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仙界似乎很不安穩。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因為就連人間都常常能看到天兵一閃而過的身影。
當然,也因為這裡是真武界,整個人界裡為數不多的知道三界真實面貌,知道這世上不僅有人有鬼,還有神有魔的地方。
傳說真武界居著避世的神仙。
所以千百年來無災無禍,更沒有什麼邪門歪道的東西進犯。
傳說是真的,至少他知道,所以他覺得這樣根本不能算曆練。但林夕只許少年在真武界走動。
四千年了,少年的修為還停留在真仙境。其實有數十次機會突破,都被林夕隨手鎮壓了。
根基還不夠深厚,那位青衣的尊神總是這樣說。
「師父,您也太嚴厲了…」
「我不是你師父。但既然我要教你,就要好好教。」
頭兩百年,離風還和他們待在一起,每次都要幸災樂禍一番。
直到有一回少年忍不住了。
「為什麼離風不用學這些?」
「離風…他學不學也就這樣了。」
離風不可置信的看著林夕「師父,我可是您的親弟子啊!」
林夕看了他一眼,認真的點了點頭「所以你什麼時候回妖族?」
離風當夜就收拾包袱回族了。走之前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從此月落湖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一個總是一身青袍的神仙,和一個不知姓名沒有來歷的少年。
「師父,您還是不能給我取個名字嗎?」
「我不是你師父。你沒有名字。」
「您總是這麼說。」少年有些苦惱的笑笑,又問,「那我什麼時候能有個名字呢?」
「等你…證得混元的時候吧。」
按照這幾千年的修煉速度看,那大概是一百萬年以後吧。少年哀愁的躺在草地上,看著小小山谷上圈著的那一方夜空。
他有很多事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從哪裡來,不明白尊神從哪裡來,也不明白為何他明明教導自己比離風要上心許多,卻從不肯認他做弟子。在這許多不明白里,沒有名字著實算不上一件大事。
因為尊神有一回叫他小七。像是不經意。他立即敏感的追問難道自己原來是叫這個名兒?尊神當然否認。
可從那以後他在心裡偷偷給自己安了名字,小七。
他也是直到四千歲去真武界歷練時才知道,通常情況下,是沒有人會叫這麼個名兒的,他那時候路過岱輿山,在山腳碰到一個開茶館的姑娘,姑娘人很好,對他說,你那位師父這樣叫你,大概是因為你是家裡第七個孩子吧。
「至少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岱輿山,大家都是這樣的,按著順序這麼叫家裡的孩子。不知道小哥是從哪兒來的?」
他自然不能說出月落湖來,便笑了笑「我從大順皇朝來。」
「啊,那是個好地方。」
「姑娘去過?」
「聽說過。」
姑娘長得美不美他說不出,總之看上去很舒服。
讓他更舒服的是,姑娘也沒有名字。
她說自己是孤兒,沒有父母給她取名字,也不像他有師父,小時候被一個人撿走撫養了一段日子,後來就是她一個人了。
少年聽的難受,就安慰她「其實我也沒有師父。他雖教導我,卻不肯認我。」
姑娘倒是很看得開,說起自己的身世其實根本不難過。
「至少他還養著你,沒有丟下你,沒有將你送走。這就很不容易了。」
他覺得這姑娘很善良,很懂得感恩。
他想了半天「要不我們互相取個名字?」
姑娘一失手,將他的茶倒了滿桌。
「我真的能給你取名字嗎?」
少年聳聳肩「反正師父不肯給我取,我在世上也沒有旁的什麼親人。」
姑娘兩隻手捏的緊緊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字?」
他想了一會兒,正要回答,忽然間覺出一股詭異的殺氣。
長劍一抽,他擋在姑娘面前將暗處激射而來的黑蟒斬為兩截。
他在此地逗留了五日,這妖物終於露了痕跡,只是實力太不夠看,根本抵不住他幾招。
姑娘應該是嚇得呆了,但是不忘謝他。
「我喜歡塵字。凡塵萬丈,多姿多彩,實在有趣。」他將黑蟒的殘屍焚成灰燼,動作很快,不過片刻功夫小茶館又整潔如初。
他明明告訴了她他喜歡的字,可她最後還是沒能給他取個名字。他想了想也釋然,即便他動作如何快,姑娘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又怎麼有心情給他取名字。
出來一個多月了,才遇上這麼一個妖物,他哀嘆一聲便要離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離去前挺捨不得姑娘。
但姑娘是凡人,自己是神仙,終究只是在匆匆中有那麼偶然一見的機緣。他其實也不會給人取名字,但那一刻他有點捨不得她,便很應景的同她說,你若喜歡,可以叫莫離。
「為什麼是…莫離?」姑娘忽然握上他的手。
「我也不知道。」
他後來還是走了,最後也不知道姑娘認不認這個名字,但不管認不認都只有幾十年的記憶,姑娘是真正的血肉凡人,從來不修行。
所以他也沒說什麼若有機會,我再來看你這樣的話。
尊神雖然看上去很冷淡,但其實在為人處世上教過他不少事情,其中有一句話便是「你要記得,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隨便許諾。」
但他沒想到,七百年後,他又見到了那位姑娘。
這一次是在一個叫萍水鎮的地方,那時候他剛突破至真仙境大成,第二回出山歷練。
姑娘容貌有些微變化,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姑娘卻不承認見過他。
他研究了些日子,想來凡人素有輪迴,他怕是遇上轉世歸來的姑娘了。
這也真是有緣分。
更巧合的是,這一世的姑娘依舊沒有名字,依舊是個孤兒。
也不知這地府的冥王是如何安排的命格。
這一回姑娘身邊沒什麼妖物,可他還是逗留了好多日子。
一直到遇上另一夥神仙。
那是一隊路過真武界的天兵,似乎是發現了他,落下雲頭來,不管不顧便要出手。
這一隊裡六位天兵皆是金仙境,可他卻不怕。只是顧忌著萍水鎮的凡人和那位姑娘,他轉身將他們引到百里外的荒山中。
正要跟他們好好比劃兩下,卻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出現一位仙子。
仙子一身淺粉的薄紗,眉如翠羽,膚如白雪,宛如一株遺世獨立的蓮。遠遠望去,賞心悅目。
可仙子幹了一件讓他極惱的事--不過片刻,便施展了雷霆手段將那隊天兵殺了個乾淨。
「你知道我其實是打得過他們的吧?」他立在半空中,挑了挑眉。
「我知道。」仙子轉過身,眉眼低垂,「但是沒辦法,必須要這樣,否則耽擱下去他們會叫來更多的天兵。」
原來是這樣。雖然不知道為何這隊天兵不問緣由就對他出手,但看這情形,恐怕這位仙子所言不虛。
「如此說來,是你救了我。不知仙子可有名字,能否告知在下?」
仙子立在不遠處,聽到他這樣問,才微微抬起頭。
安靜的看了他一會兒,仙子輕聲道「重明。我叫重明。」
他眯了眯眼,眸中一縷赤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啊,原來這位仙子的真身是重明鳥。
「原來仙子是來自重明鳥族。」他微笑著朝她拱了拱手,「重明鳥是極重恩情的神獸,只是我從未施恩於你,你為何救我?」
仙子落下一聲嘆,雙瞳像是化不開的濃墨「我救你,不需你對我有恩。」
她說完這一句,就轉過了身,慢慢升到雲頭上。
他看著仙子的背影,怔了怔。
「我不明白。」
那背影一頓。
「我也不明白。」
他在真武界此前從未遇見過旁的神仙,於是對這位自稱重明的仙子印象十分深刻。
後來回了月落湖,還同尊神提過。
只是尊神卻有些懷疑。
「重明鳥一族尚紅色,那是幾乎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境界,你說的這位重明仙子…可別是認錯了吧。」
他才不會認錯。他清楚的看到那位重明仙子的真身。血脈駁雜,但的確是一隻重明鳥,有三支極美的紅色尾羽。
那已經是他第二回到人間了。對姓名這件事兒有了更多的了解。
哪有人用自己的真身做名字的?所以他知道那位仙子該不是叫重明,只是不願告訴他真實的名字罷了。
為這事而他後來還著實苦惱過一陣。尊神常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他不能離開真武界,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又如何報這個恩?
他苦惱許久想不明白,還是只能向尊神請教。
尊神喝醉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但報不了麼…那就算了。」
能說出這樣的話,那一日是尊神四千多年來醉的最徹底的一回。
他把醉倒的尊神扶回房休息,這也是他頭一回進尊神的房間。
尊神常常在湖邊喝酒,但大多是有節制的,至少不會醉到這個地步。
他將尊神扶回榻上躺好,看到他綢緞似的長髮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面孔,只露出眉眼來。
他輕輕俯下身,聽到尊神口中迷迷糊糊的喊著兩個字。
「小童。」
這小童又是哪位神仙,他不曉得。替尊神掖了被角就退出來,關房門的時候眼角餘光里瞟到一副殘舊的畫兒。
滿卷的潮濕陰氣,正中卻描著一團金色的火焰。他笑笑,真是古怪的一幅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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