兜,一副神在在的樣子。
周盡歡低垂眼睫,沒有回話。
「少喝點咖啡,對身體不好。」
周盡歡已經習慣了和宋演頂嘴,脫口而出:「少看見你,我身體就好。」
宋演不知是不是真的賤格,她好好和他說話他還覺得彆扭,一頂嘴他就笑。
「這周末同學聚會,你要不要一起去?」
「又不是一個班……也不是一個系,怎麼一起去?」
「柴松建了一個微信群,把畢業後留在江北的都拉進去了。」
「怪不得他突然……加我好友……」周盡歡恍然大悟。她眨了眨眼,想到了什麼,頓時有點困惑:「那得多少人啊?」
「沒多少人。」宋演說:「我們那一屆就20生源來自江北本地,好多後來還去了北都。」
「噢。」
宋演不聲不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到周盡歡身邊來了。周盡歡一抬頭,看上看見他肩膀到脖頸的線條,莫名臉上有些燒。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周盡歡被他追問得有點煩了:「你老問我幹嘛?」
「你決定了去不去,我才能決定我的。」
「跟屁蟲。」
「這叫婦唱夫隨。」宋演這臉皮也是夠夠的了。
「……」
周盡歡最終還是去了同學聚會。果然不是一類人是不能成為朋友的。周盡歡都沒說什麼呢,柴松就各種窮追猛打,直到她點了頭才算罷休,和宋演真是一國的人。
周盡歡突然想到,怪不得宋演做到這個職位,憑他那纏功和厚臉皮,怪不得他事事都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其實周盡歡面對大學同學,心情都挺複雜的。畢業這幾年也有同在江北的同學找她聚會,她都以忙為藉口沒有去過。
大約是當年真的過得太過狼狽,她一心想要忘記那段生活,也不想再去維持那些來自同情的「友誼」。
這幾年在江北過得不算好也不算壞,若不是重逢宋演,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大學同學們有什麼交集了。
柴松把周盡歡拉進了一個江北同學會的微信群里,周盡歡點進群成員看了一下。這個群里只是同一屆或者同院的同學,並不是同班,甚至同專業的都不多。周盡歡想著也沒人知道她,便沒有特意為這次聚會準備什麼。
聚會當天,周盡歡穿了一條黑色連衣裙,腳上穿一雙銀色夾趾涼鞋,簡單搭配,大方得體,既不會太打眼也不會太灰暗。
柴松定的一個江北一個休閒會所,又能吃又能玩,據說是他們公司合作單位,有折扣。
周盡歡是按時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孽緣,周盡歡進去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剛停好車的宋演。
「我打你電話你怎麼不接?」宋演見到周盡歡,立刻皺著眉頭就跟了過來。
「幹嘛要接?」周盡歡有點奇怪。
「我好去接你啊。」
「我有腿,不用接啊送的。」周盡歡沒再理他。
到了定好的包間門口,周盡歡卻不肯動了。
「你先進去,我隔一會兒……再進去,我不想……被同學們……誤會。」
宋演沒想到周盡歡會突然來這麼一句。他原本見到周盡歡,臉上好不容易有了點笑容,這會兒生生都被她氣沒了。
「周盡歡,你就作吧。」宋演直接越過周盡歡,推開了包間門,頭也不回的進去了。
他開門的那一瞬間,周盡歡毫無防備,一抬頭,正好與聽見開門聲投以視線的同學們尷尬對視。周盡歡乾笑著攏了攏發,硬著頭皮就跟著宋演進去了。
宋演坐在柴松身邊。柴松不懷好意地頂了頂他的肩膀:「怎麼這麼晚?接誰去了?」
柴松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周盡歡能聽見的地步。
「白眼狼。」宋演這樣說。
「……」要不是同學會人太多,周盡歡都要上去和宋演撕逼了。
進了社會才會懷念最初在學校里的時光,社會就像一個煉爐,為每個人都鑄上一層看不透的面具。十幾二十歲的單純在那之後就再也不會有了。當年在學校吵得死去活來、發誓老死不相往來的同學,過個幾年再見,都忍不住要坐在一起喝一杯。
大家經歷了在社會上的幾年打拼,再坐在一起都有幾分欷歔和感恩,談天說地回憶當初。柴松被人不停地灌酒,頻頻冒金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場面好不暢快。
周盡歡原本還以為會很煎熬,沒想到氣氛會這樣輕鬆。
大家吃到一半的時候徐杏才姍姍來遲。她一身優雅白裙,搭配一雙白色高跟鞋,簡單有氣質,明明沒有什麼特別打扮,卻讓人移不開眼。她一到場,大家都忍不住看她。
她遲到了也不扭捏找理由,豪爽地自罰三杯,很快就融入大家。
周盡歡在內心裡對徐杏有些佩服。明明低她一屆,卻哪哪都比她成熟,不論是做人還是做事。她一直想要成為這樣八面玲瓏又殺伐果決的女人,可惜她天分有限,只能繼續努力了。
飯後,柴松帶著大家到了娛樂區,準備去k歌。周盡歡趁換位置去了一趟洗手間。
這家會所大部分地方都禁菸,唯一能抽的就是洗手間出來的一塊空處。周盡歡出洗手間的時候繞錯了方向,不小心進了吸菸區。
原本走錯了路只要走回去就好。結果沒想到她正好遇到了同學聚會的三四個不熟女同學正在那抽菸。原本遇到她們抽菸也沒什麼,只是很不巧的,她們正在說別人的「壞話」。
……
「那個誰今天也是夠風騷的,搶風頭真是第一。」同學a用很鄙夷的口氣說。
「徐杏?」不明真相的同學b問。
周盡歡聽到徐杏的名字,一時開始有點難以抉擇了,這要一出去,估計都會尷尬。她只能縮在角落裡,想著她們抽完煙應該就會走了。
她們似乎講上癮了,還在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沒看她那裙子,背面挖一個大洞,裝什麼端莊大方,當誰看不出她為了宋演一樣。」
「宋演?」
「聽說今天就是宋演請客的。他現在混得挺好的啊。」
「不是柴松攢的局嗎?」同學c有點困惑。
「得了吧,就他,一個小部門主任,請得起?這一晚上的吃完下來得上六位數了。宋演給他做面子呢。」
「宋演現在挺牛逼的啊?」
「不然能有幾個女的都為他不結婚嗎?」
「幾個?除了徐杏還有別人?」
「不就周盡歡嗎?」怕別人不知道周盡歡是誰,那人又補了一句:「就那個說話結巴的那個,長得挺不起眼的。」
「她啊?我有印象了。當年不就被宋演拒絕了麼?這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倒是挺執著的。」
周盡歡沒想到自己也會成為她們的話題。一說起她,眾人都是一陣輕蔑的笑聲。
其實這麼多年周盡歡都知道大家背地裡是怎麼議論她,她一直刻意去迴避,不過是為了被人說起時,假裝不懂,。這會兒冷不丁聽見別人的評價,倒還真讓她有點傷心了。
她背靠著牆壁,沒有動,顯得有些沮喪。
「你們還不進去嗎?」外面的話題被一個男聲冷不防打斷。
竟然是宋演。
周盡歡聽見宋演的聲音,有些意外,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趕緊回去吧,大家都開始唱歌了。」
那幾個女同學大約是背後說人,也有點心虛。回復的時候都有點尷尬。
周盡歡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音,大約是她們要走了。
「等等。」宋演叫住了她們。
周盡歡聽見他一字一頓,用很鄭重其事的語氣說:「只要周盡歡想,她想怎麼吃怎麼吃,關你們什麼事?」
……
周盡歡第一次覺得宋演的刻薄也挺可愛的。明知道說那句話會讓那幾個女同學下不來台,宋演還是直言不諱。聽見那幾個女同學吃癟,周盡歡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那幾個女同學走後,過了五分鐘,周盡歡才鬼鬼祟祟鑽了出來。
剛一從牆後面轉過來,就一把被宋演抓住了。
「掉廁所去了?」
周盡歡笑了笑,難得和顏悅色:「嗯,爬起來……費了好長時間……」
宋演冷冷睨她一眼:「被人說成癩蛤蟆也不反抗?」
「我以為……癩蛤蟆是你……天鵝是我……」
宋演自然知道周盡歡是在開玩笑,還是忍不住嗤了一聲:「倒是挺沒有自知之明的。以為你多厲害,結果只會和我一個人橫。」
不等周盡歡反駁,他又繼續說了下去:「也就我這麼讓著你,把你慣得不像樣了。」
他雖然語帶埋怨,卻是十足的寵溺語氣,把周盡歡說得一身雞皮疙瘩。
周盡歡切了一聲,雖然撅了撅嘴,卻並沒有當初那麼反感了。
周盡歡側著頭,頭髮有幾綹掉了下來。宋演幾乎是下意識就替她挽了上去。他的指溫留在周盡歡的皮膚之上,有如無形的烙印,讓她心跳都忍不住快了起來。周盡歡面上越來越熱,怕宋演看出來,趕緊低下頭去,不再看他,她覺得這距離這姿態都太過曖昧,有些不自在,拼命往後貼。她一步一步貼著牆想要移走,宋演被她壁虎一樣的姿勢逗樂了,往後退了兩步,還她自由。
也不等宋演再交待什麼,周盡歡撒丫子一樣就逃了。
宋演過了五分鐘才重回唱k的包間。當時場面已經十分熱絡,眾人酒足飯飽已經完全嗨了。
人太多,為了讓大家能玩在一起,幾個同學的起鬨要玩遊戲。一個同學選了個規則簡單的遊戲,沒一會兒就把人都教會了。其實就是找個遊戲的背景喝酒,別的都不重要。在遊戲裡贏了的人可以向輸了的人提問。不管是多麼重口味的問題都必須回答。要是不回答,就要「桌上清」,就是把桌上剩的酒都喝光。
周盡歡運氣也是挺爛的,一開局第一個輸得就是她。
贏得人提的問題是:「你的初/夜是幾歲的時候?」
這問題給別人都特別好回答,大家都是成年人,又都靠近三十了,這一題簡直是開場對大家的照顧,可偏偏周盡歡覺得為難。回答實話吧,丟人,這麼大年紀了。周盡歡看了一眼桌上,只有大概三杯半的酒,不得已選了「桌上清。」
周盡歡其實酒量沒有多好,平時也就跟著左衡嬌小酌而已,這會三杯半的酒灌了下去,周盡歡已經感覺眼前的同學都有重影了。
大家對周盡歡這種不起眼的人物也沒什麼興趣,她的懲罰一結束,大家馬上又開始了新的一輪。
周盡歡眯著眼睛來回掃了兩次,最後視線落在坐在她斜對面的宋演身上。
宋演此刻正一臉鐵青地看著她,簡直是在瞪她。
周盡歡有些困惑。他為什麼那麼生氣?是她又做錯了什麼嗎?
周盡歡嘟著嘴左右晃了晃腦袋,不知是運氣真的差,還是遊戲黑洞,周盡歡又在遊戲中報出了目前為止最有可能要輸的結果。
周盡歡一說完,大家都笑了,開玩笑道:「周盡歡,你想喝酒回家喝去啊,別在這裝輸混酒。」
周盡歡迷迷糊糊的,她過去之後,大家都放了心,紛紛安全過關,輪到宋演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始不懷好意往桌上加酒,完全沒有要放過周盡歡的意思。
周盡歡這廂也正盤算著呢,這次不管什麼問題都回答,絕對不喝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周盡歡鐵定要罰的時候,作為最後一個人的宋演突然讓人大跌眼鏡,輸掉了遊戲。
這個結果顯然是大家喜聞樂見的,比起周盡歡,宋演輸自然是更好。大家都鼓起了掌起鬨。
贏了遊戲的女同學更是情緒高漲,她爬上了沙發,站在高處大聲說:「咳咳,宋演,我這個問題特別簡單,你老實回答,絕對不讓你『清酒』。」
「請問,畢業的時候,你把校徽送給哪個姑娘?當年我們都在猜你把校徽送給了誰,畢業都這麼多年了,來吧,給咱一個痛快吧!」
校徽?周盡歡反應有點遲鈍地看了一眼提問的女孩。
「校徽只能送姑娘嗎?」周盡歡低聲問旁邊一個氣質很溫和的女同學。
那個女同學捂嘴偷笑了起來:「這你都不知道?」
她附在周盡歡耳邊說:「江北大學有個傳統,男生畢業的時候,要把校徽送給心儀的女生。如果校徽一直留在手上,就會單身很久很久。」
……
女同學的問題立刻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哎呀!這真是個好問題!當年我們也猜過!」
「是啊是啊,宋演!成全我們的好奇心吧!」
「有這事?」柴松一下子跳了起來:「靠,兄弟一場你都沒告訴過我!」
……
眾人起鬨聲中,宋演什麼都沒說,只是抿了抿唇。
「我『清酒』。」他笑了笑,落落大方。
桌上被人倒了六杯酒。雖然兌了點飲料,也是相當可怕的。宋演毫不猶豫地一杯接一杯喝了起來。
提問的女孩顯然並不滿意這個結果。
「到底誰啊?這麼神秘?都這麼多年了,寧可喝酒都不肯說啊?該不會到現在還喜歡吧?」她說完又忍不住驚呼:「我的天,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我們學校的經管一草這麼多年還念念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