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到這裡,全場的氣氛儼然已經進入了一種高潮,外面的暴風雪依舊悽厲地呼嘯著。室內的光線仿佛在一瞬間黯淡下來,就連頭頂上那盞別樣的水晶燈,也因為光影的變換而湮熄了光芒,使得視野中的一切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層冷冰冰的濾鏡。
哈爾岡達的神色自是不用說,充滿了憤恨與怨懟。他的一生,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這當然也與其獨特的出生有關……父母的溫情他享受不到;無憂無慮的童年也和他無關;終日呆在冰封的安塔列斯,社交圈子小的可憐;朋友沒有幾個;後代也不可能生出來。唯一幾個打小一起長大的髮小兒,還在面前被活生生地用氪石匕首刺穿了心臟,而且當事人還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好像他們的死除了給尹族烙上一個不可磨滅的弱點之外,就沒別的意義了。
這麼一想,他會恨尹族也挺正常的……倒不如說現在的哈爾岡達已經做得很好了,面對命運無常的折磨,他最終還是挺了過來,領導獵魔人教團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樣子。要是將姬彩代入到他的人生軌跡中,還真沒把握能把這一切做得更好……
對尹族的仇恨,成了他不斷前進的原動力。
「那個,就算是這樣……也不至於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你師父頭上……吧?」雖然姬彩是站在尹族這邊的,但她也發覺自己的辯白是如此的蒼白無力,甚至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你看,不管怎麼說,人是那個小丑殺得,只因為他的一席話就把所有的責任推到尹族身上,未免有些……」
「哼……我沒有那麼蠢,敵人隨便說點兒什麼就當真了。之所以恨他,並不是因為小丑的一番言語,而是因為這傢伙的實際行動讓我膽寒……」說罷,哈爾岡達扶著桌角,站起身來,挺直了腰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尹族,眸子裡閃爍出一股怒意的殘渣,「在此之後,其他的四位獵魔人團長在三百年之內先後被小丑殺害,每個人死的時候,胸口都插著一把氪石匕首……他們的家眷被屠戮一空,任何與其血脈有關的人,最終都難逃一死。獵魔人教團的中高層幾乎被屠戮一空,死者不計其數,教團的有生力量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
「那個時候,尊敬的尹兆……你又在哪裡?」
尹族沉默了。
「三百年,整整三百年啊……我從未見你出手過一次,哪怕是間接的干涉都未曾有過!你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莫名其妙地就失蹤了。我親眼看著我的同僚們跪在你的雕像前,虔誠地祈禱著、呼喚著你的名字,希望你能來拯救教團……但你就這麼放任我們在這裡等死!」哈爾岡達盛怒道,「從那以後,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急轉直下,下降到了和蛆蟲一個級別。我算是看明白了……當初組建獵魔人教團,只是為了將你自己身上的擔子甩給我們。現在大事已成,你就準備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隱居,此後的種種都與你無關!」
「……那個時候,我不在地球上,自然也聽不到你們的呼喚。(結合時間來推斷,那時的尹族還在東皇太一的角斗場上參加戰鬥,與地球離得實在太遠了)」尹族略一沉吟,緩緩地開口道,「聽著,哈爾岡達,我對你遭遇的一切深表遺憾……我也不希望我自己教出來的學生們就這樣死去……」
「事實是,他們現在已經死了,多虧了你那個宿敵,還有那幾把綠瑩瑩的石頭。」哈爾岡達諷道,「小丑說的其實沒錯,他們會死,只是因為他們身上流著你的血,和你的關係比較緊密……歸根到底,這還是你的錯。」
「用中國的老話來說……你這種人,命里就犯天煞孤星,但凡是和你走近一點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哈爾岡達似乎是說膩了,又可能是不再想回憶起和尹族有關的任何一件事,極度厭煩地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無意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算了……故事就到此為止吧,接下來,我想說說正事兒。」
聽聞此言,公孫信默默地坐直了身子。
「這些年的經驗都告訴我,你這個人已經不可信了,想要讓你幫我來剿滅全球的異類家族,無異於是母豬上樹……既然決定了不求你,我只好去求別的神,希望她不會像你一樣這麼混賬。」哈爾岡達暗暗地損了尹族一句,接著說道,「太陽雨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魔法組織,通過它,我做了很多召喚系的實驗……現在我已經完全掌握了召喚薩多米的能力。只要將他的分身成功召喚出來,我就會請求他傳授給我一部分恆星魔法。
而有了這種全新體系的魔法之後,教團的整體實力必然會上升一個大台階,從而打破目前勢均力敵的狀態,壓倒異類勢力,甚至有可能結束近幾百年來一度僵持的局面……」
「絕對不行!」尹族猛地一拍桌子,同樣站起來,高聲喝道,「且不說薩多米會不會把恆星魔法教給你……指望一個異神來干涉地球的文明是很危險的,你對他的價值觀根本一無所知!」
「不然你讓我怎麼辦?近幾十年來,異類勢力借著人間界的種種便利,混入其中,逐漸發展得盤根錯覺、善惡難辨,祛除他們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那麼容易了!哦,對,你可能根本不知道吧?畢竟一直沉迷在扮演凡人的角色里,對獵魔人的日常怎麼可能會了解呢……」哈爾岡達冷笑了兩聲,開口嘲諷,句句扎心,「人類的科技水平進步得越來越明顯,異類也乘上了這班快車……這個時間點上,如果教團故步自封,最後死的就只能是我們自己!」
「呵……我又忘了一個大前提……」他的眼中,充滿了無需多言的鄙夷,「教團會怎麼樣,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吧?」
「我不想再多說什麼了,立刻,停下那個該死的召喚儀式!」尹族死死地盯著哈爾岡達的眼睛,微怒道,「恆星領主薩多米向來就是個奇詭的神,我無法保證你召喚出來的會是什麼東西,但至少可以肯定一點……事情絕對不會像你想像中那麼容易!」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你……該不會已經開始了吧?」尹族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得,緊張地發問道,「那個儀式的施法現場在哪兒?」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神通廣大嗎?你猜啊……」
尹族沒有再和他浪費一秒鐘,下一刻,他就徹底撕破了臉,雙腿一蹬,以音速奔了出去,環抱住哈爾岡達的腰背。後者也沒想到他會直接撩挑子就往上沖,沒有防備,被迎面抱了個結結實實。正應了公孫信先前所言——獵魔人一般都是不談判的,即便是假模假樣地坐上了談判桌,往往也說不了幾句話,最後都會演變成暴力行為。
你看這始祖獵人都是這幅德行,其他人能好到哪兒去?
在一片懵逼之中,哈爾岡達就和尹族一起滾做一團,直接撞碎了他倆身後的玻璃。只聽得「哐當——」一陣脆響,無數細小的玻璃碎片從窗沿處飛灑而出,伴隨著兩人利落的滾法,頗有種電影大片的即視感。安塔列斯的宮殿本就是建在高山之巔,從窗子這邊摔出去,能橫跨幾十米的高度往下掉,好好體驗一把墜落虛空的感覺……只見兩個人影筆直筆直地掉了下去,中間還翻了幾個跟頭,在一陣堪比綠幕製作的翻滾之後,「咚!」的一聲巨響,他們徑直摔到了下方一片傾斜的山坡上。堆積的雪花在瞬間被濺起來,仿佛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大雨。老實說,從五十米高處墜落下來,再砸在雪山上……這個勢能已經足夠引起一場雪崩了。好在安塔列斯內部的空間多半還是以觀賞性為主,也不存在「雪崩」這樣的設定。
否則的話,二人還未開始對打,就被洶湧而下的大雪崩來了個雙殺,那場景實在是有些尷尬……
————
「尹族——————!!!」
後知後覺的姬彩這會兒才察覺到尹族已經和哈爾岡達肩並肩地從窗戶里飛了出去,到下邊的大雪原上摔跤去了。她的動態視力還無法捕捉到尹族起身的那一瞬間,只感覺一陣勁風颳過,好像還在空中撞到了什麼東西,接著人就沒了……反應過來之後,她自然是有些驚惶的。
雖說她也知道尹族的本事不一般,但怎奈哈爾岡達怒意正旺,殺心蓬勃,姬彩唯恐他真的動了殺機,趕忙小跑到櫥窗旁,想親眼確認一下尹族的安全。
誰知,她剛走到一半,身側卻忽的翻湧起一陣金黃色的液體,竟是將她的大半個身子都一併裹進了其中。姬彩躲閃不及,驚叫一聲,便被這股碩大的液態金一下制住手腳,匍匐在地,動彈不得。金是一種延展性相當高的金屬,在有些精密的儀器中,甚至會將其當做粘合劑來使用。
液態的金本該對人體組織具有一定破壞性,但在公孫信精妙的操縱之下,它們只是恰到好處地將姬彩的衣服與地面黏合在了一起,卻沒有碰到半分肌膚。姬彩能感受到液態金中汩汩流動著的熱量,但這些熱量卻沒有作用到她的身上,也說明了公孫信的這一招並未帶著殺意。
「在這兒呆著就好。」公孫信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的身後浮現出幾團漂浮在空中的液態金銀,反射著屋內的辰光,分外璀璨,「對我來說,恆星魔法是必須的,因此這個召喚儀式也是必須的……」
「不要為難我。」
……
「公孫教主,你好啊,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再見面……」顯然,在未來呆過一段時間的姬彩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公孫信,她甚至還對後者露出了一個久別重逢的微笑,「我一直沒想到……原來你在這么小的年紀,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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