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跟你說一下規則。」
孫九霄提著長弓,走到靶場的盡頭,抬頭遙望,「這裡應該是五十米,三十米,就在這個房間裡,你隨便射我,我隨便射你,生死有命。」
「你要跟我玩真的?」鷹王還從未見過如此喪心病狂的人。
「當然。」孫九霄認真的點頭,將箭袋背在身後,隨即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殺人犯法的!」鷹王動也不敢動。
複合弓相比長弓,優勢在於有輔助設備,容易瞄準,容易借力。
但缺點也很明顯,複合弓太慢了,當然鷹王是世界頂尖的弓箭運動員,是有信心在一瞬間射中孫九霄。
但他害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可避免。
他不知道孫九霄為什麼跟自己較勁,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收了張家的錢?拿錢辦事,這也是天經地義啊。
「我知道。」孫九霄點頭,「傷人也犯法,不過我是醫生,很高明的醫生。」
「傷了人再治好就不犯法了?」鷹王有些轉不過腦筋。
「我把你的東西弄壞了,又給你修好,你怪不怪我?」孫九霄咧咧嘴,鬆開了弓弦,衝著鷹王招招手,「來吧,我舉半天也挺累的。」
「非這樣不可?」鷹王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非這樣不可。」孫九霄點頭,「怪只怪,你跟錯了主子。」
說著,孫九霄又拉了拉弓弦,已然熟絡了這份手感。
很多職業,熟能生巧,傳統中醫中有許多「一把抓」,是說藥草的分量只抓一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而中藥湯劑,一般都是以錢、兩為單位,有些甚至要用「分」來計算,一分即是現在的0.375公克。
孫九霄自認還沒有到「一把抓」的境界,但準度也很高,分毫尚且如此,這把以公斤來計算的長弓自然不在話下。
再加之孫九霄的另一個身份,少林高手,只試驗三兩下,便是熟絡了。
靶場的外面是一層鋼化玻璃,透著亮,所有人都能看到空曠場中的兩人。
終於,看到鷹王提著複合弓朝孫九霄對面的方向走去,白清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不得不承認,孫九霄對自己太好了。
「面子需要用命來博嗎?」白清揚腦中,冒出這麼一個問題。
雖然很多公子哥兒,名流豪紳們,都認為丟了面子比死還難受,但真讓他們去死,他們也會奉行好死不如賴活著。
如果是尊嚴,以命相博倒是沒有問題,但面子不等於尊嚴。
鷹王走的很沉重,是在做心理鬥爭,直到站在了另一個盡頭,鷹王還是沒有提弓。
而是隔著玻璃,看向近在咫尺的張琛,被握緊的拳頭凌空揮舞幾下,鷹王這才提起那把沉重的複合弓。
在相隔五十米的對面,孫九霄也再度將箭矢搭在弓上,並不拉滿,只是拉開一個很漂亮的弧度。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兩人就像是影視作品中絕頂高手過招那樣,似乎是在以意念進行第一場對決,誰都沒有動。
這樣的情況,鷹王的胳膊禁不住有些酸麻了,如果孫九霄是拉滿的長弓,恐怕此刻手指也是麻木無感。
「噌!」
一聲破風,不算大,卻如炸雷,將原本歸於平靜的世界,重新點燃。
幾乎是條件反射,鷹王手指一松,一支利箭脫弦而出,瞄準的是孫九霄的右腿。
五十米的距離不算近,是在射程中,以鷹王的專業水平該是百發百中。
但並沒有鮮血,沒有慘叫,等到一切歸於平靜後,順著玻璃碴子往上找,這支箭釘在了孫九霄身後不遠的玻璃上。
強化玻璃並沒有因此粉碎,僅僅是巴掌大小的地方,裂紋翹起,精鋼的箭頭射進去一寸有餘,被孫九霄輕輕握住,毫不費力的拔了出來。
孫九霄將手中兩支箭搭在弦上,咧嘴一笑,心中卻有些發虛,因為方才那支箭是貼著他大腿飛過去的,褲子都擦破了。
「什麼意思?他不打算動手?」隔著玻璃觀戰的眾人,疑惑不已。
「難道,他是準備接下鷹王的二十支箭?」有人猜測道。
「孫九霄可不是那種挨打不還手的主兒,看吧。」
「……」
鷹王也很納悶,不知道這小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方才那一箭他是放水了,後發而至,並非是完全的實力。
「媽的!」鷹王暗罵一聲,「張少又說不能殺,射腳吧,把他兩隻腳釘住了再說。」
想到這裡,鷹王又抽出一支箭,稍加瞄準,手指一松。
嗖的一聲,這一箭才是十成的力量,箭矢以精準的角度直取孫九霄的腳掌,鷹王對自己的箭很有信心,這一箭絕對可以射穿孫九霄的腳面,順帶將他釘在木質地板上。
但孫九霄仿佛早已猜到了他的意圖,五十米的距離,即使是手槍子彈都要飛半秒才能到,挪一挪腳簡直太充裕了。
「要不你也換一把硬木弓?」遠遠地,孫九霄沖鷹王喊了一句。
鷹王知道了,這不是射術的比拼,而是心理的博弈,他被孫九霄這個外行人調戲了。
「第三箭,他還是不敢殺我。」孫九霄心中如是想著,會心一笑,「即使自己捨得一身剮,張琛給他的壓力還是太大,這一箭還是腳,但不知是左腳還是右腳。」
鷹王這種世界頂尖的射手,五十米距離絕對是箭無虛發的,但對於孫九霄來說,左腳與右腳區別不大,因為他要反擊了。
在鷹王又取出一支箭的時候,孫九霄陡然翻轉,就地一滾,落在了左側不遠處。
幾乎是落定的同時,一支利箭狠狠的釘進了方才孫九霄站立的地方,依舊是右腳。
但孫九霄已經不關心這些,他陡然鬆手將弦上的兩支箭射了出去,慌亂之中,已經沒有了力道,兩支箭在空中飄了一會兒,還不到半程就墜落在地。
「什麼?」鷹王目瞪口呆,原以為孫九霄終於要反擊了,正要抽身閃避,卻是這麼一個結局。
正錯愕中,鷹王突然感到一股冰涼在背後爆開,依稀可以聽到空氣撕裂的聲音,下意識的,他就撲倒在地,翻滾起來。
隨著他身體的翻滾,一支接著一支,箭矢被釘在他身體滾動的軌跡上,吭吭作響。
「媽的!這還是新手?怎麼著也有專業水平了!」鷹王心中痛罵孫九霄,「終日打鳥,今天險些被鳥啄瞎了眼。」
鷹王不敢停下來,因為孫九霄展現的射術有些精妙,生怕一個停頓,無法領銜孫九霄的腳步步伐,就要被射出一個血窟窿。
他不敢殺孫九霄,可孫九霄敢殺他啊。
「剛才那算是一,二、三、四……」鷹王對於聲音很敏感,默默數著,計算著孫九霄還剩下多少支箭。
不多時,他就在三十米寬的靶場滾了一個來回,心情越發苦悶的同時,也逐漸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十八、十九……」
嗖!
又是一聲,破風而至,一支利箭不偏不倚的釘進他面前的地板上,只有幾寸的距離,也不知是孫九霄準頭不夠還是故意留情,嚇得鷹王一身冷汗。
「哈哈!你沒箭了!」雖是一身冷汗,鷹王卻無比的開心,猛地跳起來,就要逆轉反擊。
但剛剛觸摸到背後箭袋裡的一支翎羽,鷹王的笑容凝固了,因為他看到面前不遠處,也就一兩米的距離,有一個光頭青年正朝著自己笑。
他咧著嘴,笑的那麼燦爛,帶著些壞壞的意味。
「是的,我沒箭了。」孫九霄指尖寒芒一閃。
嘣的一聲,弓弦斷裂,硬木回彈形成一根木棒,在下一個片刻,這木棒就敲在了鷹王的腦袋上。
三下五除二,鷹王就被打的頭破血流,毫無還手之力,滿堂喝彩驚呼聲中,孫九霄取得了這一場的勝利。
白清揚第一個跑了進來,一把抱住孫九霄,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口,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喜悅。
「滾蛋!死玻璃!」孫九霄一把推開白清揚,很嫌棄的抹掉臉上的口水,「一百萬拿來!」
「給你給你。」白清揚趕忙將裝有支票的紅包塞給孫九霄,一把將其拉了過來,「小樣兒,心理琢磨還挺厲害的,改天我們切磋切磋。」
幾乎所有人都涌了進來向孫九霄道賀,這其中的意義,複雜深刻。
以往,孫九霄表現的強大,多半是在醫學界,所以順理成章的被人認定成一位高明的醫生。
即使是在張藏鋒的壽宴上,孫九霄力壓張老爺子這個主角,反客為主,也是建立在高明的醫術與毒術上。
而今日,孫九霄只幫白清揚勝了兩場,這兩場卻很深刻,展現了從未有過的東西。
舉重若輕,進退有秩,收發自如,大局在握。
尤其是這一場,孫九霄以弱勝強,靠的並非是那可圈可點的射術,而是將鷹王的心理完全拿捏在手中。
如此這般的孫九霄,已經是脫離白清揚的單獨個體,而他展現出來的東西,正是吸引這些名流豪紳來與之攀附結交的關鍵。
「這是梟雄的潛質。」窗外,張若水望著玻璃上的倒影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