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都走光,牢房又恢復到了往日的寂靜。
魚幼薇看著地上那被她咬下來的耳朵,身上忽感無力,摔坐在地上。
獄卒後來也是急紅了眼,踹在她身上的那些腳,定也是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不然她不會感覺此刻自己渾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疼。
她疼得緊抓著胸口處的衣服,喉嚨處已經傳來濃重的血腥味。她頓感胸口一股窒息了的疼痛,低頭「哇」的一下就吐出一灘血來。
看著地上的血,魚幼薇扯出一個苦笑。她從懷裡掏出那個玉佩,緊抓在自己的手裡。
眼中逐漸聚集著霧氣,她知道師傅還在想辦法救她。但是她自入了這牢裡的那一刻起,便就放棄了生的希望。
畢竟她的綠翹還在等著自己,自己不能讓她再多等了下去了,這輩子已經讓她為自己付出的夠多了。
霧氣化成淚珠,從眼眶滴落出來,滴在了玉佩上。
魚幼薇直起身子,拿起不遠處的碗的碎片,那是她前兩天故意打碎的。
她撩起袖子,手腕上以前的那道傷痕出現在她的眼前。曾經她多麼厭惡自己會這般作踐自己,可是如今她又要再一次這麼做了。
她的手指輕輕那道傷痕,閉上眼那時的場景還能清晰地出現在腦海里。回憶總是那麼美好,可等她張開眼,現實便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依舊坐在這個陰冷潮濕的牢房裡。
魚幼薇用碎片在那傷痕上再一次用力劃來,鮮血的顏色就像是嬌艷欲滴的玫瑰一般,血漸漸順著胳膊流向手中握著的玉佩。
在血與玉佩相交的那一瞬間,血像是被吸走一般,沒了丁點痕跡,只有玉佩發出淡淡的光芒。
魚幼薇本以為上一次是自己的幻覺,此刻就這麼清晰的出現在眼前,讓她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她扔開手上的碎片,將玉佩索性就放在那手腕上,正好擋住血的顏色。
她臉上再一次掛起了笑容,嘴中喃喃道:「師傅,我欠綠翹一條命,我現在必須還給她。若有來生,請我們不要再相見。」
隨著失血量的增加,魚幼薇眼前變得一片模糊。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念道:「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尋有情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音落,魂消。
在溫庭筠正忙著找江湖的組織商量劫人的時候,忽然傳來消息,妙音與夢秋畏罪自殺了,魚幼薇也下了判書,已經被處斬了。
這麼多日子以來,溫庭筠的支撐沒了,他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都崩塌了一樣。他大病一場,躺在床上休養了月余。
這消息也在長安傳開,誰能想到一個這樣的女子就這麼香消玉殞了。世人唾棄的有,憐惜的有,嘲笑的也有。但所有的一切都終將會隨著時間的消逝,而被所有人忘懷。
等溫庭筠重新振作起來的時候,也到了第二年春天。他便在這個春天,順著那條熟悉的小路走進了魚幼薇以前的家。
院內的杏花樹還在,開得比往年更勝,花瓣正隨著風兒在空飄散。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人不在了。
他坐在那張石桌前,想像著當年小小的她遞上粉紅色的花箋。那時的她是個粉嫩的小姑娘,還那麼活潑與天真。整日圍在他的身邊,稚嫩的聲音喚著「師傅,師傅」。
思此,他不禁老淚縱橫。這一切都是他害了她。
天空中飄下毛毛細雨,滴在他的臉上,讓他感覺有少許涼意。回想當初,自己踏上這條路的時候,也是天上下著雨。
那場雨讓那個粉琢玉雕的小女孩走進了他的世界,而去年冬天的最後場雪卻狠狠將她帶離了他的身邊。
他坐在那石桌旁良久,腦海中全是與她在一起時的場景。也因著這些記憶,給了他一個信心,讓他可以去面對那段沒有自己的時光。
他來到咸宜觀,此時的咸宜觀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繁盛,僅剩下了幾個小道姑還留在這裡。
他順著曾經記憶的方向來到了她的院子。但院子跟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了,此時的荒蕪破敗仿佛都在訴說著院子主人的離去。
他站在她的書房門前,他想這一定是她平日裡最愛呆著的地方。他推開門,屋內的一切擺設都是她生前時候的樣子。
他走到書桌前,看著書桌上放著一本她親手整理出來的他的詩集,他的嘴角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翻開她的墨寶,不出所料全都是一個人的名字和寫給一個人的詩。他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可能這輩子是他錯過了她。
他將她所有的遺物全都打包好,唯獨將那本詩集和墨寶分成兩份包好,這可能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念想了。
在臨走的時候,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放在桌子上。這玉佩還是好不容易從一個獄卒手裡高價買回來的。拿回的時候,它已經沒那麼皎潔無暇了,像是沾了血一樣,但任他怎麼擦也擦不掉。
他走出房間,在轉身關上房門的最後一刻,又留戀的看了看那桌子上的玉佩,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給她時的情景。
那時的她好像從來沒見過這般珍寶,驚得眼睛睜得滾圓,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將王爺賜下的玉佩送給她,恐是那時她便走進了他的心吧。
房門終究會有關上的一刻,人也終究會有分離的時候。
他最後一眼看了這個她生活過的小院,那段沒有他的時光不知道她是快樂還是不快樂。
他轉頭毫不留戀的走了,他明白縱使他再守著這個院子,也不會守到她了。
他已經活了大半輩子,要說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恐怕就是裝作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