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南語放在大理石面長方形茶几上的手機屏幕攸然亮了起來,震動聲帶動空氣,讓人有種酥麻的觸電感覺。
「嗡…嗡...嗡…」
由於她本是半躺著,枕著南言的小腿肚,此時起身,伸手去夠手機,自然慢了半拍。
張舒媛戴著眼鏡,在細看南語前幾天的血檢報告,這幾天她玩瘋了,成天不著家,倆人是趕在她明天返校前,臨時開個會議。
她聽到聲音,抬眼自然透過眼鏡片,看清了來電人是誰。也不多言,又重新垂下頭,拿著兩張化驗單,一個數據一個數據做對比。
南語右手手肘壓著沙發邊角,借力伸長右手去拿手機。
「江慕哥」的名字赫然亮進她的視線。
她迅速起身,慌忙趿拉上拖鞋,餘光偷偷掃了一眼張舒媛,只見她臉色如常,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再瞥了一眼南言,她依舊托著腮,平板放在腿上,刷著聊天記錄,閒散又慵懶。
放輕步子,走到陽台上,清清嗓子,滑了接通鍵。
「餵」,她儘量讓自己的聲色聽起來毫無波瀾,以此來掩飾砰砰小鹿亂撞的內心。可電話那頭,除了似有似無的熱鬧的雜音,一直無人應答。
南語暗想「難道是誤撥」,於是又「餵」了一聲,這次音尾上揚,拖長了發音的節奏,聽起來滿是狐疑和困惑。
良久,那邊的人「嗯」了一下,接著有低沉的笑聲傳來。
「額...額…你現在不忙嗎?」
南語故作鎮定,打開話題。
「打電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江慕站起來拍拍褲子,漫不經心地說。
「那…那你打電話是有事情嘛」
「嗯,有事情,但...」
南語認真地聽著,可他這一停頓,讓她的心忽悠猛跳了一下,急急問出口:「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嘛?」
他順勢下了台階,原路返回,留心躲避著操場上嬉鬧的小孩子,聽到那邊著急的口氣,悠閒地回復道:「但我忘記什麼事情了」
「……」
她有種被耍了的感覺,臉色漸漸轉成緋紅,紅暈蔓延到後頸,臉扭過去,稍微遠離手機,深深吞了一口氣。
「那你現在在幹嘛」
「我啊」,江慕信步朝前走,話語再次停頓後,賣個關子,心平氣和地說:「邊回家,邊想你啊」。
微風作響的聲音,窸窸窣窣,通過傳聲筒進入耳朵里,直讓人心痒痒,那頭他的聲音飽含磁性,字正腔圓的,說起來的情話露骨又直白,像十幾歲的毛頭小伙子,橫衝直撞,只顧著大膽地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
南語覺得今天的江慕有些不一樣,不似以前的內斂和深沉,反而儒雅的令她心醉,這滿滿的曖昧暗示,說得她臉頰通紅,手足無措的,只能低著頭,「嘿嘿」地傻笑著,打著馬虎眼。
「你是不是做錯事情了」
江慕並沒有指望她也能做出:「我也想你了」這樣的回答,她如此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就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什麼」,她眨著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思考著。
「你不是說要觀察我嘛,可這三天,你沒打電話,沒發簡訊,沒寫郵件,沒傳語音,沒提視頻邀請,所以我想請問你,所謂的觀察我,是全憑你在夢裡想像的嗎?」
他想既然她不自覺,那他就來提點提點。
「那你不嫌棄我煩呀」
「以後就不知道了,現在嘛,求之不得」
他說得格外調皮,像拿著糖豆耐心地勸誘曾經三歲的她。
「那就是說,以後你就會討厭我嘍」
南語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天真的問。
「額......」,江慕咧開嘴,愉快地笑了,雖然知道好像說錯話了,但他並沒有哄她,又寵溺地說:「那要看你以後各方面的表現了」
南語好像想到了什麼,狡黠地眯了眯眼,氣焰囂張地說道:「哼,從今天的這通通話內容來看,你完全不及格,這麼會說甜言蜜語,讓我很是懷疑你在德國的風流韻事不少啊,我表示很不信任你」。
江慕這邊停了步子,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昏黃的燈光圈住密密的樹葉映出這條朦朧的小路,像極了童話故事裡戀人離別後重逢的場景。他也知道今天的自己真的傻過了頭,也沒反駁。
「唔…,那個,你好好反思啊,我掛了」
她理直氣壯地透過話筒,表現出自己很不爽的心情,這麼匆忙的掛斷,不過是她猜測出他並沒有什麼事情,以此來緩解方才她洶湧澎湃的內心,她害怕一會兒他再說出什麼話,再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直到顯示屏顯出主屏幕的時候,她才緩過神,然後雙臂撐著身體,趴在窗台上,打量著隔壁小區的萬家燈火,嘴角洋溢著幸福的笑。
真是,好甜,簡直是喝了一大碗紅糖水。
昨天她送走唐琳的時候,站在進站口鐵欄杆外,唐琳說:「你不像我,只有一個財不多,但氣粗的爹,你身後站著一大家子人呢,還有一個不嫌棄你的乾媽,我羨慕都羨慕不來呢,你死相地好好活著,我攤上一個認錢的媽,和一個必死無疑的病,這輩子算是倒霉到家了,不敢說把我的好運都送你,因為我估計我身上都是黑騰騰的煞氣,我就祝福你吧,就這個狀態,活下去就行。」
她一下紅了眼,使勁吸吸鼻涕,伸手一把摟住唐琳的脖頸,很不正經地摸摸她的臉,痞痞地說:「啊呸,誰說你就有個爹,我和麗娜姐不站在你身後嗎,你的遊記還沒開始寫呢,這就沮喪啦,我可還等著你讓我一炮而紅呢,你說過的話可別耍賴啊,再說什麼叫必死無疑,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必死無疑」。
然後,她又懷抱住她,蹭了蹭,接著說:「煞氣是吧,那我可得多沾點,到時候誰惹我了,我一聲怒吼,震他個十米開外」
唐琳輕哼著,被她逗笑了。
南語現在回想這一年來,經歷的沉沉浮浮,她是蒼茫大海里的一葉輕舟,在狂風咆哮,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中,她卻能飄飄搖搖,安安穩穩地抵達陽光明媚的對岸,為什麼,因為她的前面有人為她擋著怒浪,後面有人推著她前行,對岸還有人舉著一盞明燈,告訴她,這邊,這邊才是她該去的方向。
她也羨慕自己,還有誰能有如此的好運。
所以她也決定,她要做別人的支撐。
她又趿拉著拖鞋,一蹦一跳地進了客廳,摟著張舒媛的肩膀,順勢豪放地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
張舒媛狠狠地在她腿上拍了一下,教訓道:「接個電話,高興成這樣啊,都多大了,怎麼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學學你姐」
南語瞟了一眼南言,呵呵地說:「媽,你確定?」
張舒媛扭頭看過去,只見南言躺在沙發上,頭枕著左胳膊,右胳膊高抬拿著平板,在看電影,翹著二郎腿兒,半空的腳,有節奏地搖著。
張舒媛微微欠身,也狠狠地朝著南言晃動的腳脖子上打了一下。
南言嚇了一跳,縮了腳,匆忙摘下耳機,一臉茫然。
「你這姿勢像誰你知道嗎,就像你姥姥家隔壁的那個二姥爺,我小時候,他沒事就愛躺在躺椅上,抽著水煙,翹著二郎腿,晃晃悠悠地得過且過,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小時候怎麼教你倆的」
張舒媛沒好氣地嘟囔著。
南語歪倒她的懷裡,壞笑地看著南言。
南言惡狠狠白了她一眼,坐直了身體。
張舒媛往後靠了靠,換個姿勢,讓南語躺得儘量舒服些,用指頭順著她的頭髮。「這一開學,學習任務就重了,課程安排的還緊湊,你可得注意身體啊,每個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必須選一天回來,不想做公交車了,就提前打個電話,讓你爸爸去接你」。
「嗯,我哪有那麼脆弱,我想回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南語閉著眼睛,愜意地一口應承下來。
「身體一不舒服了就立馬去看,自習室現在都開著冷氣呢,你留心點書包里多備件衣服,每天睡覺前查一查天氣預報,第二天穿什麼心裡就有數了。每天水果必須吃三樣,蔬菜和肉也得多吃,紅棗啦,乾果啦,明天我都給你打包好」。
「好,每天都吃,吃得圓圓胖胖的」
「停藥了也不能大意,藥還得拿著」
「嗯嗯」
「還有每天10點半之前必須睡覺,不准熬夜,作業不能拖到三更半夜了才寫,早早做完多好,媽現在只求你每科能及格,順利畢業就行,別不要命的貪學,社團呀,班裡的事啦,能少管的就別管,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去休息呢」
南語抓住張舒媛的手,十指交迭,放在胸前,耐著性子,打斷她。
「媽,媽,現在的大學生有幾個是拼命地學習啊,還不都是快要考試了才發奮圖強嗎,再說我都二十一了,自己有分寸,你就放心吧,相信我,嗯」
說完,還睜開眼,給張舒媛拋個媚眼。
張舒媛佯怒,板著臉,接著說:「還有啊,你和江慕……」
「媽,你幹嘛呢?」
南言兀然地插嘴,沒讓張舒媛說下去。
「行,行,我不問了,那我問問你,你都多大了,什麼時候談戀愛,什麼時候領男朋友回家啊」
張舒媛才不會惱,這姐妹倆人之間的秘密多著呢,就順著她的話,自然而然轉移了詢問目標。
「我,我,我不急」,南言沒想到自己會被盤詰,支支吾吾的。
「還不急,你要是還準備往上讀博,你就逆天了」
「媽,我嫁不出去,一直陪著你唄,省得你孤單」
南言諂媚地說。
「我不要你陪,也不要你陪」
張舒媛說到這兒,低下頭,用手指點了點南語的額頭
「我有你爸爸就夠了」
「媽,你別秀恩愛了,好酸的」,南言哀嚎。
「姐,你不是沒人要吧」
南語賊賊地挑釁,眼睛亮晶晶的。
「呵,你哪來的自信,我長得比你好,身材比你好,腦子比你聰明,身後的追隨者都排到唐代了」
南言毫不示弱地回嘴。
「那你好歹帶回來一個讓我瞧瞧啊,你看看你妹妹,前幾天不是帶前男友回來了嗎!」
張舒媛一語雙關,好似完全不知情,天真地說到。
南言哪還顧忌什麼淑女形象,歪倒在沙發上,捧腹大笑,上氣不接下氣時,又一本正經地扭曲事實:「對對,媽,您二女兒,魅力無窮,可不止這一個前男友」。
南語氣得咬牙切齒,扔過去一個抱枕後,在張舒媛懷裡四處打滾,大聲嚷嚷著:「不是,他不是,他不是我前男友,我倆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和他是偶然遇到的,不是故意帶回來給你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