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起來,王沖和朱英又如日常一般,一起去用早飯,一起去上課。
升入了乙字班,王沖也是整日有課,有時候下學比朱英晚些,有時候下學早些,但晚上兩人總會相約一起,形影不離。
兩人一起用過了晚飯,又復一起回了庫房,朱英又繼續給王沖講解元元劍訣。
小蟲不光是記心絕佳,更能聞一知十,舉一反三,不過數日便把元元劍訣的二十八枚混天符籙學成。
這二十八枚混天符籙各有功用,合併一起,可以駕馭萬物,用在飛劍上,便可使劍光任意飛舞,搏擊穿刺。
朱英也把元元劍訣的鍊氣之術,傳授給了王沖,並且禁止他多去習練符籙,告誡他此術太耗心神,須得鍊氣有成,方能任意練習,但也不可輕用。
朱英手持一冊巴掌大的小書,卻是把王沖背寫的元元劍訣裁剪了,重新裝訂而成。
他看了一會兒書,又復看了一眼正在打坐的王沖,不由得微微得意,暗道:「你記心天下無雙,才華亦堪比當世最負盛名的蘇王米裴四大家,但鍊氣的資質卻始終輸我一籌。」
想到此處,朱英又暗暗自責,不該如此幸災樂禍,只是想到這裡,又覺得王沖虧得還有缺陷,若不然豈非不類生人?
他心頭輾轉,諸多矛盾,自己也覺得心思可笑,只把一腔子羞惱都怪罪在王沖身上,決意明日不請他吃飯了。
王沖打坐了良久,睜開雙眼,臉有愧色,說道:「仍舊只能感應一絲一忽的氣息,卻無法收攝到丹田。」
朱英笑道:「已經算是好了。」
「元元劍訣的鍊氣術,乃是五台派嫡傳。」
「五台派當年也是玄門正宗,只是三代老祖跟人鬥劍輸了,不合去學了一些邪門法術,自號正邪合一,以為法力會大進,卻沒想到,修煉的時候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化為邪物。」
「五台派的長老們,合力把老祖封印,都不願意繼續留在五台派,分了出去,各自創立門戶。好好一個正道大派,就此星流雲散,只剩下三兩晚輩,還在山門苦苦支撐。」
「也因此五台派許多法訣流傳出來。」
「元元劍訣的鍊氣術,為五台派最正宗的大五行鍊氣術,講究降龍、伏虎、拘象、馭鶴、鎖心猿。」
小蟲從未接觸過,道家鍊氣之術,聽得津津有味,問道:「何謂降龍、伏虎、拘象、馭鶴、鎖心猿?」
朱英笑道:「武家亦修真氣,但皆存於周關竅穴,四肢百骸,故而真氣流轉,金石皆粉,肉身強橫,力愈龍象。」
「玄門正宗除了肉身之竅,還修精神之竅,講究內外交感,天人合一。」
「降龍、伏虎、拘象、馭鶴、鎖心猿,皆為修行精神竅穴的法門。」
朱英見王沖還是半懂不懂,有些朦朧,耐心繼續解釋道:「譬如人間武者任督二脈貫通,謂之小周天。」
「若修為更深,在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中另開竅穴,使真氣往復循環,首尾銜接,便可稱之大周天。」
「真氣大周天愈多,修為便愈渾厚。」
「七周天以上,便可號稱一流,九周天以上,謂之宗師,十二周天以上,可稱陸地神仙……」
「若能真氣運轉至十三周天,便是人間武極!」
「但武者之潛力,盡於此矣。」
「玄門修煉開啟精神竅穴,諸多竅穴勾連亦可成周天。」
「人身竅穴有盡,精神竅穴無窮!故而法力無有止境,直指仙神。」
小蟲聽得悠然神往,冥冥忽忽,飄搖晃蕩,一處不在體內,不在身前身後,卻又無處不在的隱秘虛無孔竅驟然洞開,天地豁然開朗,眼前虛懸的三道文字都缺了一塊,蘊收攝之意,念作勾音的那一枚混天符籙忽然消失不見。
小蟲微微驚訝,隨即便覺察到,那一枚混天符籙,已經跟虛冥之中洞開的的孔竅融合歸一,生出一種奇特的輕輕震鳴,每一次震動都會有一股奇異的氣息,從虛空中生出,匯入孔竅之中。
「這是……開竅了麼?」
小蟲試著駕馭這枚符籙,只覺得運勢之間,比往日順暢十倍,虛虛一招,朱英便騰空飛起撲向王沖,把他砸了一個人仰馬翻。
朱英氣惱不禁,叫道:「為何拿我試演法術?」
小蟲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以對,只能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覺得,朱兄好像要離我而去,情不自禁想要召喚回來。」
朱英伸手一推王沖的胸膛,爬了起來,有些羞惱,但也有些說不清楚的歡喜,叫道:「我還要在書院念書,如何會離開你而去?」
小蟲想起父母,有感於心,隨口說道:「南風淒淒,西風襲襲,雲散難復,別離難聚。」
「你我遲早要考取功名,做天南地北宦遊之人。」
朱英本來氣惱,聞言卻不由得心底一酸,他知道自家的事兒,遲早有一日,在人間留不住,須得歸家,跟王沖想要再見,只怕難於登天。
除非是……兩人能正式拜師肖南。
朱英忍不住敲了一下王沖的頭,說道:「沒事兒說這等晦氣話干甚?」
小蟲急忙道歉,朱英心思微微一轉,乘勢說道:「你鬚髮個誓來,日後不管多遠,有什麼阻礙,我要你來時,你都來尋我,才會原諒你。」
小蟲正了個色,發誓道:「日後朱英有召,王沖必不辭萬難前去相尋,若是有違此誓……」
朱英伸手按住了他的嘴唇,語氣有些幽幽的說道:「若是你真不來,我也不願意聽你發下被雷劈什麼的惡毒誓言,只罰你終生再也見不到我罷了。」
小蟲心道:「這又算什麼懲罰了?」
他年紀還幼,並不能理解這種情緒,只記得父親的集子裡,有一篇《別賦》,忍不住念出了起首一句:「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還順口念了父親的注釋:「這等懲罰比雷劈,比身被刀兵,比纏染惡疾,比人身之種種報應,可要難受千百倍了。」
朱英怔仲出神,念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忽然大是感動,心有柔情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