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儒愣在那裡,半晌沒有回過神。ioge白雪紛紛的落下,他看見視線里的東方青,逐漸走近,而後站在了自己面前。
東方青凍紅了臉,「我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嗎?」
回過神,梁以儒轉身就走。
手腕卻被她一把握住,東方青紅了眼睛,「我是認真的。」
「以儒沒有福分,不敢領受。」梁以儒撣落她的手,「心有所屬之人,容不下任何人。那一席之地,一隅之處,早已有了人。」他深吸一口氣,憔悴的臉上,泛著極為平靜的容色,「東方姑娘還是回去吧,以後別來找我了。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好!」
「那個人是誰?」東方青哽咽了一下。
她難得鼓起勇氣去爭取,換來的竟是這樣的結果。
梁以儒不語。
「是疏影嗎?」她問,「聽說她與你一道從代州來的,早年在代州府,你們的交情也是頗深。」
「你調查我?」他轉身,退後一步,微微冷了眸。
雪越下越大,東方青定定的望著他。「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一切,是她嗎?」
梁以儒搖頭,繼而往府內走去。
「那是誰?」東方青追問。
他頓住腳步,仰頭望著茫茫大雪。
相宜從裡頭撐著傘出來,「公?」
梁以儒輕嘆一聲。接過相宜手中的傘。相宜會意的退回府內去。這裡的氣氛如此尷尬,相宜不會不明白生了什麼。
傘面上潑墨翠竹的紋路,格外精緻。
他將傘遮在東方青的頭頂上,「回去吧!」
「她漂亮嗎?」東方青問。
梁以儒搖頭,「在我心裡,堪比傾城。」
「為什麼?」她噙著淚望他。
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可有些事,哪有那麼多的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的解釋。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陷入的。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自拔。
想著想著,又覺得,這輩都不必自拔了。
「她什麼都沒有,沒你漂亮,也沒有你的家世,更沒有你的知書達理。就連武功也是個三腳貓,還不及你的半分。你什麼都好,可就是取代不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她的好與壞,都無人可及。」有時候把話說的狠一些,對彼此都好。
沒有結果的開始,還不如從未開始。
雪朵砸在傘面上,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只是稍瞬功夫,四下已經一片白皚皚。
將傘置於她的掌心,梁以儒轉身走向少傅府。
頭也不回,正紅色的大門緩緩合上。
只聽得一聲巨響,一個門內,一個門外。
東方青扭頭望著緊閉的大門,有淚緩緩而下,沿著美麗的面龐,悄無聲息的落地。她一人撐著傘,站在大門外頭,冰涼的手貼在門面上,卻已經沒了再喚他名字的勇氣。
她被拒絕了。
甚至於,他回絕得如此乾淨利落。
她輸了。
輸給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女人。
她不知道那個駐紮在梁以儒心裡的女是誰,可她知道,梁以儒說的是真的。男人的話是不是謊言,她還是能分辨一些的。尤其是梁以儒這種書呆,他說話的時候,眼睛裡的光,沒有騙她。
他說的是真的,真的有這樣一個人,占據了他的心,他的靈魂,以至於讓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第二個女人。
可她是誰呢?
她知道他不會說的!
以為她會報復,會傷害那個女?
淚,無聲無息的落下。自己對自己撒謊,說是被風迷了眼。轉身的那一瞬,她握著傘柄,望著眼前白茫茫的一切,竟如同年幼時那般,有種不知歸向何處的錯覺。
寒意侵體,再冷冷得過人心嗎?
緩步朝著皇宮方向走去,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埋了她離開的腳印,覆蓋了她去時的路。
到了最後,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的奢求。
因為她喜歡的那個人,寧願守著自己心裡的人,守著乾枯霉的冰糖葫蘆,也不願與她白頭偕老。
馬車停下,夏雨欣喜,「下雪了。」
睿王府門前,她仰頭笑著,眸若彎月,閃爍著星辰之光。
雪下的很大,紛紛揚揚的,上車時還不覺怎樣,到了睿王府卻已經白茫茫的一片。
趙朔站在睿王府門前,李煥撐傘遮著他。卻看見夏雨站在雪裡,興奮得又蹦又跳,嘴裡哈著白霧,鼻尖凍得通紅。亞每住號。
她伸手去接雪,下一刻,卻被他溫暖的大手一把握住,「太涼。」
「趙老九,我喜歡下雪。」她笑呵呵的抬頭看他。
他點頭,「我知道。」想了想便朝著李煥道,「你先進去!」
李煥頷,快步離開。
空空蕩蕩的睿王府門前,他將她包裹在自己的大氅里,與她靜靜的站在雪地里。她扭頭望著身邊的人,感受著隔著衣衫傳遞的體溫,笑得合不攏嘴,「爺,你頭都白了。」
他低眉望著懷中的她,這才帶著她往府內走,卻是邊走邊顧自低語,「嗯,一不小心,與你白了頭。」
她笑著,握緊了他的手。
「趙老九,我也白了頭。」她隨著他的腳步,走在長長的迴廊里,燈籠搖晃著,昏黃的燈光里,她真想就這樣跟著他一直走一直走,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外頭的風雪很大,可心是暖的,便什麼都不重要了。
進門的時候,他推開了洛花遞上來的手爐,直接將她抱在懷裡,依舊用自身去暖著她。乍冷乍暖,這樣的天氣是容易生凍瘡的。所以還不如用自身的體溫去暖她,這樣更安全一些。雖然她的手冰冷刺骨,探入懷中的那一瞬,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卻依舊喜歡用自己去暖她的感覺。
有時候疼一個人,也是會上癮的。
漸漸的,一個習慣了被他寵著的滋味,一個習慣了寵著她的滋味。
「暖和些了嗎?」他問。
她窩在他懷裡,竟比火盆還要暖和。
夏雨點了頭,笑呵呵的抬頭看他,「趙老九,問你件事。今夜生的那些事,你覺得會是誰做的?」
他低眉,望著那張看似天真無邪,實則邪氣逼人的笑容,無意識的在她唇上輕輕落吻,粗糲的指腹溫柔的拂過她柔嫩的唇瓣,「你說呢?」
她笑嘻嘻的一口咬住他的指尖,倒也沒有真的咬下去,就這樣含著。
趙朔微微蹙眉,喉間滾動,暗啞的嗓音帶著撩人的低沉,「小妖精。」卻是俯身,含住了她的耳垂。
一陣突如其來的酥麻快傳遍全身,夏雨只覺得身一個激靈,瞬時鬆開了他的指尖,淺喘著仰望他風華絕代的容臉。他的手快覆上她的後腦勺,溫熱的唇已經落了下來,毫無預兆的吻上了她的唇。輾轉纏綿,溫柔中帶著難掩的霸道,蠻橫中又夾雜著難解的柔情。
等到吻罷,她早已兩頰緋紅,迷離的眸就這樣柔柔的凝著近在咫尺的男。
他長長的睫毛半垂著,仿佛凝了世間最美的華光。
他便如此,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懷中的女。嬌艷的唇瓣,染盡猩紅,幾乎可以擰出血來。微腫的唇瓣,愈的飽滿,平添了三分誘人色。
燭光里的女,眸若彎月,眸光清澈。
「以後,不許再問。」他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快步朝著床榻走去。
她一笑,心道:好,不問。
明知故問,顯然不是聰明之舉,她知道,他也知道。
以後,她不會再在他身上,找證實
不過,夏雨不問,不代表別人也不會問。
就比如夜深人靜之時,有人悄無聲息的進了鎮遠侯府,而後又悄無聲息的翻窗戶進了一間屋。房內漆黑一片,他小心的關上窗戶,而後蹲在窗下良久,好似在適應房內的漆黑環境。
下一刻,他小心翼翼的摸向床榻。
手,在黑暗中輕輕的摸著。
哪知下一刻,他還來不及驚叫,已被人快扣住手腕拽上了床榻,與此同時嘴巴也被人快捂住,不出一點聲音。
等到他回過神,算是徹底的束手就縛。
被人按在了床榻上,動彈不說。
更確切的說,應該是趴著被人騎在了床榻上,雙手負後被扣。
「別出聲。」是謝環的聲音。
他點了點頭。
指尖微彈,案上的蠟燭瞬時燃起。漆黑的房間裡,頃刻間恢復了少許光亮。昏黃的燈光里,哈圖趴在床榻上,極度不雅的被謝環壓在身下。
已然被抓住,他乾脆賴皮似的趴在那裡一動不動,這郡主睡的床榻,似乎還是不錯的。軟軟的,柔柔的,暖暖的。
謝環一個翻身坐在了床沿,冷嘲熱諷的睨了他一眼,「堂堂大夏七皇,不愛走正門,最喜歡黑燈瞎火的翻窗戶,這是什麼毛病?難不成大夏的男,都與七皇殿下這般,喜歡爬牆走壁?」
「遇見自己心儀的女,爬牆走壁也是應當。」哈圖翻個身,理所應當似的躺在那裡,雙手交叉置於腦後,九閒自得的翹著二郎腿,「何況我這走的是郡主的窗戶,多少人想爬還爬不上來呢!」
「你這般無賴不堪,你父皇知道嗎?」謝環坐在那裡,懶得看他這般潑皮無賴的模樣。
哈圖笑著,「我父皇本就想找個人制我,如今見著是你,約莫也會打心底里高興。」
「哼!」她輕嗤,不屑一顧,不願回頭看他。
見狀,哈圖起身,動作嫻熟的坐在她身邊,那姿態好似與她極為稔熟似的,完全不當自己是外人,「哎,你說你挑的那侯府夫人,可真是了不得。與你這一唱一和的,把眾人給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是有一套。」
謝環蹙眉看他,沒有吭聲。
哈圖繼續道,「別人看沒看出來我不知道,橫豎我是看出來了。這小丫頭有些本事,也難怪你放心將鎮遠侯府交給她。不過你後院那位姨娘,雖然生得容貌極好,可這臉上有多美,心裡就有多狠。你們大燕不是說,蛇蠍美人嗎?只怕她比蛇蠍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你從何看出她是蛇蠍美人?」謝環問。
哈圖一笑,「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緩步走向桌案,顧自倒上一杯水。見狀,哈圖緊跟著下了床榻,她剛舉杯欲飲,卻被他憑空奪了去,仰頭間一飲而盡,最後道一句,「多謝王妃款待。」
謝環冷颼颼的瞧了他一眼,心道: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不過一杯茶而已,她也沒計較,顧自又倒上一杯。
哈圖坐定,笑嘻嘻道,「你可知,虎狼之眸與蛇蠍之眸,乃是截然不同的。看一個人是正是邪,當其沖就是眼睛。」
「那你看我這雙眼睛,是正是邪?」謝環瞥了他一眼。
哈圖挪近凳,盯著謝環看了良久,看到最後謝環都有些面露尷尬。哪有人這樣盯著人看的,讓他看一下,他還認了真。這人怕是腦有毛病!
「看出什麼了?」她略顯不耐煩,竟是有些不敢直視他的雙眸。
他看的認真,雙目灼灼若火,謝環再怎樣也是個女。不管沙場上如何英勇殺敵,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然坦蕩,可畢竟也是男女有別。
她還從未被人這樣盯著審視過,倒教她有種赤果果被人扒了個乾淨的窘迫。
「你還挺好看的。」哈圖說的很輕,聲音很柔,柔得讓謝環心頭陡然一顫。
她直起身,嫌棄的打量著他一眼,「我看你是皮癢了吧?」
「慢動手!」哈圖忙道,他慣來不是她的敵手,哪裡經得起與她動手。隨即嬉皮笑臉道,「這是你的閨房,若是教人看見七皇的內侍與你同處一室,你該如何解釋?這解釋,怕是越抹越黑。我這大夏內侍倒也罷了,可你是大燕的郡主,傳出去怕是影響不好。」
謝環冷哼,「你倒是挺能為我著想的。」轉而坐在床沿,與他保持距離,「說吧,偷偷摸進我的房間,意欲何為?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是來跟我話家常的吧?」
哈圖懷中抱劍,「如果我說,我來是想與你培養感情,畢竟你以後是要做我的七皇妃的,咱們兩個」音落瞬間,他只覺手上一空。
聽得咣當一聲冷劍出鞘之音,自己的劍正握在謝環的手裡,冰冷的劍刃此刻就架在哈圖的脖頸上。只差分毫之距,便能飲血而歸。
「那個有話好好說。」哈圖面上的笑意微僵,身直挺挺的立在那裡不敢動彈。
「怕死嗎?怕死就對了!」謝環鄙夷的望著他這副表情,「對付無賴,只能比無賴更無賴。」
哈圖蹙眉,「我其實是來告訴你,明日議和協議就會簽訂下來,五日內必須啟程回大夏。父皇病重,太皇兄蠢蠢欲動,再不回去只怕大事有變。」
他幾乎是一口氣,如竹筒倒豆般將話語說了個乾脆。
「早說不就沒事了!」謝環冷笑,隨即收劍歸鞘,「你可以走了。」
「王妃!」
他剛要開口,謝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麼,想帶點傷回去?」
哈圖輕嘆一聲,誰讓他技不如人呢!
「那本皇下次再來!」哈圖小心翼翼的翻窗出去。
身後,謝環無奈的揉著眉心,這七皇除了腦好使,嘴皮靈活,這身皮毛功夫,怎麼就那麼像睿王爺攤上的那位?她忽然覺得,七皇跟夏雨是有得一拼。
怎麼這年頭,攤上的都是這樣的貨色?
無奈!
不多時,青雲、青玉進門,躬身行禮,「郡主。」
「走了?」謝環問。
青雲頷,「按照郡主的吩咐,偷偷的將人調開,免得驚動別人。」
「這七皇內侍還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能在咱這鎮遠侯府出入自如。殊不知,若非郡主授意,只怕還沒翻過牆頭,就已經被亂箭射死。」青玉偷笑,「郡主不知道,看他那賊頭賊腦的模樣,委實好笑至極。這七皇的武功何其高深,怎就帶著這麼個慫包?」
青雲一笑,垂眸不語。
謝環長長吐出一口氣,「今夜之事不許透露口風,此事權當沒有生過。」
「郡主臉色不太好,」青雲道。
「五日內開拔,回大夏。」謝環緩步走出房間,望著熟悉的一切,很快,她就要背井離鄉遠嫁大夏。雖然遠嫁並非她的意願,可若是真的能換來大夏的和平,平息兵戈也是件好事。犧牲一人能換的盛世太平,何樂而不為呢?
大燕的百姓和將士們,渴望和平已經等了太久。
年年戰火,年年的交戰,邊關動盪不安,實非謝環所願。她雖主戰,卻也希望最後的結果是兵不刃血。可沒想到,這兵不刃血的代價,竟然會是她自己。
青雲和青玉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吭聲。
故土難離,是人的本性。
這一去,怕是有生之年都很難再回來了。
這種感覺,誰都無法感同身受。
「郡主?」青雲上前一步。
「明日,議和協議就會簽訂,而我也會最終安排鎮遠侯府和我手上的謝家軍兵權。謝家軍乃是由我一手組建編制,如今我捨不得。」謝環低語呢喃,站在空蕩蕩的院裡,望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景致,「可捨不得也得舍,世上有舍才有得。但願我今日的舍,能換來他日的得!」
「郡主大義。」青玉跪在地上磕頭。
青雲亦如是。
一聲輕嘆,終是一個沙場征戰的巾幗英雄,所有的英雄事跡到此落幕。卻開啟了謝環身為大夏七皇妃的鐵腕手段,踏血歷程。步步荊棘,步步為營,最後終迎來屬於她的盛世風華。
當然,這是後話。
她與七皇元灝的逗比人生,只能另作他論。
鬧騰了一晚上,侯府也是熱鬧了透頂。
第二天的京城,白雪皚皚,好一片銀裝素裹的模樣。大雪還在下著,紛紛揚揚的,文武百官依舊按時按點的上朝開朝會。
畢竟今日事關議和協議之事,不可耽擱。
夏雨站在廊檐下,若有所思的望著身邊負手而立的趙朔,歪著腦袋沒想明白他的用意。李煥不是說今日的朝會格外重要嗎?怎麼趙老九反而慢吞吞的不走呢?
「爺比你好看。」他只是用眼角餘光睇了她一眼,也不正眼瞧著。
她輕咳一聲,吊兒郎當的坐在欄杆處,「那是自然,否則夏大爺怎麼能看上你。」想了想,她問,「爺,你真的不上朝嗎?」
他點頭,「不去。」
「不如你陪我下棋吧!」夏雨興致勃勃。
他瞧了她一眼,一聽是下棋,竟有些微微蹙眉。
她卻拽住他不放,死活拉著他去了書房。
「記得讓我幾步。」她笑呵呵的落下棋。
趙朔嫌棄的白了她一眼,何止是幾步,這丫頭恨不得他只在方圓幾步之內行走,然後任由她宰割才好。只不過讓就讓吧,她高興就是。
外頭的雪紛紛落下,細碎的響聲,隔著窗戶傳到房內。
那一刻,他覺得這氛圍格外的溫暖。
閒聽棋落雪聲,樽酒還需酹江月。
笑看伊人靜成雙,寒暑何曾染眉梢。
「趙老九,你為何不上朝?」夏雨隨口一問。
趙朔一枚黑落下,慵懶清雅的抬頭,「管得太多,不怕命太短嗎?這朝廷到底不是我的,遲早是要脫手的。」
夏雨一笑,「那你不怕別人提前把你架空了,到時候」她捏著手中的白,仿佛意識到什麼,抿唇迎上他晦暗難辨的桃花眼。他不會想不到,一旦自己的權力被架空,會有什麼後果。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爺的貓兒何時變得這般聰明伶俐?」
「喵。」她撇撇嘴,「吃下去的飯,難不成都白吃的嗎?」
「爺只當你是光長個,不長腦。」他輕飄飄的說著,帶著幾分戲虐的口吻。
她瞪了他一眼,「你才不長腦。」說著,忽然揪住了趙朔幾欲落的手,「等等,我我重來,下錯了。我換個地方,你等會!」說著,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將棋盤裡的棋又拿來起來,重新落在了別處,而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臨了還對他嘿嘿一笑,笑得沒心沒肺。
他無奈的搖著頭,跟著賴下棋,委實很考驗耐心。
換做旁人,他鐵定甩手走人。
「趙老九,你說皇上能答應郡主把兵權移交給侯爺夫人嗎?」夏雨問。
「你是想知道,疏影以後的日會不會好過吧?」他一語中的。
她撅著嘴,心中腹誹:知道還問清楚還戳穿,真不地道!
趙朔黑落下,眸光冷了半分,「會。」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她,「謝環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何況謝家軍不是尋常人能駕馭得了的,若不是繼續由謝家人來執掌,怕是會引起軍中將領的不滿。何況」他頓了頓。
「何況什麼?」夏雨追問。
他看她是,她打了個冷戰,這雙桃花眼,竟是清冽入骨,好似有雪風從衣襟處快鑽進身。她稍稍仲怔,不明所以的眼神一縮。
趙朔冷笑,長長的睫毛半垂著,捏緊了指尖的黑,「只要不是謝環繼續執掌兵權,不管是誰,都不會招致強烈的反對。」
「為什麼?」夏雨想不明白,「郡主鎮守邊關多年,抵禦外敵來犯,居功至偉,她」說到這兒,夏雨只覺得心下一沉。
是啊,居功至偉。
可她怎麼忘了,功高蓋主這四個字呢?
說書先生經常說的,不就是這句話嗎?
功高蓋主者,難得存。
成也蕭何敗蕭何,不就是因為當時的皇帝忌憚蕭何之能,忌憚蕭何的功勞嗎?
謝環雖為女流之輩,可是手握重兵,在軍中極具威信,所以她遠嫁大夏不管是生是死,對朝廷對皇帝對朝中諸多勢力而言,都是一種必然的期許。忌憚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公敵。
人,都是自私的。
趙朔固然是聰明的,在關鍵的時候退出了紛爭,把難題交給了皇帝和東方越。他們兩個縱然想要謝環手中的權力,可也不敢貿貿然的悖逆謝環的意思。
只要謝環一走,謝家軍的軍心勢必受創,只要等到謝家軍再也成不了氣候,不會成為諸多勢力的絆腳石,那麼謝家軍也就不足為懼了。何況把兵權交給商青鸞,想來東方越是求之不得的,女人執掌大權勢必不會長久。等謝環一走,再慢慢的收回來,約莫也不是件難事。
趙朔瞧了她一眼,想著這丫頭到底是想通了。落的那一瞬,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氣,「你輸了。」
夏雨一回神,愕然瞪著棋盤上被趙朔吃得七零八落的白,一時間愣在了當場,「這就完了?我、我這還沒下呢!」
他含笑望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火盆里的炭火,出細微的嗶嗶啵啵聲,溫暖的屋裡透著讓人心跳加的曖昧氣氛。她定定的望著近在咫尺的男,心中畫了個圈,這是她的男人。
她夏雨的男人,唯一的男人。
深吸一口氣,她起身伸了個懶腰,「咱們去看雪吧!房內太熱,我」說著,卻是快步走出門去,面對這樣一個妖孽般的男,那雙幽暗深邃的桃花眼,偶爾給你點撩人微光,你便會心神蕩漾,再也無法自己。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
趙老九,生來就是一種危險的存在。
外頭的雪還在下著,夏雨笑呵呵的站在院裡。
雪紛紛揚揚的落下,她站在那裡,任憑雪花砸在臉上,雖然有些微疼,卻難得的愜意。空氣中充滿著沁涼的味道,她好想嘗一嘗雪是什麼味道。
趙朔走出來,站在她的身邊。
她扭頭看見落在他肩上的雪朵,伸出指尖輕輕的捋了一點雪,就往嘴裡送。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反而送進了他的嘴裡。
「趙老九!」她驚呼,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舌尖。
而後,不安分的舌尖快從她的指尖掠過。
她愕然,心下漏跳一拍。
「甜的。」他說。
「真的?」她蹙眉。
下一刻,他突然攬過她纖細的腰肢,低頭便含住了她微涼的唇。深情擁吻,在這漫天大雪裡,溫柔而至深。溫熱的舌,若風暴般在她的口中肆虐,汲取著屬於她的美好與甜蜜,她僵在那裡,儘管練習過多回,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生澀。
生澀的回應著他的灼熱,生澀的感應到,腰肢處的力道,在慢慢的縮緊。
終於,他挪開了唇,卻用鼻尖抵著她的鼻尖,溫熱的呼吸就噴在她的上唇處,低柔淺問,「甜嗎?」
她垂著眉目,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趙朔,紅著一張臉點頭。
大雪紛飛,一不小心,就這樣與你白了頭。
真好!
一紙協議天下知,願無戰事可再起。風雲涌動到此休,天下誰人不知卿?
議和協議的簽訂,也就意味著謝環遠嫁大夏的使命正式開始。如今下著雪,雪路難行,按照大夏七皇元灝的意思,四天後謝環會來宮中拜禮辭行。
謝家軍的兵權交接,悉數按照謝環的意思,過遞給鎮遠侯府的新夫人商青鸞。
交接儀式會在謝環離開前舉行,而商青鸞勢必也要卸去紅妝換戎裝,去軍隊裡領受虎符。
因為移交的還是謝家人,所以軍隊裡的軍士並無多少異議,還是欣然接受的。雖然捨不得謝環,可家國天下,以國為重,謝家軍軍紀嚴明,這點道理還是知道的。
因為是成親後的第一天,疏影作為妾室必須去給正房請安,這是侯府里的規矩。早早的梳洗了一番,疏影穿的極為樸素簡單,就連妝容也是刻意的不加以修飾。
相對商青鸞而言,疏影的容色確實在她之上,所以妾不能奪了正的風頭。尤其是第一日,疏影必須明白自己的身份,擺正自己的位置。
行禮的那一瞬,她有種備受凌辱的感覺。
商青鸞端坐在上,淡然喝著茶,「起來吧!雲兒,備茶。」
婢女雲兒頷,「是!」卻連正眼都沒有瞧疏影一眼,退下去備茶呈上,畢恭畢敬的站在商青鸞身邊。這雲兒乃是商青鸞的陪嫁丫鬟,與霜兒一樣,是自小跟著商青鸞一道長大的,頗得商青鸞的青眼。
「以後都是自家姐妹,也無需多禮。我剛入府,也不認得什麼人,你若有空可多來走走。」商青鸞呷一口清茶,九然開口。
她雖然在笑,可疏影怎麼看怎麼覺得,都是皮笑肉不笑。
兩個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換做是誰都笑不出來。
疏影自然是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看上去謙卑有禮,然後對商青鸞言聽計從。寒暄了兩句,疏影便退身離開。
目送疏影離開的背影,商青鸞這才垮下臉來,拍了拍自己僵硬的面頰,「每天皮笑肉不笑的,真要累死。」
雲兒輕笑,「小姐這才剛開始呢!」說著,便替商青鸞揉著雙肩,「小姐昨夜和姑爺累了吧?」
「死丫頭!」商青鸞笑罵,揮手便要打。
雲兒也不躲,乾脆將臉湊過去。
見狀,商青鸞噗嗤笑出聲來,在她腦門上輕輕敲了個爆栗,「讓你胡說八道!這話,以後可不能說了,萬一傳出」她微微正了容色。
「雲兒知道。」雲兒頷,笑吟吟的揉著商青鸞的雙肩,「只是這侯府水深,小姐以後的日怕是會很累。看那疏姨娘,一臉的卑躬屈膝,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小姐怎麼欺負她了。來日讓侯爺見了,保不齊還覺得小姐恃強凌弱。看她嬌滴滴的樣,一身的病怏怏。」
商青鸞輕嘆一聲,身酸疼得厲害,早上她緩了好久才算下的床,如今又坐了一會,倒是好了很多。起身,步履輕緩的朝著門外走去。
外頭的雪還在下著,這場雪下得可真大。
約莫連老天爺都知道,謝環將離開大燕,離開這生養之地,遠嫁大夏。連老天爺也捨不得了,才會下這一場大雪,祭奠曾經的豐功偉績,祭奠謝家這一去不回的輝煌盛世。
「疏影終歸是女。」商青鸞正了容色,美麗的眸定定的凝著外頭的大雪,「她再怎樣,終究要藉助侯爺的力量。」她仰頭深呼吸,「我是絕不會讓郡主失望的!我答應過郡主,該心狠手辣之時,絕不會心慈手軟。該殺的,絕不能留。該留的,就一定會留。」
雲兒點了頭。
「對了,霜兒怎麼樣?」商青鸞問。
「打的有點狠,不過開始癒合了。奴婢悄悄去看過一眼,傷情好的很不錯」說著,雲兒環顧四周,踮起腳尖伏在商青鸞耳畔說了兩句,「就是這麼個情況,與小姐所料分毫不差。」
商青鸞雙手環胸,眼珠滴溜溜的轉著,「都開始打上主意了盯著點。我擔心,這鎮遠侯府里,還有不少眼睛。」
雲兒凝眉,「小姐的意思是」
「你不是說水深嗎?沒有點深度,水怎麼能把人淹死呢?」商青鸞坐了下來,捋直自己的袖口,「去看看,郡主回來了沒有?郡主回來,我還得給她請安。」
「是!」雲兒快步離開。
商青鸞坐在那裡,想著那天晚上今日新婚洞房的人,武功很高,下手很快。雖然當時她是假裝暈倒,為了裝得像一些,就沒睜開眼。也不知對方是何面目,那一聲「夫人自盡」也是出自她的口。
鎮遠侯府里,能有如此武功之人,怕是為數不多。
會是誰呢?
女會武功,出入自如,而且還應該幫著疏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