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空而來的正是程伯和桂雨萱。一筆閣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沈庸心中一涼,剛才一戰,自己與喬敬都被桂雨萱所傷,薛彤手臂先前就已被廢,呂步凡重傷未愈,薛祺又不會半點武功,如今程伯又突然出現,若不奮死抵抗,怕只有束手待斃一途了。
斗木獬程伯首先沉聲道:「幾位還是隨我回去吧。」
薛彤自知拼死一戰再所難免,索性把心一橫,冷冷的道:「哼,休想!」
程伯笑道:「你覺得就憑你們幾個現在一個個失魂落魄的樣子,能打得贏我和三妹嗎?」
沈庸暗道一聲完了,自己今天非得橫屍大漠不可了!人,往往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反而處之泰然。沈庸目前正是如此,薛彤心境亦然,只聽薛彤傲然道:「那何不試試呢?」
程伯冷笑一聲,沈庸看到他的兩隻眸子已透過面具射出了一道精光,又聽他厲聲道:「好!」
人影一閃,確是桂雨萱率先出招。但聽那「好」字未散,軟鞭已卷向了喬敬,她深知喬敬在幾人之中武功最高,若先將他擺平,對付兩個毛頭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喬敬慌忙躲閃,卻聽桂雨萱大喝一聲,揚步推出一掌!強烈的勁風呼嘯著黃沙,喬敬倒射而出,可他身後程伯已猛揮雙掌撞擊而到,喬敬左右逢敵,招架不住,身子迅速側躍,左手微晃一掌,掌風有如鐵板沉錐,呼轟衝激,牽制住了桂雨萱的來勢,但程伯那一掌他卻萬萬無法避過,只聽一聲慘叫。
沈庸心頭一震,大叫不好,還未及挺身相救,喬敬的身子已被程伯的掌力擊出兩丈之外。沈庸急步追去,一把攬住喬敬,怒聲質問:「兩個打一個,你們還要不要臉了?」沈庸臉色一沉,揮掌向程伯拍出,那程伯目光一凜,似有所思。原來程伯所練的九天驚龍掌是至陽至烈的功夫,而沈庸的玄冰心法屬至寒至柔之列,正好能克製程伯所發的功力。程伯眼見沈庸揮掌襲來,心下一震,正要變招相迎,哪知沈庸掌力未至,胸口猛然一口氣轉不過來,竟嘩啦一聲,摔倒在黃沙之中。薛祺愕然失色,他抬手撫在沈庸胸口,只覺他全身冰冷,氣息越來越弱,臉色青白不定,身子更是顫抖不已。薛彤觸手摸去,卻似摸到一塊堅冰,冰冷至極。
桂雨萱眸光一閃,唇邊掠過一絲勝券在握的冷笑:「你都自身難保,還跟我們這些江湖敗類講什麼道理,真是可笑,可笑!」
「你……」氣急敗壞的薛彤,一時語塞。
話未出口,眾人腳下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搖晃!薛彤滿臉詫然,彼時四周已然狂風大起,忽的頭頂上又傳來一聲隆隆巨響,借著星月之光,薛彤抬頭瞧見瀚沙堡外側一碉樓的石架垮塌了下來,大堆黃沙往碉樓內湧入,如同棉絮吸水一般迅捷無比,碉樓漸漸承受不住壓力,從門窗處開始出現龜裂,眼看碉樓就要坍塌下來,眾人無不大驚失色。
薛彤不及多想,匆匆看了薛祺一眼,竟猛地一把將她推出。
一剎那間,只見碉樓石礫紛紛砸下,大片黃沙將碉樓撕扯開來,如巨雷般的沙潮像千軍萬馬撼天而卷,在呼號中向地面奔來。眨眼間,已落到了薛彤身邊,埋了他大半個身子。
黃沙瀰漫,充塞著四周,察覺不妙的程伯、桂雨萱想要躍身而走,卻任憑如何提氣,也只能拖曳著倆腳,舉步維艱的走著。剛走出百步之外,身後轟隆一聲,狂沙撲掠而至,霎時間匯聚成一堵沙牆,如怒浪波濤一般橫掃而來,瞬間將幾人淹沒。
嘶吼之聲響徹大漠。
不知過了多久,沙漠中已是艷陽高照,在那寂寂黃沙之中,猝然探出一隻玉手,狀如柔荑,膚如凝脂。只見那隻手使力的扒拉著身前黃沙,不一會兒的功夫,猛地從黃沙中挺腰站起一女子,只見她大口的喘著粗氣,看樣子有點驚魂甫定。這人好像從夢境中迷失了一般,懵懂的思緒不知轉了幾圈,方才清醒過來。她四下看了看,高聲叫道:「四哥,你在哪?」這人正是薛祺。
忽聽「撲」的一聲,沙堆中站起一人,竟是沈庸。他使勁抖了抖身上和頭上的沙子,看著薛祺打趣道:「我們竟然沒死。」那薛祺一見沈庸,驚道:「你…沒事了?」沈庸響起剛才場景,不由得撓頭笑道:「剛才真是慚愧,本來想教訓一下程伯,哪知體內被寒氣反制,想來可能是近來真氣使用頻繁,才反噬之力才會如此迅猛。」薛祺也不懂他在說些什麼,只道他沒事了,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叫著:「四哥!」四周一片死寂,哪裡有人回應。又叫了幾聲,薛祺有點急了,竟掉下淚來,嗚咽著念道:「四哥,你到底在哪啊!」哭著哭著,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又摔進了黃沙里。
沈庸一驚,疾步而去,伸手往沙里一撈,正抓住了薛祺的一角衣料,猛一使力,將她連拽帶扯的拉了出來,隨手拍了拍她臉上沙塵。可剛才還狂吼大叫在找哥哥的薛祺,此刻卻已緊閉雙眼,臉色蒼白,沈庸只感覺她鼻尖尚有一絲溫熱,卻也欲斷欲續。
沈庸用力搖晃著薛祺,喊道:「喂,薛姑娘,你怎麼了!」說話的功夫,沈庸倏地感覺腳下好像有什麼東西一滑而過,心中一奇,順手一抓,竟拿起一三寸有餘的蠍子。沈庸觀察它背面呈綠褐色,後腹部棕黃色,身有六節,節上均有縱溝,末節有銳鉤狀毒刺,正是書上記載的八重全蠍。沈庸趕緊將薛祺雙腿抬了起來起來,只見她左腳掌上正有一處針刺般的蜇傷,心道:「糟了,這種常年在沙漠出沒的八重全蠍,帶有劇毒,這薛姑娘被蠍毒所傷,卻如何是好。」
正在思慮主意,薛祺卻慢慢睜開眼,動了動發白的嘴唇,無力地說道:「我全身怎麼麻麻的,沒有一點力氣。」沈庸慰道:「不礙事的,你這是累了,好好歇一歇就好了。」沈庸直直的看著她,她也直直的看著沈庸,兩人竟笑了起來。
沈庸關切薛祺傷勢,只想就近求醫,忙俯身抱她起來,正要離去,卻發現四周皆是無盡的沙丘,沒有路,沒有標記,就連瀚沙堡都不見了!
沈庸心裡一慌:「這……這是怎麼回事?瀚沙堡呢?薛彤、喬敬他們人呢?」狂亂的思緒撲朔而來,難道剛才的那陣大風暴,把瀚沙堡吹沒了?可轉念一想,怎麼可能,瀚沙堡立在沙漠裡幾十年,能巍而不倒,一場風暴如何能摧毀它?
此時,忽聽得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喊:「喂,你們是誰啊,怎麼會在這裡?」
沈庸回頭望去,只見目光所及之處出現了一個人影,那影子不停地晃動,像是有人走來。沈庸心裡一喜:「上天真是待我不薄啊,莫不是派了神仙來救我。」振聲叫道:「喂,我在這裡!」
影子飄在沙海之上,越來越近,沈庸終於看清楚了,十幾個身著重鎧的人,胯下騎著戰馬,宛似一片烏雲在沙漠上御風而行,此刻已離沈庸不過幾丈之外。沈庸驚道:「你們是兵士?」
其時天下大亂,政權割據,十國之間戰亂不斷,逃兵土匪不計其數,為了填飽肚子更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沈庸只道他們不懷好意,右手已聚起真氣,已準備迎敵。
哪知到了跟前,領頭者眼中帶著疑惑,緩緩地拔出佩刀,似有戒備的問道:「你是什麼人?」沈庸看他並無出手的意思,答道:「我叫沈庸,和我朋友在沙漠裡遇見了大風暴,不知道被刮到了何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說話之人,見沈庸懷中抱著一個女子,又問道:「她這是怎麼了?」沈庸道:「我這位朋友被毒蠍蜇傷,現在已是昏迷不醒,我正要去找個村子落腳,好醫治她,卻不想迷失在沙漠裡了,還望幾位軍爺搭救。」那領頭者,把佩刀緩緩入鞘,說道:「看起來你們是遇見流沙了,我還當是打劫的土匪。」大漠裡面發生風暴之時,往往伴隨流沙的出現,它能把人吸入黃沙之中,一旦有人身陷,便不能自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沉入沙底,似流水一般被飄帶而走。沈庸不知流沙的厲害,只是苦笑一聲:「可我怎麼看也不像土匪嘛。」那人又道:「當今這世道,還是小心點好啊。」說著話,他擺了擺手,他身後跟隨的那幾人便調轉馬頭而走,他又看了沈庸一眼,道:「我們是河西太守鄭紹卿手下的將士,這次是受了將令,前往涼州押運物資,我看你這位朋友傷的不輕,這附近又無村莊,倒不如隨我們前往涼州求醫,總比在這沙漠裡打轉要強。」沈庸大喜道:「那就有勞將軍了。」
那領頭之人隨後喚來一輛馬車,將沈庸和薛祺安頓在馬車之上,隨隊伍往涼州而去。此地距離涼州已不到百里,若是快馬奔襲,最多半日便到,可輜重大軍物資頗多,只能緩慢前行。沈庸擔心薛祺會毒發攻心,便去找那領頭人借了一匹馬,與薛祺率先一步趕往涼州。
涼州地處漢羌邊界,乃為天下要衝,是「人煙撲地桑柘稠」的富饒之地,更是西北商埠重鎮,自古以來便有「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之稱。沈庸在一名行軍斥候的帶領下,不過半日的時間就趕到了涼州,那名斥候多次往來此地,對涼州甚是熟悉,一進城門便引著沈庸去了城中最有名的「廣濟堂」。進了藥鋪的門,沈庸看著一長須老者在替人把脈,快步走了過去,說道:「求先生救命!」那老者聞言一愣,只見他懷中女子面色泛紫,氣若懸絲,趕緊招呼了人,將薛祺放在一木板床上把起了脈。半晌的功夫,老者道:「這八重全蠍果然厲害,虧得送來及時,若過了今夜,怕就回天乏術了。」言罷,開了一張藥方,囑咐沈庸照方抓藥,早晚各服一劑,不出五日,便可痊癒。沈庸得知薛祺無恙,頓時放下心來,他帶著薛祺來到一家客棧之中,安頓了下來。
五日時光,乍然流逝。沈庸片刻不離的守護了薛祺五天五夜,她按藥調息,先前臉上那一層隱隱紫氣已然消失,沈庸才放心了下來。
初冬的涼州,已是北風瑟瑟,寒冷無比。這一日朝陽正緩緩升起,還在客棧里蒙頭大睡的沈庸,忽的聽見一陣啪啪的拍門聲。他揉了揉惺忪的雙眼,叫道:「誰啊,這大清早的。」一開門,卻見薛祺已梳洗完好的站在門前,笑道:「都日上三竿了,你怎麼還在睡?」沈庸撓了撓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薛姑娘這麼早就起來了啊,這是打算去逛涼州城嗎?」薛祺道:「沈公子,我現在已經痊癒了,想去大漠裡找四哥,你去不去?」沈庸一愣,說道:「你要去大漠裡找薛兄弟?」薛祺篤定的點點頭。沈庸凜道:「這……我看還不不去的好。」薛祺茫然道:「為什麼?你怕了程伯他們?」沈庸道:「我怎麼會怕那些人呢,我也十分擔心薛兄弟的安危,只是那大漠裡風雲莫測,如果我們貿然進去,若再遇到風暴,必然命喪於此,更何況喬鏢頭武藝高超,料來他與薛彤兄弟也無大礙,說不定此刻已回到潭州,依我看倒不如先回到煉劍山莊,再從長計議。」薛祺心頭擔心薛彤,卻覺得沈庸之言頗有道理,沉吟道:「也只好如此了。」
沈庸尋思著,單憑與薛祺二人再次穿越沙漠,必然困難至極,若能找到一支商隊,由他們帶領著出入大漠,自能平安無事,便找到了消息靈通的客棧老闆。客棧之中人來人往,客棧老闆當然是買賣消息的好人選。幾兩銀子的花銷,果然從那老闆嘴裡得知今日有商隊南下,急忙趕去城門外與商隊匯合。
回程熟路,黃沙依然,薛祺的心境卻已與剛到大漠之時大不相同。想起自己的哥哥薛彤還有為救她們而身負重傷的喬敬,心裡不禁悵然。沈庸看出薛祺眉頭緊鎖,便想引開她的思緒,打趣道:「聽說姑娘通讀詩書,可知『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洮河北,已報生擒吐谷渾』一詩?」沈庸望著身邊無邊無際的大漠,不自覺的想起了這首詩,它本是前唐詩人王昌齡所做,短短二十餘字便將西北戰場上的軍威之氣寫的淋漓盡致。薛祺點頭道:「王昌齡以七絕見長,這首詩單就構思和驅遣語言上的難度上說,後人就難有超越者。」一旁的商人聽他倆在那裡討論詩詞,不禁啞然笑道:「你們小兩口真有意思,走在這茫茫大漠裡,卻還有閒情在那裡咬文爵字,哈哈。」周圍的商人們,也跟著笑了起來。聽到那人叫他們小兩口,薛祺突然嫩臉嬌羞了起來,氣鼓鼓的道:「誰和他是兩口子!」那說話的本就是個粗人,看見薛祺臉暈泛紅,當真好玩,又笑道:「看看看,小娘子還害羞了。」薛祺聽了這話,雙手猛地把臉一蒙,恨不得就地找個地縫就鑽下去。沈庸莞爾一笑,叫道:「莫不是商人大哥,看上我家娘子了,你小心回的家去,被你家娘子知道,看不讓你跪個三天三夜。」隨後一人附和道:「啊哈,好個老馬,你敢調戲人家姑娘,要是讓你們家那位母老虎知道了,還不扒了你的皮!」那老馬臉色一變。罵道:「滾一邊去!」眾人看他,臉顯愁容,原來真是個怕老婆的角,都不禁大笑了起來。
薛祺見沈庸替自己解圍,心道:「這呆子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卻也是個解風月的人。」她在涼州養傷的那幾日,沈庸日夜不離的陪在她身邊,生怕她傷勢有變。而她更是每日裡一睜眼,便見到沈庸在屋子裡的圓桌子上呼呼地睡著,心裡不由得生出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