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風雲錄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何處不相逢

    當一根羽箭從背後將自己射穿之後,嚴現眼中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之色,便從馬上栽了下去,就此一命嗚呼。

    隨嚴現一同離去者見狀,紛紛拔刀轉身,警惕地盯著楚雲飛。

    有人衝著楚雲飛高聲喊道:「將軍,您這又是什麼意思?」

    楚雲飛是對嚴現起了殺心,可這支箭卻非他所射,亦非他下命所射,不過這根羽箭的確是從他這邊所出,他皺了皺眉,知道此事定是那盛錄浩留的後手,以防他詐降,到時候他盛錄浩腹背受敵,只怕又是一場惡戰。

    他其實心中的確是存了意思詐降的心思,只不過他這點心思卻被嚴現給攪了局。

    這才是他對嚴現起了殺心的真正原因。

    不過究竟是真的降還是詐降,他原本是打算見機行事的,可如今,擺在他眼前的,也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面對對面之人的質疑,他冷笑一聲說道:「忘了告訴你們一聲,他嚴現雖追隨我多年,卻非我楚雲飛的人,至於他是誰安插在我身邊的,本將軍也無需告訴爾等,此乃舊怨,而非新仇,爾等既然選擇離去,本將軍說過話自是算數,絕不為難於爾等,不過我有言在先,既然爾等決定離去,就不再是我雲上城之人,別的城池本將軍自是管不上,可若爾等再出現在我雲上城轄地,可就別怪我楚雲飛不念舊情了。」

    這些選擇隨嚴現離去的,絕大部分都是嚴現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若非恐寒了自己屬下的心,他早就下命將這些人亂箭射死了。

    嚴現的確不是他楚雲飛的人,而是魏天罡安插在他身邊人。當初巴州無事時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尾大不掉的道理他懂,畢竟他是鎮守在雲上城的守將。

    相較於王室的絕對信任,他更願意接受這種不放心。

    可今時不同往日,尤其是在魏天罡死了之後,嚴現的存在,便猶如附骨之疽,令楚雲飛睡不安穩。

    隨嚴現離去者,只有二百多人是嚴現當初帶去雲上城的麾下,而高聲質問楚雲飛者,正是嚴現的副手,祝力。

    魏天罡曾暗中對祝力有過交待,將來若是楚雲飛對巴州生有二心,他祝力一定要砍出一刀,致命的一刀。

    連嚴現都不知曉,這個祝力,才是魏天罡派去真正暗中提防楚雲飛之人。

    聽得楚雲飛如此說道,祝力左右看了幾眼,突然從馬上跳了下來,跪於地上高聲喊道:「將軍,末將方才是被他嚴現言語所惑,才做出此等對不起將軍之事來,是末將糊塗,還望將軍念在小的追隨您多年的份上,原諒我等之過,我等願繼續追隨將軍左右。」

    隨後轉頭低喝道:「想活命的,都他娘的趕緊給老子跪下。」

    若再聽不出楚雲飛話中的殺意,他祝力可就白活了這三十多年了。

    眾人見狀,紛紛收起兵器,跪在地上行禮道:「吾等願繼續追隨將軍左右~」

    楚雲飛嘴角微揚,那些人會有如此舉動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心中暗罵一聲「蠢貨」,他面露一副怒其不爭之色,輕嘆一口氣說道:「方才非是我楚某人要與爾等一刀兩斷,而是事實如此,你們也不想想,當著荊州人馬的面離去,他們豈會有容下爾等之心?本將方才也是無奈,才這般對待爾等,希望爾等能明白本將的一片苦心。」

    微頓一下,楚雲飛繼續說道:「既然爾等願意繼續跟著我楚某人,那方才之事本將軍就當從未發生過,不過我有言在先,若是誰再心有二念,可別怪本將軍軍法無情。」

    說完之後,他轉頭看向身側,對其中一人說道:「韓冬,既然嚴現死了,他的人就併入你的麾下吧,至於祝力,安排他暫領本將近衛副統領一職。」

    韓冬翻身下馬,「末將得令!」

    少頃,祝力快步走到楚雲飛身前,跪身行禮道:「謝將軍網開一面。」

    楚雲飛看了眼祝力,眼皮微抬道:「這件事本將可以既往不咎,可有些事若是想讓本將忘了,那就看你祝力的表現了,祝力,你是個聰明人,本將之所以留你一命,是看中了你這身本事,但養虎為患的道理本將還是懂的……」

    聞言,原本還想尋個機會回到魏元青身邊的祝力這才明白,原來自己與嚴現的存在,早被這位看起來什麼也不知道的將軍洞悉透徹。額頭上滲出細密汗珠,他忙低聲說道:「我祝力對天發誓,誓死效忠將軍,若有違此誓,定不得好死!」

    楚雲飛點了點頭,「起來吧!」

    隨後他下令全軍向雲上城北門方向行軍。

    遠處林中,眼見楚雲飛率軍向城北方向走去,佘睥龍輕笑一下,這楚雲飛倒是個識時務的人物。

    招呼一人來到身前耳語幾句,隨後又給那人一枚令牌。待那人領命離去後,佘睥龍轉頭看向雲上城的方向,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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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影如魅,在城頭上一閃而過,又消失在黑暗中。

    城頭上,每隔三丈便燃著一根巨大的火把,空中瀰漫著一股松油味兒,不太亮的火光映照著一張張緊張過後疲憊的臉。

    大多數人都斜靠在城牆根下休息,只留有少數人手持長槍在值守。

    說是值守,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城下的人馬已經退走,至少眼下不會再有拼命廝殺的危險。城牆上的士兵們雖未出城迎戰,可城外傳來的廝殺之聲與散落的亂箭,無不讓這些能夠僥倖活下來的人們心有餘悸。

    當初付狩決定叛出巴州之後,其麾下人馬是有些怨言的,畢竟背叛一事,自古以來皆是男人們所唾棄之事。

    付狩只說了一句話,眾人便不再多言。

    「你們能為之賣命的不是他姓范的,而是老子,至於老子選擇為誰賣命,那是老子的事兒。」

    若馮淵不死的話,付狩是絕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的,可眼下這支人馬的頭兒,是他付狩。

    付狩曾私下與副將喝酒時言道,有命活著,才他娘的是最大的富貴。

    沒有人願意去死。

    如果能夠選擇的話,也沒有人願意去打仗。

    雖說已向荊州那邊投誠,可付狩卻沒有率人列好陣仗在城門前等候荊州主帥的到來,就算他怕再遭魏元青殺他一個回馬槍,可站在城門之上等候也是應該的吧,可此時的他卻坐在城門樓內,面色陰沉地喝著茶水。

    他著實沒有想到,元夕的身手竟是這般厲害,而且,他竟然還活得好好的。

    當初,他就被霍棄疾嚇得夠嗆,因此才向范立業盟誓效忠,當霍棄疾離開子陽城之後,他才暗暗鬆了口氣,在自己的大營里與身邊的幾個將領好好地喝上了一頓。

    他知道有幾人對他掌管這支人馬心存怨念,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命,馮淵又不是他害死的,況且當時的形勢又豈是他所能左右得了的,他不過順勢而為罷了。

    而他選擇站在荊州這邊,同樣是一次順勢而為,況且那邊放出話來,這個什麼叫做元夕的小子,不足為懼,自會有人收拾於他。

    付狩之所以相信荊州人的話,是因為那邊過來向他勸降之人還帶了一人來,雖說那人從進入他的營帳之後就未曾開口,可他的直覺告訴他,若是那人開了口,自己的命只怕就沒了。

    左右看了幾眼,他沉聲問道:「都安排好了?」

    座下其中一人起身回道:「將軍且放心,已安排妥當,若是那元夕有膽量來,咱就給他個有來無回。」

    見付狩點頭,那人又繼續說道:「將軍,依我看,那元夕今夜未必會再現身,此前城門前奪屍之舉已讓我等有防備之心,他不過一名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就是會些武功,可咱們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他若再來,無異於飛蛾撲火,乃自尋死路。」

    又有一人開口說道:「老子倒是希望他能來,今夜除掉他,正好以絕後患。」

    付狩稍作沉吟,嘆了口氣說道:「非是本將軍怕死,只是那元夕的本事你等也是親眼所見,眼下我等還是小心些為妙。」

    先前開口之人點點頭,遂又說道:「將軍所言甚是,不過眼下我等已成為盛帥麾下,初次見面,我們就是這般姿態,會不會讓其誤會我等有意心存怠慢之意,會不會……」

    付狩一擺手說道:「此事無妨,原本就是他們失言在先,盛帥身為主帥,這點容人之心定會有的……」

    正說話間,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名士卒快步跑了進來,言語有些慌張,疾呼道:「將軍,大事不好了~」

    有人起身喝道:「你叫什麼?是誰麾下的?怎地如此不懂規矩?」

    那名士卒已跑到堂中,正要跪下,聽得有人問向自己,便一轉身,低著頭說道:「回大人的話,小的名叫 方干,是……」

    話音未落,這名士卒身形一動,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來到了付狩的身前。

    付狩猛一抬頭,正好看見那名士卒的眼睛,頓時汗毛驚豎,慌亂間就要抓起自己的佩劍,口中連連喊道:「快,快,此人就是元夕,快將之拿下。」

    元夕將頭盔一甩,手已先一步抽出付狩的佩劍,縱身一躍,另外一隻手衝著付狩身後一甩,將付狩身後突然出現的幾名護衛打倒,同時腳尖點在付狩的肩頭,將之踢回座位之上,待他再次站定之後,手中的長劍已橫於付狩頸上。

    眼見主帥被擒,其他人紛紛止住動作,不敢輕舉妄動。

    其中一人暴喝道:「小子,你若是敢傷了將軍一根毫毛,定叫你插翅難逃,老子就不信了,這麼多人還困不住你一個毛頭小子。」

    說完,他一招手,「弓弩都給老子準備好,他若敢動手,就給他射成篩子!」

    元夕看了說話那人一眼,正是方才向自己問話之人。

    輕哼一聲,他手腕微動,付狩身子微動,皺了皺眉,看了說話那人一眼。

    幾滴血珠從他的頸間流出。

    「抱歉,我還真沒只動他一根汗毛的本事!」

    元夕淡淡說道。

    當元夕沒有一劍將自己擊殺的時候,付狩就知道自己還是有周旋的餘地,因此當元夕的劍橫於自己頸間的那一刻,付狩並沒有感到驚慌,而是在心中盤算著脫身之計。

    抬起手,雙指抹了抹頸間的血珠,他對眾人微微搖了搖頭,隨即開口慢條斯理地說道:「身為行伍之人,自從穿上這身鎧甲的那一刻,就有面對生死的覺悟,至於這點小傷,更是家常便飯,元統領,有什麼話就直說,若是想取我項上人頭,儘管拿去便是。」

    這便是付狩想到的脫身之計,以退為進。

    「本將軍知道你為何想要殺我,此事乃我一人做主,與他人無關, 本將軍知道你元夕乃恩怨分明之人,還望你勿對他人出手!」

    「好!」

    耳邊傳來元夕的聲音,付狩心中大驚,這小子,怎麼不按常理出牌,他本能地身子一歪,欲躲開脖子上的利刃。

    而元夕卻並未揮動手中的劍,而是一掌按在付狩的後心之處。

    一口血噴出,付狩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身,隨後轉頭怒目而視道:「老子也是條漢子,要殺就殺,豈可受如此之辱?」

    「將軍~」

    「爾敢!」

    「給老子射死這小子!」

    驚呼聲響起,元夕抓住付狩後衣領將之擋於自己身前,不退反進,迎上前去。

    持弩的眾武士本欲放箭,卻見自家主帥被人當了肉盾,只好將弩箭放下,盯著一步步逼近的元夕。

    這時付狩衝著一名漢子暗中使了個眼色。

    那名漢子見狀,拔出佩劍,一劍砍在身邊的椅子上怒道:「他娘的,將軍,別怪兄弟我無情了,反正你也中了那小子一掌,只怕是也活不長了,這小子本事不弱,想要為你報仇,就只能今夜將其留下了。」

    說完,他衝著已將弩箭垂下的眾人怒吼道:「給老子射!」

    嗖~嗖~嗖~

    破空聲響起,箭卻是從元夕身後方向射了過來。

    原來付狩早已在房間四周都布滿了埋伏,而元夕先前出手傷了的那幾名護衛,不過是為了迷惑元夕,令其掉以輕心罷了。

    而那名漢子之所以如此說道,同樣是為了迷惑元夕,讓其將注意力集中到眼前那些手持弓弩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付狩便會被元夕擋在身前,剛好給身後留出空擋。

    房間本就不大,數十支羽箭轉瞬間就臨近元夕身前,而元夕好似身後長了雙眼睛一般,手臂一拉,身形晃動,人已站在了付狩的前面。

    可憐付狩,還未來得及驚呼一聲,便被數支羽箭射中,倒地而亡。

    「將軍~」

    「賊子~爾敢!」

    眾人驚怒。

    沒有回頭,元夕一個閃動,已來到那名漢子身旁,在其驚怒間將劍置於其頸間,低聲說道:「若不想成為第二個付狩,就老老實實地送我離去。」

    誰料那名漢子卻是雙目一閉,怒聲說道:「要殺要剮,招呼就是了,老子也不是怕死的孬種,有本事你將老子們都殺了,老子就不信你能活著走出這裡!」

    元夕一愣,隨口問道:「我與你有仇?」

    那名漢子睜眼瞪著元夕說道:「莫非你忘了方才是誰殺了將軍不成?老子是將軍的下屬,你殺了將軍,老子自然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元夕搖了搖頭說道:「這付狩明明是被你們自己的人射死的,與我何干?況且方才射箭的命令可是你下的,你說說看,他付狩究竟是死於誰人之手呢?」

    「你!」

    那名漢子雙眼圓睜,咬牙切齒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子,老子不與你爭辯!」

    說完,他大聲說道:「你們不用管我,快把這小子給老子弄死了,老子死就死了,還不快給老子動手!」

    雖然他如此說道,卻是無人動手。

    這時一人走上前來,對著元夕拱了拱手說道:「元統領,若是你想殺了我等為王上報仇,那咱們就殺上一場,能活著走出去,那是你的本事,若你只是想殺了將軍,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如你想走,我等絕不阻攔!」

    說話之人正是付狩的副將,王元緯。

    「老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名漢子面露難以置信的表情,憤怒道,「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怕死之人,老子羞與你為伍!」

    說完,他目光掠過其他幾名將領,高聲問道:「你們也是這般想法麼?」

    卻是無人回答。

    這時元夕開口說道:「你願意去死,可其他人未必願意,況且我也沒興趣取走你的性命。」

    說完,他看向王元緯繼續說道:「付狩死了,想必這裡你說話最管用了,我只問你一句話,我大哥是誰殺的?」

    王元緯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是將軍親自動的手!」

    「王元緯,你個狗日的,怕死的東西,你還要點臉不?」

    那名漢子氣的暴跳如雷,左手一手抓住元夕的劍身,絲毫不在意手掌被劍身劃破,上前一步,右手舉起手中佩劍,卻是向王元緯斬去。

    元夕鬆開了手中的佩劍,手掌一拍劍柄,橫跨一步,人已拉住王元緯的胳膊。

    王元緯沒有動,因為那名漢子根本就沒有殺過來,而是被元夕的劍柄擊中頭部,人向後倒去,竟是昏了過去。

    見元夕拉住自己的胳膊,他先示意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對元夕說道:「謝元統領手下留情!」

    元夕淡淡說道:「我說過,我對殺他沒興趣,既然是付狩殺的我大哥,你們其他人的性命我都沒有興趣,至於你等是當巴州的兵,還是荊州的卒,那與我元夕無關。」

    聽元夕如此說道,王元緯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既然如此,那元統領輕便!」

    元夕看了王元緯一眼,鬆開了手,就此向門外走去,擋在前面的人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路來。

    其他幾名將領皆看向王元緯,王元緯輕輕搖了搖頭,隨後下令道:「傳我軍令,命城北守軍全部撤出,來此門候命。」

    已走出門外的元夕聞言,嘴角微動。

    屋內,其中一名將領看了眼門口,開口問道:「大人,這是為何?」

    王元緯嘆了口氣說道:「雖說元統領這般人物未必需要,可我這麼做了,想必他也會記在心上,他這樣的人物,能賣一個人情可比讓他惦記上要好得多,哪怕是極小的一個人情。」

    說完,他低頭看了眼付狩的屍體,「將軍,你說得對,能活著,才他娘的是最大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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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雙眼通紅的魏青青,冷修賢一拍桌子,怒道:「老夫這就去取了那付狩的狗命!」

    魏青青抬起手,輕拭幾下眼角,用力攥了攥手中的帕巾,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先生還是不要以身犯險了,如今之計,我們還是速速出城,儘快與我爹爹大軍匯合的好。」

    說完,她拉起身旁呂關雎的手,輕怕其手背繼續說道:「況且關關妹妹還在這裡,眼下雲上城雖已被付狩掌控,可城外戰事未平,他未必會有暇理會我們,若先生貿然前去,反倒會打草驚蛇。」

    這時呂關雎站起身來說道:「青青姐,怕個什麼?我呂關雎可不是只會捏繡花針的姑娘,憑咱們四人的武功,可不是他們那些只會些許拳腳的普通士卒所能阻攔得了的。」

    說完,她轉頭看向成是非問道:「小非,你怕不怕?」

    成是非站起身來,攥了攥拳頭。咬著牙說道:「我才不怕呢,不過……」

    「不過什麼?」

    成是非深吸一口氣說道:「關關姐,你敢殺人麼?」

    「殺人?為什麼要殺人?我們將他們都打到不就好了麼?至於那個付狩,就交給冷先生去殺好了,活著我們將之生擒,帶出城外,找到魏將軍,讓他發落就是了。」

    成是非聞言,苦笑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關關姐,這可不是在平南城,他們也不是咱們的鎮南軍,他們的每一刀,每一槍,每一箭可都是奔著我們的性命來的,你若沒有取他們性命的勇氣與決心,只怕我們會很難。」

    「小非說得不錯!」

    冷修賢神色肅穆,開口說道,「方才是老夫衝動了,為今之計,還是要先撤離此地,先出城找到青青的父親,剩下的再從長計議。」

    聽冷修賢如此說道,魏青青挽住呂關雎的胳膊,輕聲說道:「關關妹妹,還是先出城吧,別忘了,元夕可還在城外呢~」

    聽魏青青提起元夕,呂關雎一跺腳,埋怨道:「都怪元大哥,要是他一直陪在立業哥哥身邊,也不會發生這等事了。」

    說完,她又對成是非說道:「若是小非陪立業哥哥同去,或許……唉~」

    原本想替元夕說上幾句話的成是非嘴巴張了張,最後只是嘆了口氣,什麼話也沒說。

    在范立業動身前往北門的時候,他原本是要隨范立業同去的,是范立業沒有同意。


    沒有人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所以也沒有人堅持。

    至於呂一平身隕的消息,范立業思量了許久,最終還是下定決心,待打完這場勝仗之後,他再找個機會告訴呂關雎。

    「此事怨不得別人,天命如此,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況且元夕身手如此了得,戰場才是他最該去的地方。」

    冷修賢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們還是儘快離去吧,以我們幾人的功力,出城自非難事,可若等付狩派重兵將我等圍住,再想走可就麻煩了。」

    話音剛落,冷修賢突然轉頭看向門口,喝問道:「誰?」

    「是我!」

    正是匆匆趕來的元夕。

    「元大哥~」

    呂關雎面色一喜,忙迎上前去。

    見呂關雎安然無恙,元夕鬆了口氣。

    看來她比自己想像中要堅強得多。

    眼見呂關雎雙眼通紅,元夕嘆了口氣,將呂關雎輕摟入懷,輕聲說道:「關關,我知道呂叔叔過世了你很難過,可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

    「什麼?爹爹他怎麼了?」

    呂關雎一把推開元夕,抓住元夕胳膊急聲問道,「元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說爹爹他過世了?」

    「大哥他沒跟你說麼?」

    元夕一臉錯愕,忙看向成是非。

    見元夕看向自己,成是非面露愧色說道:「元大哥,王上大哥他覺得眼下告訴關關姐不合時宜,因此才沒有告訴她,我,我……」

    「這麼說來,元大哥你方才說的話都是真的了?」

    說完之後,呂關雎雙眼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元夕一把抱住呂關雎,忙喊道:「關關~關關~」

    眼見元夕要渡真氣給呂關雎,冷修賢趕快上前幾步說道:「元夕,這呂姑娘是驚聞噩耗致使急火攻心,而非內傷,強行往其體內渡入真氣只會適得其反,眼下還是將之放平,以舒緩手法將其胸口處的積鬱之氣疏導開來。」

    元夕趕忙將呂關雎抱入內屋,尋了張床,將呂關雎放好之後,忙問向冷修賢:「冷先生,該如何疏導才是,還請先生指教!」

    冷修賢看了眼元夕,又轉頭看向同樣走進屋內的魏青青說道:「青青,還是你來吧!」

    魏青青微微頷首,走到床邊對元夕說道:「元少俠,關關妹妹還是交給我吧!」

    元夕沒有多想,站起身來讓出位置,「那就有勞青青姑娘了!」

    魏青青微微點頭,見元夕依然站在床邊,便是說道:「元少俠,多有不便,還請暫且迴避一下!」

    「不便?什麼不便?」

    元夕一愣,這才明白為何冷修賢要魏青青來醫治。

    神色有些尷尬,他轉身向屋外走去,與早已出門等候的成是非與冷修賢站在一起。

    「元大哥,王上大哥他……」

    成是非面色戚然,低聲說道。

    「小非,此事我已知曉,大哥的屍首已被我奪回,交給元青將軍了,眼下那付狩已死,大哥也算大仇得報了。」

    元夕嘆了口氣,眼中儘是疲色。

    那王元緯果然說話算話,在他離去的時候,果然無人攔住他的去路。雖說少了一場惡戰,可元夕依然覺得很累。

    若非心系呂關雎與成是非的安危,他都想一走了之,尋一處清幽之所,好好睡上一覺。

    他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活得好好的,自己還是自己,可卻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心中再無在天虞山生活之時那般暢快。

    「什麼?付狩死了?元大哥,是你殺的麼?」

    成是非大吃一驚,瞪眼看向元夕,冷修賢也是一臉意外之色,遞過來一絲問詢的目光。  元夕點點頭,向二人講述了一下自己孤身闖入付狩軍中的經過。

    聽他講完之後,冷修賢長嘆一聲,感慨道:「果然是英雄少年,看來老夫是真的老了,是該找個地方去養老了。」

    「先生若去養老,那青青就陪您一起離去。」

    說話者正是剛剛開門而出的魏青青。

    「青青姑娘,關關她怎麼樣了?」

    元夕忙上前一步問道。

    「關關妹子已經醒了,不過……唉~」

    長嘆一聲,魏青青繼續輕聲說道,「畢竟是如此噩耗,關關妹妹一時間難以接受,你還是快進去勸勸她吧。」

    沒等魏青青說完,元夕已經閃身進入屋內。

    見元夕如此,魏青青心中突然有些羨慕起呂關雎來。沒由來的想起死去的范立業,心中一陣刺痛,魏青青的眼眶又紅了起來。

    冷修賢知道魏青青心裡難過,嘆了口氣,想開口勸上幾句,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好,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青青,眼下你風華正茂,隨我一個老頭子歸隱做什麼?還是回到你爹爹身邊吧,他更需要你。」

    魏青青扯了扯手中的帕巾,搖了搖頭,卻是什麼也沒說。

    「青青姐姐,方才元大哥說了,他已經殺了付狩,為王上大哥報仇了……」

    成是非也看出魏青青情緒低落,想了想,便將此事說了出來。

    「死了就死了吧,只可惜他死了,立業他也活不過來了~」

    魏青青幽嘆一聲,轉頭對冷修賢說道:「先生,青青有些累了,若是跟在爹爹身邊,只怕還是要東奔西走的,自小青青就把您當爺爺看待,您的晚年,就由青青來照顧吧。」

    冷修賢一怔,方才他不過是感慨之語,誰料魏青青竟是當真了。

    想了想他說道:「此事待我等出城之後再做計議也不遲,再者說了,就算我要歸隱,也要與你父親辭行不是?」

    魏青青抬頭仰望,夜空繁星點點,卻再照不亮她的心。

    屋內,呂關雎偎在元夕懷中失聲痛哭,元夕只是將其輕輕抱住,什麼話也沒有說。

    好在呂關雎自幼隨呂一平從軍中長大,心性較尋常女子更加剛毅些,哭了半晌,她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抬起頭來問道:「元大哥,平南城到底發生何事了?爹爹是被誰所殺?娘親呢?」

    元夕輕聲說道:「小非來的時候,伯母還住在武館中,有成世伯在,不會有事的,至於呂叔叔遇害的經過,等我們出城之後,讓小非來說吧。」

    呂關雎聞言,從元夕懷中坐了起來,看了看門外,一邊抽泣一邊說道:「那我們還是先出城去吧,萬一耽擱了時間,出城就難了。」

    元夕點點頭,起身扶起呂關雎,二人向門外走去。

    「關關姐~」

    見呂關雎隨元夕走了出來,成是非忙迎上前來。

    呂關雎擺了擺手,沒有出聲。

    元夕對成是非說道:「小非,你能否找到一輛馬車?」

    成是非點點頭,「我這就去找,元大哥,你們就在門前等我好了!」

    此府乃為范立業生前暫居之所,馬車自然是有的,成是非說完之後轉身向馬廄方向快步走去。

    至於府中的下人,在得知范立業遇害之後,便被冷修賢給遣散了。

    一刻鐘之後,一輛馬車從范立業的行宮離開,向著城北方向駛去。

    ———————

    率兵抵達城東,楚雲飛卻沒有率軍入城,而是命眾將士在城外候命。

    其副將不解,問道:「將軍,何不就此入城?」

    楚雲飛輕輕搖了搖頭,對其說道:「眼下貿然入城,只怕會讓盛帥心生疑雲,眼下我等還是在城外候命的好。」

    想了想,他又說道:「你派人去查探一下,看看是誰在戍守城門,還是不是我們的人了!」

    「將軍的意思是……」

    楚雲飛點了點頭,「我還是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拿下我雲上城的,若非顧及城內我等家眷安危,本將也不願背上一個降將的臭名。」

    「將軍,您為了兄弟們,甘願背上罵名,我等銘記在心,旁人我不敢保證,可咱的後世必將不會忘記將軍的恩情。」

    「好了,本將軍既然做了選擇,就不在乎那麼多了,至於能名垂青史,還是遺臭萬年,皆不如當下活著,好好地活著。」

    「記得,探查的時候讓咱們的人客氣些~」

    副將領命而去,楚雲飛長嘆一口氣。

    沒過多久,副將便歸來復命。

    「可是查清楚了?」

    「回將軍,眼下守城的的確不是我們的人,可看他們的衣著,卻非荊州人所穿。」

    「什麼?」

    楚雲飛皺了皺眉,「那你可曾問明對方的來路?」

    「屬下派人問了,可對方卻不願告知,只說若要進城,需持令牌。」

    「令牌?什麼令牌?」

    「他們沒說!」

    楚雲飛看了副將一眼。

    副將忙解釋道:「將軍,非是屬下沒有問個仔細,而是對方根本不理會我等,屬下又不好言語過激,只好歸來復命。」

    楚雲飛突然笑了,有些自嘲道:「兵法雲,上者伐謀,這仗我們輸得一點都不冤,這城池稀里糊塗地就成別人的了,我這個一城守將當得屬實窩囊。看來咱們那位才坐上王位的世子殿下已淪為階下囚了,我若不降,也不知是為誰人而戰了。」

    「將軍~」

    副將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此事可怪不得將軍,以屬下愚見,錯在主帥指揮不當,而非將軍之過。」

    「或許還有別的緣故!」

    楚雲飛略作沉吟,思忖道:「如你方才所言,眼下戍守東門的,仍是我巴州之人,卻非我們的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什麼可能?」

    「是有人先於我們,站到了巴州這邊。」

    「將軍,此人是誰?」

    楚雲飛沒有回答,而是感慨道:「果真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沒有誰天生是王,也沒有誰的後世能一直坐在那王位之上。依我看,咱們這大晉王朝的皇帝,或許也沒什麼氣數了。」

    「將軍,還是小心些為妙,免得被有心人聽了去!」

    楚雲飛輕輕搖了搖頭,擺擺手說道:「無妨,你有沒有想過,荊州為何來犯我巴州?咱們那位先王為何會突遭人襲殺?」

    「將軍的意思是……」

    副將面露驚色,壓低嗓音繼續說道:「某非江陵王想要……」

    楚雲飛點了點頭。

    這時有人來報,說有人奉盛帥之命前來。

    來人正是佘睥龍手下。

    拿到令牌之後,楚雲飛想了想,卻並未下令入城,而是依然在城外候命。

    ————————

    城北果然無人守城,雖說以這幾人的武藝,便是城門緊閉,出城也非難事,可若有人阻攔,終究是件煩事,況且要將馬車帶出城去,翻牆就不成了。

    平南城是必須要回的,有輛馬車,要方便的多。

    出城之後,魏青青與冷修賢便與元夕三人辭行,去追尋魏元青大軍的下落。

    而元夕三人也就此連夜向著平南城的方向駛去。

    夜裡趕路,終究是乏人,加之驚聞噩耗,心力交瘁的呂關雎有些支撐不住,趴在元夕的腿上昏昏睡去。

    為了讓呂關雎能睡得更安穩些,元夕輕聲告訴駕車的成是非,要他慢些,夜裡黑,有些坑窪之地看不太清楚,馬車容易顛簸。

    成是非撇了撇嘴,沒吱聲,不過馬車的速度卻是慢了下來。

    如此,三人連續趕了近兩日的路,終於來到了平南城轄地。

    成是非停了馬車,伸了個懶腰,轉頭沖馬車內說道:「元大哥,這都快晌午了,咱們歇會兒吧,旁邊剛好有條小河,咱們的水也不多了,正好我肚子也餓了,你去打些野味兒來吃可好?」

    元夕推開車門,跳下了馬車,對馬車內的呂關雎輕聲說道:「關關,你也出來透透氣吧!」

    「嗯」了一聲之後,雙眼紅腫的呂關雎也從馬車內走了出來,以手掩面,背著成是非說道:「小非,你不許看!」

    成是非吐了吐舌頭,忙說道:「關關姐,你先找個地方休息,我先把馬車停好,然後去拾些乾柴來。」

    說完,他便牽著馬車走向路邊。

    元夕拉起呂關雎的手,什麼也沒說,二人就這樣走向河邊。

    呂關雎已從成是非口中得知呂一平遇害的經過,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王季會向他爹爹出手,她也想不明白,為何連周伯昌也慘遭人暗殺。

    她想為爹爹報仇,可王季已經死了,她又不知該去找何人去報仇。

    平南城,還會是她的平南城麼?

    尋了一處陰涼平坦之地,元夕柔聲說道:「關關,你先在這裡歇息,我去抓些山雞野兔回來。」

    呂關雎點了點頭,「元大哥,你去吧,我去河邊洗把臉。」

    來到河邊,呂關雎輕輕蹲下,雙手掬起一捧水,閉起雙眼,然後將水輕輕潑在自己的臉上,絲絲涼意浸透心神。

    睜開雙眼,她看著河中的自己,怔怔失神。

    自小街坊們便說,呂府的大小姐,長得更像爹爹。

    河邊又來了一個人。

    這本就是官道,有人並非什麼稀罕事。

    可那人卻是向呂關雎徑直走去。

    呂關雎已聽得有人走向自己,她轉頭看了眼,見是個普通客商模樣的男子,便又將頭轉了回來,站起身來,打算去樹下歇息。

    她不想與一個陌生人說話。

    呂關雎當然不是怕,而是不願,尤其是眼下這般心情,更是不願。

    誰料那人卻是開了口,「有道是一葉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

    呂關雎微微蹙眉,轉頭看向那人,「我認識你麼?」

    那人微微一笑,「本該早認識些的,因為一些意外,便被耽擱了,不過不打緊,眼下見到你也不算遲,你說是不是?呂大小姐!」

    聽得此人說出自己身份,呂關雎心中大驚,高聲喝道:「你究竟是誰?」

    那人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幾眼呂關雎,讚嘆道:「大小姐的確生得花容月貌,再加上這身英氣,嘖嘖嘖,難怪有人被你迷得神魂顛倒的。」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是什麼人?」

    驚退幾步,呂關雎厲聲問道,直覺告訴她,眼前之人很危險。

    那人笑了笑,「大小姐且放心,鄙人知道自己才疏學淺,相貌平平,不敢對你生出愛慕之心,所以嘛~」

    目光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他欺身上前,一掌劈向呂關雎,口中繼續說道,「這憐香惜玉之事,就沒什麼必要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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