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辰?
若非白芷儀提醒,她險些要忘記這件事。蕭沅葉愣神的空隙,便被拉走了。不過是轉了個彎,宗越推開木門。
這是間極簡陋的柴房,灶台里堆滿柴火,飯菜的香氣從鍋蓋里溢出。房內唯有一張四角木桌,被擦得乾乾淨淨,上面擺著三副碗筷。宗越雖然嘴上招人嫌,但幹活還是很利索,他親自從鍋里盛出了三碗白面,湯上飄著一根可憐的青菜。
蕭沅葉瞪著碗。
&她無力地開口:「我想吃肉……」
&小的時候,可愛吃麵了。」卻是宗越在回答她,「怎麼到了京都還沒幾年,便忘了原先的苦日子,反倒嫌棄我的面了。」
白芷儀應景地吃上一口,贊道:「宗大哥的廚藝越發好了。」
好,她忍。
蕭沅葉壓住滿心的怨氣,端起碗大口喝湯。兒時生活在道觀里,生活貧寒,只有過年才能歡歡喜喜地吃上肉。那時的宗越,不似如今這般娘氣,高興的時候還會去山裡打些野味。只是他天生就喜歡別人的順從,沅葉偏偏不隨他的意,很多時候只能眼巴巴看著他和姐姐一起吃肉……
正追憶著兒時往事,白芷儀放下筷子,不經意地問:「蕭澤是誰?」
她的心中無端一跳,假裝漫不經心道:「他啊,陸家的小六郎,大約是懷揣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混跡在宮裡吧。」
&家啊,嘖嘖,消失了十多年。」宗越摸著下巴,看著她詭笑道:「前有親弟,後有義兄,葉兒若是迷倒了我,還真真不知站在哪裡好。若不,就乖乖地躺在葉兒的身下?」
她被宗越的話給嗆著了,咳嗽了幾聲,狠狠地抬起頭看他:>
這場姐妹二人的生日宴,生生被宗越一人攪得不歡而散。
蕭沅葉踏雪而歸,她心中還有些疑惑,難道這二人真是為了慶生,才不遠千里趕到京都?她雖不知母親逝世後,這二人如何謀生;但從他們那養尊處優的樣子來看,斷然也沒過什麼苦日子。
先前喝湯的時候她還警覺地聞了聞,湯里會不會灑了迷藥。
慢慢地走著,前頭馬蹄聲疾,一行人飛馳而來。到了她的面前,蕭澤從馬上一躍而下,雙手按住她的肩頭,英俊的臉上滿是驚慌:「小葉子!你去哪裡了?」
&處走走。」她想也不想,答道。
&走?」蕭澤的發上沾滿雪花,也顧不得去拂下。他的黑眸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少女,顯然不會相信她的話。四個車夫凍昏在雪地里,轎子裡空無一人。如今關鍵時期,他難免會去想,小葉子是不是出事了?
可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這裡,一顆心咽下肚,她是否說了真話也並不重要了。最終,蕭澤還是握住了她冰涼的手,輕聲道:「快些回家吧,我們找了你好久了。」
她注視著蕭澤,微笑道:>
翌日是蕭沅葉的生辰,可一大早,蕭府就被黃姨娘撕心裂肺的哭聲給吵得不得安寧。
昨日黃傲入獄,經過秦王的奔走和不懈努力,鐵證如山,無可辯駁。九千歲縱有天大的神通,也不能置律法如不顧。
他唯有安慰黃姨娘:「你放心,傲兒頂多被流放邊疆,不過三五年便回來了。」
&妾身就依仗督公了,千萬要留我那娘家侄兒的一條活命。」黃姨娘抹著眼淚,嗚咽道。她還是懂得分寸的,黃傲自己闖禍,殺的還是皇親貴族,換做別人九條命都沒了。若再不知足,她唯有……
&了,如今年關將至,你和禾兒一起準備下年貨。」蕭公指了指下座的佳人,柳禾慌忙起身聽令。
黃姨娘擦乾眼淚,亦是起身道:「承蒙督公不棄,妾身一定將咱府上的年宴辦好。只是……」她抬眸看了蕭公一眼,見他神色無異,才小心翼翼道:「若是流放邊疆,妾身怕秦王爺會派人暗中刺殺傲兒,還要懇請督公照看一二。」
&放心。」蕭公重複道:「既然答應要救出你侄兒,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先入宮了,晚些再回來。」
兩位姨娘齊聲道:「恭送督公。」
待他走後,她們開始商議年貨的置辦。外人給蕭府送的禮每年都堆滿整個庫房,但自家的年貨總是要精心置辦的。柳禾到底年輕些,想法也多。
她仰著臉笑道:「月姐姐,我聽說督公還要參加宮宴,那他到底還會來陪我們嗎?」
&妮子,盡做著夢呢。」黃姨娘一邊讓丫鬟寫單子,一邊笑道:「督公那麼忙,家宴只是個樣子,兩位公子又避嫌,往年只有咱們這些女人家。大家一起熱鬧熱鬧湊個趣兒,也就是過年了。」
&樣啊。」柳禾美夢破碎,有些失落:「不如,咱們請一個戲班子來,怎麼樣?」她興奮地提議。
&行嗎?」黃姨娘憂心忡忡:「大年夜請戲班子,且不說能不能請得到,也不知道督公他……」
&呀姐姐,先不管這麼多,您想聽嗎?」柳禾不停地慫恿著。到底是經不起聽戲的誘惑,黃姨娘內心天人交戰,最終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了,好了,除非你這妮子有辦法解決。」她無奈道:「這差事,都歸你了!」
&姐看重,妹妹怎麼能做不好呢。」柳禾嬌媚地笑道,美眸中閃爍著點點亮光,「這份軍令狀我可領了,督公嗎,妹妹當然有辦法。」
黃姨娘也知道她的『辦法』,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
今年的宮宴,蕭沅葉也是要參加的。
年前東廠沒什麼大事,李煦良心發現,特意准她提前休假。她整日遊手好閒,時常陪皇帝下幾局棋。周焱的棋藝不佳,在她的面前倒是能稱王稱霸,短短几日,蕭沅葉就輸了幾千兩銀子。
此時此刻,她又愁著臉,盯著棋局發愣。
往常她與蕭澤下棋的時候,都是輕而易舉地贏了,本以為自己是棋壇天才,如今卻被這個孩子圍得死死的。旁人都說她故意博取皇帝歡心,然而,她哪裡有這樣的神通。
&下,你都讓朕等了一刻鐘了。」周焱催促道,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別垂死掙扎了,順應天命才是正理。」
她閉著眼,雙手握住一顆棋子不斷晃動:「天靈靈,地靈靈……」她將棋子朝著空中一丟,道:>
黑色的棋子被拋到空中,然而它並沒有落到棋盤上,啪一聲落入了周焱的茶盞里。
周焱臉色一黑。
蕭沅葉小臉煞白。
他端起茶盞,抖了抖,看那棋子安詳地躺在褐色的茶水中,挑了挑眉:「小葉子這是要毒害朕啊。」
&豈敢謀害陛下。」蕭沅葉慚愧地垂著頭,只想剁手:「不下了,臣要回府取銀子,一年的俸祿都沒了,還賠了好幾倍。」
&什麼?來年有朕養你。」周焱別有深意道。他揮了揮手,示意左右撤下棋局。瞥見王科立在一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日讓你給太后送些煙燻肉去,可送去了?」
&下吩咐的事情,老奴豈敢不辦。」王科忙答道:「都已經送去了。」
那些煙燻肉本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那日周焱吃了幾口,覺得口味甚佳。於是招來御廚一問,原是御膳房裡新來個南方的廚子,依著家中的古法秘制的煙燻肉。周焱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太后可喜歡吃?」
王科有些猶豫,只是盯著周焱的目光,不敢不答。他顫顫道:「太后……太后娘娘並沒有親口品嘗。」
本是一件小事,可王科的態度讓周焱無端起了疑心。他冷冷問:「怎麼了?難道太后只是看了一眼,隨後就丟棄不成?」
&沒有丟棄……」
&
感受得到陛下的怒氣,王科嚇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太后,太后只是讓她老人家的狗兒嘗了嘗肉,說是狗兒不愛吃,便賞給宮人們了……」
啪!
周焱本是摩挲著瓷蓋,聞言,瓷蓋和桌面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在場的宮人屏氣凝神,唯恐發出太大的聲息,激怒陛下。
半響,他忽而笑了,將瓷蓋從桌上撿起,邊笑邊道:「是麼?看來寶寶不喜歡朕的煙燻肉,下次還是要御廚弄些油膩的肉腸,保管它喜歡。」
寶寶便是太后那隻狗的別名,太后若是高興了,便摟著它,寶兒寶兒喚個不停。
王科嚇得額前冷汗淋淋,不知陛下為何大笑,又不敢抬起頭來。蕭沅葉靜靜坐在一旁,此時才開口道:「臣替陛下心寒。」
她斗膽說出了所有人不敢碰觸的話題,王科嚇得又垂下頭,暗道蕭沅葉作死。不料,周焱只是身子震了震,右手輕輕地蜷握,再展開。他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是啊,朕,也心寒。」
他用手掩住眼,良久,才道:「走吧。宮宴要開始了,朕有一份大禮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