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誠啊,你我君臣相處已有二十餘載了罷?」
誠德帝從來就不是個很有擔當之人,別看其先前在乾清宮大殿上雷霆震怒,似乎真就打算不顧一切地與弘晴開戰一般,可實際上麼,心底里卻是虛得夠嗆,這不,方才一回到了後宮,盛怒便已被極度的恐懼所取代,緊趕著便著人將李敏銓喚了來,不過麼,倒是沒一上來便說正事,而是擺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滿臉誠懇狀地感慨了一句道。*x,
「回陛下的話,是二十六年三個月零三天,是時,微臣得蒙陛下錯愛,簡拔於淤泥之中,永世不敢或忘。」
李敏銓乃是靈醒人,只一聽便知誠德帝這是準備大用自己了,心中自不免滾過一陣激動,然則城府深,倒是沒表現出來,而是作出了副誠惶誠恐狀地應答道。
「嗯,二十六年了,你我君臣一路風雨行來,不容易啊,朕對卿家素來期許有加,若得善始善終,當不失為一段佳話,卿不負朕,朕必不負卿!」
誠德帝旁的本事不好說,拉攏人的手段還是很有一套的,幾句推心置腹的話語一出,饒是李敏銓也算是靈醒人了,愣是被誠德帝感動得眼角都見了淚花。
「陛下如此厚愛,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斷不敢有負陛下之隆恩。」
誠德帝這麼番話一出,李敏銓可就站不住了,慌忙跪倒在地,一邊重重地磕著頭,一邊哽咽地表著忠心。
「嗯,子誠這話,朕信得過,來,且起來敘話好了。」
對於李敏銓的表忠,誠德帝顯然很是滿意,但見其嘉許地點了點頭,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微臣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誠德帝如此吩咐,李敏銓自不敢怠慢了去,感激涕零地磕頭謝了恩,而後方才起了身,卻並不敢站直了,而是微躬著身子,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子誠之能,朕素來是知曉的,而今,事已急,朕心甚憂,子誠可有何教朕者麼?」
誠德帝到底是心中牽掛著事兒,安撫了李敏銓幾句之後,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仁親王心意既決,軍事變革一事恐已難阻,強行為之,卻恐其鋌而走險,已不可為也。」
儘管很想壞了弘晴的大事,可到了這等危機關頭,李敏銓卻是不敢再胡亂進諫,而是沉吟著給出了個判斷。
「這……」
誠德帝何嘗不知大勢難擋,指望的便是李敏銓能有個回春之妙手,卻沒想到李敏銓對此也一樣是無能為力,心頓時便沉到了谷底。
「陛下莫急,此事固然不可強阻,可從中做些手腳,以延緩其進程卻是不難,依微臣看來,軍政變革一起,受損最巨者不外乎兵部諸官也,既如此,陛下何不讓兵部尚書遜柱為軍政變革之副使,並詔令兵部上下協同仁親王打理此事,若如此,掣肘必多,爭執定會大起,陛下大可居中調停,不愁此事不遷延無期也。」
這一見誠德帝失望若此,李敏銓自不敢賣甚關子,趕緊緊接著解說了一番。
「嗯,那倒使得,只是光如此,怕尚不足牽制那廝之手腳,子誠還有甚妙策,且一併說將出來好了,朕聽著呢。」
誠德帝格局雖不算大,但卻並非愚鈍之輩,自是一聽便明了了李敏銓此策的妙處,不過麼,卻顯然並不以為光靠這麼個小手段便能遏制住弘晴對朝廷大權的掌控。
「陛下聖明,微臣先前所言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之權宜法子罷了,若真要解此危難,還須得從根子上改變這等一家獨大之局面,而今,諸位阿哥皆已成年,也該到了分封之時,若是都派上差使,各自管了部,或可見奇效焉。」
聽得誠德帝這般說法,李敏銓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不緊不慢地又獻上了一策。
「唔……,依卿家看來,何人去工部為宜?」
儘管李敏銓並未將話說得太過透徹,可誠德帝卻是瞬間便了悟了個中之蹊蹺,心已是動了的,不過麼,卻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沉吟地追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鑑,微臣以為二阿哥乃是最恰當之人選。」
誠德帝話音剛落,李敏銓已是狡黠地一笑,意味深長地給出了答案。
「嗯,朕知曉了,茲事體大,卿家切不可外傳,朕還須得好生斟酌一二,卿且就道乏好了。」
李敏銓這麼一說,誠德帝心中立馬便已是有了決斷,不過麼,卻並未宣之於口,也就只是含糊地吭哧了一聲,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儘管誠德帝說得甚是含糊,可李敏銓卻是一眼便看出了誠德帝心中之所想,心下里自不免為之自得得很,不過麼,卻也不敢再多囉唣,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乾清宮,自行迴轉軍機處去了……
「先生,果然被您料中了,那廝竟真敢不朝,不僅如此,更敢置群臣之反對於不顧,悍然威脅皇阿瑪,當真忤逆已極!」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誠德帝將李敏銓召進寢宮密議,卻說三阿哥弘曦從宮中出來後,便即匆匆打道回了府,一路直奔書房,人都尚未落座,便已是一派義憤填膺狀地嚷嚷了一嗓子。
「呵。」
被弘曦稱為先生的人赫然正是陸純彥,自打四天前離開了廉親王府,陸純彥便直接到了三阿哥的府上,當即便被奉為上賓,這幾日來,自是沒少幫著三阿哥分析朝局,只不過顯然尚未完全取信於三阿哥,哪怕其似乎一派言聽計從之狀,可陸純彥卻心知三阿哥並不是真的信服,之所以如此作態,左右不過是衝著收編八爺殘餘勢力而去的罷了,對此,陸純彥心知肚明得很,卻也並不著急,這會兒見得三阿哥在那兒演忠臣,陸純彥暗自好笑之餘,也沒接茬,僅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先生,那廝如此肆意胡為,社稷堪憂,此當如何是好?」
弘曦往日裡時常在八爺府上晃蕩,對陸純彥自是並不陌生,也知曉此人智算了得,其既是來投,弘曦倒是歡迎得很,可要說有多信任麼,還真就談不上,此無他,在弘曦看來,陸純彥都已將八爺輔佐得下了大獄了,就算能耐,那也有限得很,壓根兒就不值得他弘曦重用,不過麼,為了能順利收編八爺的殘餘勢力,弘曦還是裝出了一副對其推心置腹的模樣,求教起來,要多誠懇,便有多誠懇。
「三爺只管放心好了,這天還塌不了。」
陸純彥神情淡然地瞥了弘曦一眼,不緊不慢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先生此話怎講?」
這一聽陸純彥說得如此之肯定,弘曦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滿臉不信狀地追問道。
「很簡單,若是仁親王肯狠下一條心,這天早在數日前就該塌了,可惜啊,他到底是不忍如此,心胸倒是好心胸,奈何曹阿瞞之舊路又豈是那麼好走的,今上格局雖小,卻並非昏君,豈會容其從容部署了去,此番軍政變革一事雖已是阻無可阻,可以今上之能,要下些絆子卻是不難,後頭必有好戲可看,三爺若是不信,姑且拭目以待好了。」
陸純彥真正忠心的人是八爺,大半輩子的心血都放在了輔佐八爺上,而今,八爺已是身陷囹圄,陸純彥自是不肯就此甘休作罷,當然了,他也很清楚,光是靠他個人之力,哪怕再加上手中握有的力量,也斷難救得八爺,為達成此目的,就必須取得弘曦的絕對信任,方才有一絲之勝算,正因為此,陸純彥在幫弘曦分析時局之際,自不會有甚保留可言。
「唔……,也是,那就看看也罷。」
聽得陸純彥分析得如此詳盡,弘曦倒是不疑有它,不過麼,對於誠德帝會如何與弘晴鬥法,弘曦其實並不甚關係,此無他,眼下他就一閒散阿哥,手中雖也有那麼丁點的勢力,可說起來,實在是上不得台面,就算想參與鬥法,那也沒個底氣,眼下他所關心的是如何從陸純彥手中接過八爺的盤,只是這話顯然有些不好開口,也不好輕易提點,說起來還真就只能是先哄著陸純彥開心,看其會否自覺自愿地將乾貨拿將出來。
「三爺光看可不行,陛下對您可是有所期許的。」
陸純彥乃天下有數之智者,又怎會看不出弘曦心中的那麼點小算計,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輕易便遂了其之意,至少在取得其絕對信任前,陸純彥是斷然不會將手中的東西交出去的,當然了,東西可以不交,可該提點的,陸純彥卻是不會隱瞞不說。
「呵呵。」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弘曦可不怎麼相信陸純彥的這麼個論斷,沒旁的,這數年來,弘曦可是一直在坐著冷板凳,啥差使都不曾撈到過,又怎會相信誠德帝對自個兒有期望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