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星之主
摩曼港城,宏偉壯麗的曼烈莊園之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地下室里。
「呵」榮陶陶倒吸了一口涼氣,盤腿坐在冰涼的水泥地上的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不知何時,榮陶陶的身體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儘管是兩具身體,但別忘了,兩具身體共用的是一個意識。
也就是說,榮陶陶經歷了戰場上發的一切。
那虛弱的身體、渙散的意識,生命力緩慢流失、最終絕望死亡的全過程。一切的一切,榮陶陶統統親身經歷了。
「呵呵」榮陶陶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剛才,榮陶陶全身心投入到了雪境戰場之中,並沒有覺得死亡有多麼可怕。
甚至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榮陶陶覺得死去是一種幸福。
不過就是累了罷了,不過就是想要閉上眼睡一覺而已。
然而,當那具身體真正破碎、死亡過後,榮陶陶全身心投入其中的意識被拉回到了摩曼港城的健康身軀內。
這一刻,榮陶陶才清晰的體驗到,那緩慢死亡的滋味是有多麼的痛苦。
「咚。」跌跌撞撞的榮陶陶,一肩膀撞到了牆壁上,他一手拾起了床頭柜上的手機,哆哆嗦嗦的發了一條信息。
兩個字「安好」,發送的目標卻不是高凌薇,也不是三關總指揮,而是身處青山軍大本營的孫杏雨。
小杏雨作為信息樞紐,應該能告知所有人。
發送了這兩個字之後,榮陶陶顧不得許多,他努力撐著牆壁,緩慢的向衛浴間行走著。
嚴格來說,本體榮陶陶的身體非常健康,說是生龍活虎也不為過。
但共享的意識卻遭受了重創,而他剛剛經歷的所有,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忘記的。
恰恰相反,榮陶陶不僅無法忽視那極端痛苦的滋味,反而對這一感覺刻骨銘心。
那是一種極度複雜的感覺。
很疼、很難受,憋悶的胸膛喘不上來氣、虛弱的四肢讓他連移動手指都困難。最可怕的是,那生命力點點流逝、消散的絕望滋味,簡直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好吧,正常人此刻也已經死亡了,他們會停留在閉眼睡覺的幸福階段,而不需要去回味這些真實的感受。
「嘩啦啦」
榮陶陶顫抖著手掌擰開了花灑,他背抵著牆壁瓷磚,緩緩的坐滑在地,任由淋浴淋在他的頭頂,也浸濕了他的衣衫。
連衣物都沒褪下的榮陶陶,此刻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我的大腦欺騙了我!
也許在人死之前,人類大腦為了避免人感受到極端的苦痛折磨,故意釋放出來了一些信號,欺騙了榮陶陶,讓他覺得「閉眼歇息」是如此的愜意舒適。
但隨著榮陶陶將意識拽回本體,那未被大腦欺騙的真情實感統統都反饋了回來。
「呃」榮陶陶的面目有些扭曲,顫抖的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臉,他甚至想給自己的胸膛來上一拳,讓那「咚咚」急促跳動的心臟安穩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坐在地上的榮陶陶努力抬起了手,關上了花灑,卻也沒有再站起來,而是直接坐靠著昏睡了過去
他真的太累了。
翌日清晨。
一道高挑的身影推著餐車,來到了地下室的門前。
她邁步上前,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房門:「榮?」
與平常不同的是,屋內並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葉卡捷琳娜耐心的等待半晌,再次敲了敲冰冷的房門:「師父?」
然而回應女帝大人的,依舊是一片寂靜。
女孩實在是等不了了,一手推開了房門,卻發現榮陶陶不見了?
嚴格來說,這間房子算是半地下室,牆壁上方是有窗戶的,借著太陽光線,葉卡捷琳娜看清了地下室的所有。
地下室內並沒有太多房間,就是一個兩百餘平的空蕩蕩場地,牆角處有休息的床鋪,旁邊有訓練器材等等。
「榮?」葉卡捷琳娜一邊輕聲呼喚著,一手拽著餐車,邁步走了進來。
她來到訓練器材的區域看了一眼,確認沒有榮陶陶的身影之後,便將目光鎖定在了地下室內唯一的房間:衛浴間。
女孩快步來到了浴室門前,側耳傾聽著,但並沒有聽到裡面傳來任何聲響,不由得詢問道:「榮,你在裡面麼?」
而當浴室內同樣沒有回應的時候,葉卡捷琳娜心中一緊!
這些日子裡以來,榮陶陶的作息時間規律的可怕,修行更是刻苦到了極致,他甚至沒有踏出過地下室一步!
這個「奴隸」,可是要比伊戈爾的父親安穩太多、也乖巧太多了,曼烈族人從來都不用擔心他搞出什麼么蛾子。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
葉卡捷琳娜握著門把手,直接打開了門。
「呀!」她一聲輕呼,一手拎著華美的公主裙擺,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榮,你怎麼了?怎麼睡在這」
葉卡捷琳娜看著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昏死在浴室里的榮陶陶,話語未落,卻是聽到門外的地下室中,那窗戶轟然破碎的聲音!
「嘩啦啦!」
窗戶被沖碎開來,一股由蓮花瓣組成的「河流」,迅速流淌了進來。
葉卡捷琳娜身體一緊,幾乎在一瞬間轉身抽刀,擋在門口,做出了戰鬥姿勢。
隨即,葉卡捷琳娜一雙湛藍色的美目微微睜大。
敵人?
不,哪有什麼敵人,這竟然是一堆蓮花瓣?
呼
蓮花瓣不管不顧,直接衝來,甚至將葉卡捷琳娜向後推開了一步。
「唔~」葉卡捷琳娜一手遮在臉前,好巧不巧的是,當蓮花河流衝撞她的身體之時,她正好處在「呼吸」中的吸氣階段。
而這一口氧氣,葉卡捷琳娜硬是沒有吸進肺里!
蓮花河流中摻雜著極其濃郁的魂力,仿佛都能將空氣凝結出水來。
那散發著青綠色幽幽光芒的蓮花瓣,無論外在的表現多麼唯美,但行為卻是如此的霸道!
蓮花河流沖開女帝大人之後,繼續向榮陶陶的身體內衝去。
「呵」就在蓮花河流融入榮陶陶身體的那一刻,昏死過去的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榮陶陶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而一股股的魂力也在他的體內蕩漾開來,順著他的身體脈絡橫衝直撞,擴充著榮陶陶這個「人形容器」。
半片夭蓮,一瓣罪蓮,一瓣獄蓮,一瓣輝蓮統統歸位。
「晉級!魂法:雪境之心·五星高階!」
榮陶陶:「」
已經五星高階了?
而我還是只是個魂尉巔峰,再這麼下去,魂法等級要領先魂力等級兩個大段位了!
嫂嫂大人之前倒是說過,收回夭蓮分身的那一刻,那種實力暴漲的滋味特別舒爽。
這一刻,嫂嫂的快樂,榮陶陶感受到了!
「榮!你怎麼樣?」葉卡捷琳娜急忙來到榮陶陶身前,半跪下來,一手在他臉前晃了晃。
但榮陶陶並沒有回過神來,因為他除了感覺到魂法小段位晉級之外,也感受到了魂力等級正在一次次的拔高。
實力暴漲,名不虛傳!
夭蓮花瓣,將夭蓮分身將這段時間內修行的全部,統統反饋給了本體。
而由於夭蓮分身純潔得可怕,在雪境大地中修行起來,效率簡直不要太高!
「你給我點反應呀,榮!」女帝大人急得不行,甚至伸手去試探榮陶陶的鼻息。
還真是關心則亂,榮陶陶那粗氣都喘著狗了,能沒有呼吸?
「噓」榮陶陶口中發出了噤聲的聲音,一手握住了臉前搗亂的手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女帝大人愣了一下,看著自己那被攥住的手掌,她忍了又忍,還是安靜了下來。
女孩的確是安靜了,等待著榮陶陶細細體驗身體實力暴漲的滋味,但此時,地下室的房門卻是被一手推開了。
「呯」的一聲巨響。
達莉亞·曼烈穿著睡袍,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名男士,正是榮陶陶的專屬侍者。
因為葉卡捷琳娜總和侍者搶活干,所以今日推進來餐車的並不是他。
但顯然,侍者是發現了異樣之後,急忙上樓找家族族長匯報,繼而帶達莉亞下來的。
達莉亞目光掃了一圈地下室,直奔浴室而去。
在門口處,達莉亞看到了無比狼狽、渾身濕漉漉的榮陶陶,以及跪在他面前的女兒。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兩人攥緊的手掌上。
「噓!」葉卡捷琳娜另一隻手抵在唇邊,對母親大人發出了訊號。
達莉亞不由得微微挑眉,卻也打算配合女兒,耐著性子等上一等。
然而,榮陶陶卻是突然開口道:「達莉亞阿姨,能給我準備一下飛機麼?」
這一下,女帝大人可是不開心了,我剛剛鼓足勇氣、讓媽媽不要開口打擾,結果你就開口說話了?
該死的榮陶陶!
你這是什麼意思?
媽媽說話就可以,我說話就不行?
達莉亞詢問道:「去哪?」
榮陶陶:「魂獸緩衝區,就是原來屬於俄聯邦,現在劃分給華夏的那個地區。」
達莉亞:「那裡可是戰區,航線是不可能申請下來的。」
榮陶陶:「沒事,我給雪燃軍總指揮打電話。」
達莉亞若有所思的看著榮陶陶,再聯想到侍者、以及守衛們說的蓮花河流。
她突然開口道:「你的蓮花分身死了?」
聞言,榮陶陶面色變得有些難看,顯然是被勾起了昨夜那極其痛苦的回憶,默默的點了點頭:「嗯。」
葉卡捷琳娜驚訝道:「死了?」
「死了。」榮陶陶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達莉亞對榮陶陶非常熟悉,她能讓女兒拜榮陶陶為師,自然是動用了家族資源,調查了所有榮陶陶所能查到的資料。
包括這麼長時間以來雙方在摩曼港城相處時光,也讓達莉亞更加了解榮陶陶的性格。
而從始至終,無論遭遇什麼,甚至是被瘋子刺殺過後,榮陶陶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坦然自若的面對這個世界。
榮陶陶此時這樣勉強的笑容,達莉亞還是第一次見。
她靜靜的看著榮陶陶,良久,終於開口道:「看來,那滋味並不美好。」
榮陶陶默默的點了點頭。
達莉亞早已經將榮陶陶當成了一名強大的魂武者,甚至將他拔高到了與自己相同的地位。
此刻,看到榮陶陶這樣的反應,達莉亞忍不住開口詢問道:「那是什麼感覺?」
達莉亞的雙手也不乾淨。
換句話說,身為一名強大的魂武者,誰的雙手不是染滿了鮮血?
達到達莉亞這個水平,她在崛起過程中所殺死的魂獸,恐怕能堆滿這座偌大的莊園。
而身為一個龐大家族的族長,死在她手裡的人類魂武者,又會有多少?
她是想要詢問手下亡魂,彌留之際的感受麼?
亦或者是她想要知道,未來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會體驗到什麼樣的滋味?
一朝江湖內,一世薄命人。
既然一頭扎進了這紛紛擾擾的魂武世界,達莉亞又是一名家族領袖,將曼烈家族的勢力維繫、發展至今所以難保會有一天,她也會暴屍荒野。
所以,死亡是什麼感覺?
榮陶陶看著達莉亞那認真詢問的模樣,一時間,他竟然有些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相比於古老家族的族長達莉亞而言,榮陶陶則是要純粹很多,經歷也純粹很多。
當提及到「感覺」,他思考問題的角度同樣純粹。
昨夜的一切苦痛,自然是刻骨銘心。但問題是,榮陶陶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那種極度複雜的感覺。
不僅來自於肉體,更來自於心靈。
「以後再說吧,是我冒失了。」達莉亞看著榮陶陶那難看的表情、以及那難以啟齒的模樣,便開口給了榮陶陶一個台階來下,「我去給你安排飛機。」
說著,達莉亞轉身對身後的侍者打了個手勢。
「達莉亞阿姨。」
「嗯?」達莉亞轉過身來,看向了那坐在地上,渾身濕漉漉的狼狽魂武者。
榮陶陶輕聲道:「對我而言,我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感覺。
但我知道,對於那些愛我的人來說,他們會很傷心。」
達莉亞的呼吸一滯
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榮陶陶會給出這樣的回應。
她怔怔的看著榮陶陶,很難想像,榮陶陶在昨夜的戰場中都經歷了什麼,亦或者說,那些愛他的人都經歷了什麼。
達莉亞默默的注視了榮陶陶半晌,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跪地的女兒身上。
良久,達莉亞輕輕點了點頭:「謝謝,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