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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佑的心情非常不好,他自從出事之後接連幾天沒能睡好,一路奔馳而來,又和傅明珠打了一架,精力消耗很大,和宇文初彼此試探著說話更累,草草用過晚飯,便撫著有些發沉的眼皮和宇文初告別,去了後頭歇下。
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宇文初站在窗前往下看,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傅明珠住的地方。出家人清苦,早有早課,晚有晚課,燈油蠟燭都是計算著用的,玉皇觀中除了供奉道尊的大殿外其他地方差不多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傅明珠所居的地方燈火一片通明,隔著重重的喬木竹林和山水霧氣看過去,就像個小小的水晶宮似的。
敬松進來給他奉茶,和他討論臨安王宇文佑這個人:「九殿下的性子生得左了些,到底人年輕了,早些年沒吃過苦頭沒經過歷練,不懂得收斂。這般明白地把對傅相的恨意表露出來,也不怕親事不成後,傅相轉眼就奪了他的命去。」
「傅明珠有一副好硬骨頭,閨閣女兒中世所罕見。」宇文初答非所問,目光悠遠:「只有至情至性之人,才會愛時不顧一切,恨也不顧一切。」
敬松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過,免不了附和:「屬下是沒見過哪個貴女有她那副不要臉不要命的潑辣性子,被人卸了下巴也不怕疼的,那樣不要命地和九殿下拼命。您方才同九殿下講,勸他要麼不顧一切求得傅明珠心回意轉,要麼就放手求得宗親同情,屬下看他是不會選擇後一條路的。」
宇文初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傅明珠鐵了心,他要求得傅明珠回心轉意,除非在她面前剖開心胸才行。」
那可能麼?不可能。敬松開始分析此事對朝中局勢的影響:「如果這樁親事不成,那麼傅相會把女兒嫁給誰呢?太皇太后和傅相都是眼高於頂的人,不會找個不如九殿下的人。因此這個人出身樣貌都不能低,要有才能,性子還必須穩重可靠,算來算去,整個京城符合條件的人屈指可數。」
「最有可能的是老八。」宇文初把敬松下面的話說了出來:「老八的母族乃是淮南大族蕭氏,門楣高貴,族中很多飽學之士,出仕者眾多。若是傅氏和蕭氏能聯姻,乃是皆大歡喜之事。」
「我們不能坐看此事發生,傅明珠嫁給誰都行,就是不能嫁八王。」敬松皺起眉頭,凝重道:「還有一種可能,九殿下會去求助閔太后,藉助皇上和閔太后之力,逼得傅叢不得不繼續這樁親事。閔太后和太皇太后婆媳不和,多半會樂於成見此事。這樣也不錯,可以讓他們兩邊斗得更厲害。」
宇文初看著傅明珠的居處,眼裡閃起幽幽星火。水晶宮裡住著的是仙女,但他眼前這個水晶宮裡住著的卻是一個憤怒的仙女,這個仙女眼裡心裡都只有宇文佑一個人,甚至認不得他是誰,他卻想讓她記住他是誰,因此才會意氣地扔了她的鞋,還幾次挑釁,他多半是魔怔了。
明珠癱在床上直哼哼,素蘭拿了一隻剝了殼的熟雞蛋在她腫脹青紫的臉上滾來滾去,又心疼又擔憂地小聲抱怨:「姑娘真是不應該,就算是有再大的火氣,也不能和他硬碰硬的來。您是金貴的寶玉,他就是那不值錢的粗瓷,他最多掉塊瓷皮兒,您卻受不住。」
雞蛋滾過臉上的傷處,疼得明珠「嘶」的一聲,她全身都疼,骨頭就像散了架似的,包括髮根在內,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疼,疼到她連抬抬指尖的力氣都沒有。因此她只是無意識地哼哼著,任由素蘭去嘮叨。
素蘭滾完雞蛋,又取了特製的藥膏給她塗在臉上,小心問道:「您要好些了麼?」
明珠懶得說話,悠揚婉轉地哼了一聲。
素蘭轉身挑亮燈芯,又開始咒罵宇文佑:「姑娘不肯嫁他是正確的,何曾見過這樣下手狠的人,一來就要打要殺的,還卸了您的下頜骨……這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還沒成親呢,要是成了親,再沒有人瞧見,不知他要怎麼辦。」
也不會怎麼辦,就是盡情地折辱她就是了。明珠有些悽然,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結束裝死狀態,啞著嗓子道:「家裡還沒有人來麼?」
「沒有。原本婢子今日要回去傳您話的,沒想到後頭鬧了這麼一出。」素蘭道:「不過蔣師傅已經讓人傳信回去了,說不定明日一早您醒過來,相爺和夫人就趕過來為您主持公道了呢,總不能讓您白吃這個虧。」
父親是個大忙人,未必能有空閒,多半是哪位哥哥陪著母親一起過來。母親護短得厲害,把她看得眼珠子似的,只要看到她的悽慘樣,這門親事就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了。正如素蘭所言,還未成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宇文佑就敢下手如此的狠,那結了婚,背著人後,還不知要如何的狠。
明珠有種心滿意足之後的愜意感,她總算是做到了,宇文佑才剛露面就引著他發火失控,稱心如意地得到這個結果,也不枉她吃了那麼幾年的苦。可是心裡真的是苦啊,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去喜歡一個人,卻被時光和世事給磨盡了。
正感傷著,門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嚎哭聲:「我可憐的姑娘,哪個喪心病狂的把你傷成這模樣,可恨老奴不在你身邊,不能替你受苦……」
素菊走進來通傳,委屈地小聲道:「嬤嬤說我們伺候不周……」原來是耿嬤嬤在外面捶胸頓足地哭嚎著要進來照顧明珠,素梅和素錦勸了兩句,就挨了她裝瘋賣傻的兩下子。
「扶我起來。」明珠真是不想動彈,卻又不得不起來料理。她本不想做得太過,誰想耿嬤嬤這樣不識趣,若是一個老刁奴她都不能收拾服帖了,以後也別想再做大事了,趁早洗乾淨了等著引頸受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