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對參差劍,公孫季很明顯地滯了一會兒,隨後便一擰眉毛,顯得頗為驚訝。當然了,這種驚訝完全有可能是他故意裝出來的……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給予了尹兆應該有的尊重,以此來充分展示出自己對他並無敵意,「這對子母劍……莫非,小兄弟,你就是江湖上傳說的那位?」
「這不是子母劍,是參差劍,性質不一樣的。子母劍偏向進攻,我這個則是偏向攻防一體,轉守為攻。」尹兆似乎並不在意江湖上對他的名號如何如何,只是揪著公孫季話中的一個小小失誤,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來,「在參差劍里,長劍和短劍並非是從屬關係,它倆在地位上是完全對等的。長劍可用於遠距離刺殺,短劍則是近身的匕首互搏……」
眼見尹兆說個沒完,公孫季表面上裝出一幅頻頻點頭的樣子,實則是心中暗喜,悄咪咪地打起了小算盤。
尹兆這人,怎麼說呢……雖然他現在只有十四歲,但好歹也是在神仙府邸之中陶冶了數十年,天地精華泡大的,體質和正常的十四歲男孩完全不一樣。他的力量之大,跳躍能力之強,敏捷性之高,完全可以媲美一個正值壯年、飽受訓練的武林高手。他在江湖上的名聲也是劣跡斑斑,甭管什麼活兒,只要是尹族派下來的,他就沒有拒絕的餘地……反正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至少也有五十個不重樣的版本,而且都有一個共通點殺人如麻、個子很矮,手持一對參差劍,刺殺各個國家的王公貴族,如入無人之境。
這樣一個人物,身為仙家的尹族看不上眼,但要是真到了沛國……說不定還能大有作為,為我所用!
公孫季是一個特別知人善任的領導,即便才剛剛上任沒幾天,這位國君便以他過人的腦力,一眼洞穿了沛國現今所存在的一個嚴重缺漏他們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軍隊!由於國土面積本就不大,且沛國人生性就不好與人爭,自大建國以來,該國經歷了約莫五代人的更替,卻少有與別國發生衝突。
此地群山環繞,背靠大海,地勢偏高,可謂是易守難攻、倚仗天險。那些大國自然也不會閒到來主動入侵沛國——大規模的陸戰部隊無法輕易翻過群山組成的天然壁壘,相較之下,沛國人只需要借著地利,在高空放下層層兵刃滾石,再多的陸軍部隊也會像螞蟻一樣被活活碾死。更何況此地背靠大海,連年陰雨,山路更是滑的一塌糊塗,會使行軍的效率斷崖式下降……
鑑於種種原因,沛國長期處在高度和平的環境下,自然也就沒有組建一支軍隊。他們對此早是習以為常,反正祖上一代代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沒有就沒有唄……
可現在,天下即將發生巨變,公孫季覺得自己也是時候改變了!
沛國又被人戲稱為脂粉國,不僅僅是因為這兒的男人沒有多少男子氣概,更是因為……即便是拿著俸祿的「羽林軍」們,所使用的武器也偏向陰柔,大刀闊斧之類的,基本看不見。這麼說吧,沛國的軍人轉職去乾乾刺客都還可以,但正兒八經的戰士……他們實在是做的不倫不類。
或許……這個尹兆的到來,能改變現在這般尷尬的局面。
短短几分鐘,公孫季
的心中已經有了打算他得想個轍,儘可能把尹兆和沛國捆綁在一起。只有這樣,他才有可能會把身上那套功夫傳進來,從而更新沛國那如同一潭死水般的武功體系。唯有儘早組建起一起像模像樣的軍隊,才能讓沛國在未來幾十年動盪的年間有所倚仗。
問題是……怎麼綁呢?
古往今來,收買人心(此處特指男人)的方法不過三種金錢、權利、美人。想要別人替你賣命,不下點兒功夫可不行,更何況尹兆本人也算是從尹族裡走出來的,一般的金銀財寶……估計他也看不上。權力倒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自己剛剛上任新王,朝中的老臣大多都被肅清了,確實需要新鮮的血液……給尹兆個一官半職,讓他擔任「教頭」之類的職務,並非不可行。
但……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不能讓他一上手就得到過於集中的權力,最好是像打怪升級那樣,一步一步地升上去。否則的話,一下子升的太快,難免會惹人嫉妒,落下口舌,到時候說不定連自己的風評也會被害。
這麼說來,現階段最合適、最有可行性的計劃……貌似也只有美人計了。
好在沛國什麼都缺,姑娘是絕對不缺的,畢竟是脂粉國嘛。
……
「小兄弟,不知眼下可有良配啊?」公孫季想通此節,登時就笑得跟個拉皮 條的老鴇似的,語氣里也充滿了挑逗的意味。
「這……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尹兆吃了一驚,隨即自嘲般地笑了笑,「如果有的話,早就和我一起上船了。」
「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妨去我沛國尋一佳偶如何?」公孫季眉飛色舞地說道,「沛國素有脂粉之稱,那兒的少女更是曼妙……亭亭玉立,不可言說,像小兄弟這般有陽剛之氣的人一旦前往,必定會成為眾女爭搶的對象啊。」
「還是不了吧……」尹兆看了一眼背靠船邊,雙手划槳的公孫季,莫名打了個寒顫,苦笑道,「不是我說,你們國家就給我一種特別寒酸的印象。堂堂一國之君,出行居然連個隨從都不帶,還得自己徒手划船劃回去……這未免也太寒磣了。連國君都是這幅德行,你們那兒的百姓過的怎麼樣……簡直沒法想像。」
「哈哈哈哈,小兄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公孫季被暗損了一記,倒也不生氣,只是坦蕩蕩地笑了兩聲,解釋道,「我朝治國,當以謙遜恭儉為本,不宜大事鋪張。只有好大喜功的君王才會喜歡出行時車馬百架,眾人山呼萬歲,想我沛國,區區彈丸之地……也就不需這般顯擺了,顯擺給誰看呢?」
很少有國君會如此坦蕩地承認,自己的國家不過是區區「彈丸之地」。
就沖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尹兆也挺欽佩他的,這年頭,好大喜功、居功自傲的人一抓一大把,唯獨缺那種能夠擺正自身地位的人。可惜公孫季生在了一個小國,若他降生在齊、楚、魏這樣的大國之中,別的不說,未來瓜分天下之時,必然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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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們閒聊扯淡的當口,小船已然駛入了沛國的領海,四周更是應景地升騰起一片蒙蒙的霧氣
。在不知不覺間,尹兆和尹纖都已經大致適應了船上的生活,身體完全放鬆下來,開始享受波浪所造成的自然搖晃。
飄飄忽忽地,遠處赫然出現了一個碩大無比的輪廓,立在海中,約莫有城門那般高大!這樣一個龐然大物背靠懸崖,好比神話中雙足踏地的巨人一般,屹立在海水之中,方方正正,讓人捉摸不透。有許多來來往往的海燕飛過,竟是毫不避生地停在了那巨台的承重柱上便歇息,一群一群的鴿子在其上空盤旋著,看上去頗為壯觀。
由此看來,這巨台想必已經立在這兒很久了……
尹兆的視力還是相當好的,驚訝之餘,他眯起眼睛細看,卻見那二十來丈高的建築竟然還分層!整個建築都是用極其高明的鉚接技術拼在一起的,不同的層級之間,留下了很大的容身空間和階梯,方便運輸。有許多滑輪和勾線從最上邊那一層垂下來,看這樣子,估計是負責將一些海里捕撈上來的魚蝦運送到懸崖上面去……這巨台看上去宏偉大氣,但仔細瞧瞧,也能推敲出許多驚人的細節,越看越覺得建築師厲害,不可不謂之奇觀也!
用現代人的話來說,這就是個簡易的船塢。
素聞沛國與公輸般的後人宗族有過頗多瓜葛,看看這精巧的做工、大氣的風格。當今天下,除了公輸門人,又有誰能做得出來?
尹纖無疑也被震撼到了,她雖是出自仙家宗門,但也是頭一次知道凡人們竟也能造出如此宏偉的大手筆,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喃喃道,「即便是在終南山內,也沒有東西可以和它比。」
普通人用汗水澆灌出來的勞動結晶,自然是仙家法術無法比擬的。
「纖兒,你過譽了……怎敢與神仙府邸相提並論?」公孫季自己倒是挺不客氣的,還沒過門呢,一聲「纖兒」都已經叫出口了,「這方巨台是祖父那一代人建成的。傳說一日晌午,祖父在這懸崖邊上觀海,突見蛟龍出世,從海中鳴叫著升上天……天空和海洋都分成兩半,就連天上的雲朵也被蛟龍的威勢撕開,狀若裂帛。」
「為了紀念此番祥瑞之兆,祖父便興舉國之力,按著公輸門人供給我們的圖紙,建起這座升龍台。現如今,它除了運送海貨、停泊船隻以外,還會定期地舉辦巫祝祭典,也算是物盡其用吧。」望著升龍台上幾個若隱若現的人影,公孫季的眼裡流露出一種隱晦的自豪和寬心,「至於那最上面一層……只有王族才有權力使用。」
「這麼說,現在站在上面的,是……」
「是我的妹妹。」公孫季似乎有意無意地加重了「妹妹」兩個字的發音,頗有些不懷好意地笑道,「小兄弟,你的眼神很不錯啊,隔著這麼遠呢……一眼就看到上面有人?」
「用暗器的,眼神必須好,射偏可就沒命了。」尹兆瞥了一眼公孫季腰帶上的孔雀翎羽,別有所指地答道。
「那個……是用來幹什麼的?」在問出這個問題的同時,尹纖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她就是想聽公孫季自己說出來。
「……成婚的那天,你要先喝一杯杏花酒,喝完之後你就過來……我會在上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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